第9章 思緒紊亂

思緒紊亂

所有災難都被阻隔于罪惡的源頭,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重溟帶着紀臨風返回銘海王宮。

沿途所見的污染都已被鲛人王淨化,那些受到傷害的子民也在治療之後得到康複,他們含淚叩謝王的賜福,帶着自己的親人孩子回到了原本居住的海域,重新建設家園。

而紀臨風一直陪伴在重溟的身邊,看着他為子民所做的一切,也為其治理海洋的能力而感到深深地欽佩。

待忙碌結束以後,重溟将紀臨風帶回宮殿,才得以有空與他坐下來好好聊一聊。比如,紀臨風是因何原因出現在了洑槡島附近?他又為何能看到巨鯨曾經的記憶?

面對重溟的這兩個問題,紀臨風原本也沒打算瞞着。他伸出手,指尖凝聚出靈力,剛想要劃破自己的掌心,就被對方眼疾手快地給一把攔住了。

重溟抓着他的手腕,沉眉道:“你要做什麽?”

“啊沒事的。”紀臨風輕輕掙脫了重溟的手,笑了笑解釋道:“我不會弄傷自己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說着就趁重溟不備,直接在自己掌心劃出了一道傷口。鮮血流出的瞬間,一道刺目的白光從他體內迸發而出。

在看到那面顯現而出的古鏡時,鲛人王原本古井無波的深眸遽然一動。

這是——

紀臨風沒有察覺到自己愛人眼底的異常,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手上的那道傷口上。果然,鏡子出現的同時,他掌心上的傷也随之愈合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待紀臨風擡頭看向重溟時,對方早已把眼底裏那波濤洶湧的情緒給隐藏于深處。少年對此一無所知,含眸笑道:“看,就是你送我的這面寶鏡把我帶到了那裏。”

紀臨風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或許是他那會兒太過憂心于重溟,體內的古鏡感知到他波動的情緒,當即就把他傳送到了千裏之外重溟的所在處。

雖說也是誤打誤撞将他置身危險境地,但好在重溟出現得及時,他也沒再受什麽嚴重的傷。

也正因為是重溟送給他的,所以紀臨風從未對這面主動與他簽訂血契的鏡子産生什麽顧慮。只能說目前他還沒有領會到這面鏡子的掌握技巧,所以才會如此被動,以後慢慢琢磨清楚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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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古鏡是有名字的。”重溟深沉的眼眸古井無波,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在其間。

紀臨風不察,歪頭疑惑道:“啊,那叫什麽啊?”

鲛人王緩緩吐露出幾個字,回道:“溯洄鏡。”

那是紀臨風曾經的命契法寶,沒想到時光荏苒兜兜轉轉,這面鏡子最終還是回到了紀臨風的手中。

此後兩人也沒有再過多去讨論這面鏡子的事了,重溟只道有時間他會教紀臨風如何熟悉掌握溯洄鏡的使用,而後便随口轉移了話題,說紀臨風這幾日一直都陪着他身邊安撫子民,想必也是身心俱疲,如今回了寝殿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重溟這麽一說,少年還真感覺到了疲憊。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後,便轉身走進了卧室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抱着懷裏的鲛绡被道:“那我先睡一覺吧,你要過來一塊躺着嗎?”

重溟靜靜地凝視着床上的少年,溫聲道:“不了,我還有事務要處理,你先睡吧。”

“那好吧……”當王可真累啊,連休息都沒時間休息。紀臨風這麽想着,沒過多久就慢慢地睡着了。

重溟離開寝殿後,暗處待命的手下便立馬上前,單手覆于胸前行禮跪下道:“王。”

“去查清楚,到底是誰将溯洄鏡送至王後面前的。”

紀臨風以為那面鏡子是重溟送給他的千萬寶物中的其中一件,可事實上,重溟并未讓人尋找任何有關鏡子的東西。寝殿中甚至連一件可以反光的物什都沒有,他又怎會讓少年接觸到可以映照人像的東西。

到底是故舊在暗中窺伺,還是命運在無形作祟?重溟緩緩沉下了眼眸,心道不管是何種,他都不會再讓紀臨風與“過去”有任何牽絆。

所有阻礙于他們之間的事物,他都會——悉數鏟除。

在這詭秘岑寂的深海裏,似有龐大無形的力量在暗中撥攪風雲,企圖颠覆這覆盂之安的假象。

浮光躍金的宮殿內,燈壁上放置的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幽光。床邊懸挂的輕幔無風自動,躺在床鋪上的少年早已酣然入睡。

隐匿之中仿佛有無形的手撥開層層帷幕,悄然潛入誰的夢境。紅霧缭繞迷惑誤入者的心智,少年迷茫地行走在這寂遼曠蕩的天地,辨不出來路的方向。

恍惚之間,耳邊好似隐約聽見遠方有鲛人在吟唱。紀臨風聽不真切,只道迷霧之外有人在給他指引方向,便立馬放下戒備撥開眼前萦繞的雲霏,循聲覓去。

輕薄緋紅的帷幔逐漸落在身後,那吟唱的鲛人之曲也在耳邊逐漸清晰。與此前紀臨風聽過的任何鲛人之歌都不一樣,這歌聲旋律空靈幽婉像是在吟唱無法改變的宿命。

紀臨風聽不懂其中寓意,只覺心中好似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胸口,教他喘不過氣來更無法言語。

終于他走出了海底浮岚萦繞的迷霧,碧波蕩漾的海水清晰地映入眼簾。礁石之上放置着巨大的白色扇貝,以紀臨風的角度視去,只能看見椅坐貝床上的半截魚尾。

歌聲還未散去,海草蕩漾,明珠閃耀,無數的魚兒圍繞在那礁石周圍,這是獨屬于鲛人之歌的魅力所在。無論是人類還是魚類,這世間的任何一切生靈都會受其歌喉所誘惑,迷失心智折服于鲛人尾下。

但紀臨風除外。

許是感知到身後有人的到來,那迷惑心智的美妙鲛人曲悠悠停下,可沉醉其間的魚群卻依舊不舍得散去。

白色扇貝上的主人倒不在意,只是輕輕揮動了一下魚尾,那些傾倒于他歌聲而親吻他尾尖的小彩魚便受了驚吓一窩蜂散去。

随着鲛人這一動作,貝床也跟着緩緩轉動。圍繞在礁石周邊的彩魚還未散盡,貝殼的轉動讓它們游動舞蹈起來,振起一片細碎的浪花,像是開屏的帷幔,為即将顯現出真容的鲛人營造出更加神秘的色彩氛圍。

眼底的瞳孔驀然放大,紀臨風神色愕然地瞵視着身前的這張面孔。

他的嘴唇都在微微地顫抖,喉間發出的聲音都帶着不易察覺的滞澀,“你……究竟是誰?”

為何對方的臉竟與他長得如此相似?

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常人的形态,一個卻是鲛人形态。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容相對而立,二者皆是同樣的身高同樣的姿态。

若不是對方身下是一條绮麗絢爛的鲛尾,紀臨風恐怕都要以為站在他面前的是鏡面影像。

然而事實上這并不是鏡中人,鲛人神色平靜,眼底毫無波瀾。他只是靜靜地凝視着少年的雙眸,緩緩擡起手來覆上紀臨風的心口所在處——

“我就是你。”

好似遠古天地傳來的咒語,在這岑寂遼遠的深海中陣陣回蕩着,一聲一聲宏偉有力地傳入紀臨風的耳中。

震得他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天地仿佛變得扭曲旋轉。那鲛人覆在他心口處的手忽地一使勁,便将紀臨風給狠狠地推倒。

身形倒下的那一刻,紀臨風聽清了對方那未盡的言語——

他說:“但你,卻不是我。”

雙眼驀然睜開,紀臨風抓着被子猛地坐起。

他如溺水的人拼命掙紮終于沖破海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床下不遠處互相依偎着蜷縮在一起睡覺的墨寶、雪團被紀臨風的這一動靜給驚醒,立馬爬起來朝這邊跑來。

兩團毛茸茸跳上了床,鑽進紀臨風的懷裏舔舐着他汗涔涔的手心,用自己的方式無聲地給力對方陪伴與安慰。

然而紀臨風的心神太過恍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它們的存在。他極目望去,寝殿之內根本就沒有重溟的身形。

他現在迫切地想要看到對方,心中的震驚與惶恐讓他處于極度不安中。

紀臨風神色蒼白,驀地掀開被子跳下了床。窩在他懷裏的墨寶雪團一個沒留神,“嗷嗚”一聲掉落到床底柔軟的地毯上。它們暈頭轉向地爬起來就想追,然而它們心神不寧的主人早就赤足跑出了寝殿。

與殿內抽幹了海水的空間不同,外面都是被深海充斥着。紀臨風擡腳就邁出了宮殿,與他當初第一次接觸海水不同,沒有重溟給他注入法術,他也可以完全适應海底的空氣。唯一不同的是,此後他再也沒有顯現出鲛人的形态。

所以,他到底是有海洋生物血統的半鲛人,還是單單純粹的人類?

紀臨風思緒龐雜心亂如麻,他急于得到一個答案,可是他卻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

神志恍惚間,他看見遠處那抹熟悉的身影。紀臨風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奔赴前去。

然而接下來陡然撞入他眼簾的那一幕卻叫他硬生生地頓住了腳步,染紅一片海水的鮮血帶着腥鹹的氣息鑽入少年的口鼻,惹得他胃裏一陣痙攣。

侍衛不知紀臨風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可避免地讓王後撞見了刑場執行的血腥。

坐于高臺之上的重溟在看見紀臨風的那一刻,眼底瞳孔微變。他還未開口說話,下一秒受此驚吓的少年便雙目一黑陷入了昏迷。

深海泛起一陣細碎的浪花,是鲛人王瞬間移動至王後身邊,接住了他軟身倒下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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