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海詭谲
深海詭谲
扶桑島嶼是一切禍端的起源，當巨鯨海怪拼盡全力撞擊火山，試圖讓熔漿爆發吞噬整座島嶼之時便就已經注定了這場報複不會輕易結束。
半月前紀臨風與重溟離開此地之時，本該把所有災難與污染封禁扼殺于此。但他們沒想到的是，本早已淨化幹淨的滄海流域竟會再次爆發污濁沉疴。
因為海水可以淨化，可被熔漿蒸發的水汽飄至大氣層，再次降落大地，帶來的又将是一場新的浩劫。
紀臨風本以為他随重溟出來，沿途所遇将會是污染的海水、腐爛的屍體，就如同當初他與重溟回來之時那樣，到處都是遭受腐爛侵蝕的海洋子民，可事實上卻是——
親眼所見永遠比想象中的要更可怕。
越靠近污染源處，變異的生物就越怪誕詭異。侵蝕腐爛在這裏已成常态，眼中所見都是被痛苦所折磨的海洋子民。
變異後渾身長滿吻鋸的鋸鳐，在海底瘋狂旋轉吞噬同類；尚未來得及分娩的蝠鲼拖曳着它早已死去的孩子，漫無目的毫無意識地來回游走着。半邊身子都已露出森然白骨的巨齒鯊無法驅趕在體內拼命啃食它血肉的盲鳗，而變得異常煩躁，橫沖直撞掀起巨浪……
像這樣的詭異場景每天都在上演，然而這一切都遠離着鲛人王和王後所處的範圍，或許是重溟擔心紀臨風因害怕而受到刺激，特意施展了威壓。即使深海的物種早已變成了行屍走肉，存于它們靈魂深處的畏懼與惶恐也讓其不自覺地就做出避讓的舉動。
重溟帶着紀臨風尋到一處相對安全的範疇，将大石塊上纏繞的水草給清理幹淨後才讓紀臨風坐下，說道：“你先在此等候，我馬上回來。”
紀臨風聞言，愣了一下，心道：“之前不是說，讓我不要離開他視線半步嗎？”
或許重溟另有安排吧？他接下來要去做的事帶着紀臨風反而不安全。
這般想着，于是紀臨風點了一下頭，應道：“好。”便乖乖地坐在石塊上休息，盡量不給重溟添麻煩。
一道保護罩落下，将少年從頭到腳都嚴嚴實實地保護在其間。重溟在确保不會有任何生物威脅到紀臨風安全後，這才放心地暫時離開這裏。
*
洑槡島上還有存活的餘孽，他們曾經做過的孽，千萬年以後或許會被淡忘。但被無辜禍害的海洋生物卻會永遠牢記于心，他們會将仇恨的種子埋在靈魂的最深處，不差別地憎惡着每一個比惡魔還要醜陋的存在，将那些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敗類永遠地扼殺在島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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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重溟要做的就是替每一個無辜受此災難牽連的海洋子民，讨回一個公道。
紀臨風是陸地上的人類，此前他雖然也表現出對洑槡島人的憎惡，但重溟仍不敢保證身為人類同胞的他，是否會在海怪們對渣滓實施仇恨報複的時候心軟……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重溟不想讓紀臨風看到那血腥而恐怖的場景。
鲛人之王立在海面之上，冷眼旁觀着那些突發變異的海洋生物生長出了詭異的四肢，像受到某種驅使，自發統一地朝岸上爬去。
巨鯨海怪沒有做成功的事，它們會繼承其遺志去完成那未盡之事。
曾經當做俎上魚肉的它們，如今也算是轉換了身份，張開血口獠牙，成為撕咬啃噬的屠殺者。
洑槡島上傳來響徹天際的慘叫，但這場屠殺之下唯一的見證者，自始至終只有置若罔聞的冷漠旁觀。
深海的寂靜與黑暗是令人窒息的，與從前在王宮內所見的夜晚不同，在這個被死亡陰影所籠罩的滄海深處，長久地置身于其中仿佛連思緒都會被扼抑下去，只能感受到無邊無際的壓迫感。
重溟離開後，盡管他已經将威壓施展到最大，使得方圓五裏的生物都無法靠近紀臨風。但紀臨風還是無法抑制對深海裏未知的恐懼，深邃的黑暗在海底蔓延，将所有細微的光點一一吞噬。變異的海怪在污染的海水裏游蕩，它們纏鬥厮殺，發出嘶鳴吼叫掀起驚濤駭浪。
或許是光亮被黑暗吞噬，視覺被剝奪殆盡，聽力就變得異常的靈敏。
遠處那無數凄厲的悲嘯哀嚎，清晰地傳入紀臨風的耳朵裏，仿佛有什麽正在悄無聲息地鑽入他的腦海裏，剝奪他的理智刺激他的神經，讓他感到一陣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重溟……重溟……”紀臨風試探性地呼喚這個名字，想确認對方有沒有回來。
不是說好馬上就回來嗎？紀臨風在心中不自覺地顫抖。等待的時間在黑暗中被無限拉長，明明對方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可紀臨風卻感覺仿佛有一個世紀這麽久。
重溟給他設置了保護罩，他不能離開這裏。可周邊一絲光亮都沒有，視覺完全被剝奪，紀臨風在這詭異而恐怖的深海裏，茫然而無助地等待着。耳邊是混亂嘈雜的嘶鳴長嘯，鼻間盡是污染的血腥與腐臭味，紀臨風簡直快要瘋了。
哪怕有一絲光亮也好啊，為什麽重溟一走，那些漂浮的光點就全都消失不見了？就好像是有無形的巨口，将所有能給予人安心與慰藉的東西給吞噬殆盡。
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等待下去了，他必須做些什麽，不然他一定會瘋的。
紀臨風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在腦海中回憶自己所學過的那些秘術咒法。
明火術？不行，這裏全是海水，指尖火苗還沒點起來就澆滅了。雷電術？還是不行，水能導電，別剛滋滋啦啦蹦出一點火星，就把他給雷得外焦裏嫩……
對了！聚光術！紀臨風靈光一閃，雖說此處流域十之八九的海洋生物都已變異了，但會發光的貝殼水母應當還造不成什麽威脅。
紀臨風心想：我就只是聚攏它們的微光，不把它們招來，或許不會有什麽問題。
口中默念咒語，與此同時，紀臨風手中也在飛快地比畫着。随着聚光術手勢的完成，他掌心處已凝結了一大塊實質性的圓球，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從極致的黑暗到刺眼的明亮，雙目有一瞬間的失明，刺痛逼得紀臨風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但一切的不适都在成功的喜悅下被短暫地沖淡，待紀臨風終于适應這一強光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啊！！！！”
紀臨風失聲慘叫，直接從石塊上跌落而下。
光球映照之下竟是一張與紀臨風一模一樣的臉，屍體漂浮于污濁的海水裏，淩亂的長發如深海怪物的觸手，張牙舞爪地朝紀臨風襲擊而來——
紀臨風根本就來不及躲閃，雙足被纏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重溟臨走前給他設下的保護罩竟然抵擋不了‘他自己’的攻擊！
紀臨風被長發猛地往後拽去，慌亂掙紮中嗆了好幾口污濁的海水，強烈的眩暈感讓他幾欲嘔吐，仿佛內髒都要從肚子裏掉到嗓子眼。
可現下根本就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必須盡快掙脫腳上的束縛！否則他将毫無還手之力！
或許是求生欲終究戰勝了恐懼，紀臨風也不知道自己從哪爆發出了力量，掌心迸發出靈光，“嘩”的一聲，切割開了身下翻滾的巨浪，連帶着他腳腕上纏繞的束縛也被切割沖散了去。
紀臨風趁機逃脫，奮力朝遠處游去。然而下一秒那被斬斷的青絲就好似重新活過來了一般，朝紀臨風猛地追去。
預感到背後有危險來臨的少年霍然轉身，指尖并攏，将早已蓄積的靈力召喚而出，使周邊的海水瞬間凝結成寒冰，化作一柄冰魄劍，直擊而上！
這一次紀臨風絕不會再被迫承受傷害，他要趕在重溟回來之前，先行斬殺了這一僞裝的妖怪！
寒劍破開層層障礙，巨大的沖擊力将那面容化作與紀臨風一模一樣的屍怪給狠狠地攔腰斬斷！
怪物被解決的那一瞬間，洶湧澎湃的海水瞬間平靜了下來，漆黑的魅影也在悄然褪去。
紀臨風似有所感，擡頭一望。頭頂的墨黑的帷幕正在寸寸剝離，瀉下明亮的光芒。紀臨風于耀眼的白光中，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幻境消散，紀臨風于混沌的思緒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不再是漆黑昏暗受到污染充滿腐爛氣味的海洋，而是被淨化後變得清澈透明的海水，無盡的水域泛着碧波，映着頭頂天空蔚藍的深色，成了一幅全新的波瀾壯闊的畫卷。
在看到重溟出現的那一刻起，紀臨風才明白過來，原來此前他看到的一直都是幻象。
根本就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更沒有容貌與他一模一樣的屍身怪物。
重溟離開之後，他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陷入了幻境。
因為保護罩，物理攻擊不了紀臨風，所以那股神秘而詭異的力量便企圖從精神方面攻擊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也幸好最後紀臨風靠着自己的努力，沖破了腦海中的亂象，才沒有被人乘虛而入鑽了空子。
想到這一層，紀臨風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板，多看古書典籍學習法術還是有大作用的。
重溟朝紀臨風游來，伸手扶對方起來，剛一接觸他便就察覺到了“控夢術”殘留的跡象。
鲛人王眼底神色驟變，“有幻術攻擊了你？”
“呃……對啊！”紀臨風愣了一下立馬反應了過來，皺了皺鼻子忿忿不平道：“你剛走沒多久，我就被偷襲了呢！”
重溟聞言立馬用靈力探識，将紀臨風裏裏外外全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他不過才離開了片刻工夫，竟就讓對方遭受了侵襲！
紀臨風感受到重溟眼底隐藏內疚愧怍與極度的憤怒，心尖微微一動，伸手撫摸上對方的臉頰，柔聲道：“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嗎？也幸虧之前你教我練習了防身的法術，我才能奮起反擊毫發無損。”
在反複确認紀臨風真的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重溟這才如釋重負一把将少年給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重溟深色的眼眸湧動着是強行壓制下的情緒，他緩緩握緊了雙拳，鲛人蹼爪上的薄膜都在散發着幽藍的微光。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一定會把對你施展幻術之人找到，然後殺、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