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沉疴未清
沉疴未清
紀臨風做了一晚上的夢，醒來的時候發現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睡過的痕跡，他伸手摸了一下還尚有餘溫，便立馬騰坐而起，果不其然，就看到帷幔外端坐着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夜。”重溟放下奏書，喚人将早已準備好的早膳呈上來。而後擡手朝紀臨風招了下，示意對方過來。
紀臨風立馬掀開被子，光着腳丫就踩了過去，一把坐進了重溟的懷裏，攬着他的脖頸道：“那我怎麽都沒被你吵醒？”
往常他先睡，重溟一過來就要把他親醒，攪了他的清夢，昨夜竟什麽也沒幹？
重溟似是看出他心底裏的想法，唇角輕輕牽起幾分笑意，“又不是每次都會将你弄醒。看你睡得那麽熟，便不忍攪你好夢。”
紀臨風扭了扭身子，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昨夜做了一晚好夢？”
“是嗎。”重溟托住少年亂動不安分的臀，饒有興致道：“那你夢見什麽了？”
紀臨風笑容狡黠，故作玄虛道：“我夢見——年少時的我們了。”
此言一出，重溟原本含帶着暖意的眼眸不易察覺地變了變。他面上神色不改，但眼底裏的笑意卻已經散去了。
紀臨風毫無所覺，兀自在那高興道：“你年少尚未分化時可真像雌雄莫辨的精致陶瓷娃娃，話也說不利索，和我一起聊天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不過基本都是我說你聽，我們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溝通障礙，相反還挺和諧。嗯，現在好像也是這樣，每次都是我話特別多，你就耐心地聽着我講話。這麽看來，我們也一直都沒有變呀哈哈哈……”
“嗯。”重溟溫柔地拂過他肩胛處垂落的青絲，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緩慢地捋順，聽少年的語氣，他似乎只是夢見了他們年少時平淡且美好的時光。重溟放下心來，耐心地聆聽着紀臨風滔滔不絕地講話。
重溟還記得，年少時的紀臨風朝氣蓬勃意氣風發，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
因是城主最疼愛的小兒子，每天在城中不是瘋玩搗蛋，就是闖禍惹事，招貓鬥狗好不惹人嫌。但偏偏他又是個極為慷慨大方的散財童子，每次闖了禍惹了事，就豪邁地撒了一大把銀錢用來賠禮道歉，再聲情并茂地細數自己的不是，表達他誠摯的歉意。拿了賠禮的當事人是罵了罵不得說也不說，看着如此粉雕玉琢毫無架子誠懇作揖的少年，簡直讓人又愛又恨。
但好在紀臨風每次惹的禍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大家忍忍就笑着揭過去了。畢竟城主家的小公子一次給的賠禮，能抵得上他們幾個月掙來的銀錢，也算是另外一種做“生意”了。久而久之，愛調皮搗蛋的城主小公子竟不知不覺地成了各商家老板眼裏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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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鲛人也能看出那些商鋪老板見了他家小公子，就好比窮棒子看到了財神爺二世祖，眼底裏滿是貪冒財利的精光，盤算着怎麽吸引紀臨風的注意，誘人進店玩耍後，再無意打翻什麽“名貴器材”，哭天喊地得博取小公子的同情心，順理成章地大賺一筆。
于是每回出門，重溟都會緊緊抓住紀臨風的袖子，把他給牢牢地看在眼皮子底下，不教他招人算計。
年少時的紀臨風就像是個養尊處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城中諸多大小事都不用他操心。他是老城主最疼愛的小兒子，幫襯的事都有哥哥們做，他可以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度過每一天。每天睜眼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哪裏玩？哪裏有好吃的？城北好像又開了家新鋪子，裏面都是些新鮮有趣的小玩意，他可一定要去看看……
重溟作為一條深海鲛人卻陪着紀臨風在常州城度過了一年又一年，閱覽錦繡山河看盡人世繁華，如果要他在凡塵之中永遠如此陪伴着紀臨風，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惜……人世總有諸多不如意，上天也不會長久地眷顧一人，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會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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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溟重溟，你怎麽不理我呀？”紀臨風握住重溟的手腕輕輕搖了搖，歪頭問道：“你在想事情嗎？”
從回憶中拉回思緒，重溟略一垂眼便掩去了所有複雜的情緒。
“嗯，我在想——”重溟頓了頓，話頭一轉道：“滄海贻祻之事。”
“啊？這麽多天過去了還沒有處理完嗎？”紀臨風聞言也忍不住地擔心了起來，他們回來的時候重溟一直都有淨化周邊海域，讓受到污染的海洋生物都得以治療，難道這些都還不能将海怪巨鯨所帶來的遺患徹底解決？
或許也不僅僅是海怪巨鯨所帶來的遺禍，洑槡島人沉疴數百年的毒瘤一經流放至海域，危害的将會是萬頃海域。即使重溟當時沿途都在淨化海域，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未曾踏足的領域也終将會有被污染的一天，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如今沉疴已然出現，随着時間的推移，海洋的污染只會越來越嚴重，受此波及的流域也只會越來越大。
“如今正是鲛人一族的繁殖季，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大量的鲛人幼崽誕生。”重溟說道：“可如今海域遭受污染，生物之間機體腐爛受損，鲛人幼體在此環境之下根本難以存活。”
紀臨風心跟着揪起來：“那怎麽辦……”
對于族中領袖而言，種族的繁殖延續是排在首要的任務。如果當族中幼崽都不能正常存活下來，那将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大問題。
重溟神色收斂，緩緩開口說道：“所以，我打算親自前往受到污染的海域，将萬頃海域淨化，還原本貌。”
紀臨風聞言一把抓住了重溟的手，語氣誠懇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他本以為重溟會拒絕，都想好了該怎麽說服對方的諸多理由，沒想到重溟一點思索都沒有，便直接點頭同意道：“好。”
紀臨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後才明白過來重溟這是怕若不帶他去，再發生之前那般狀況反而得不償失事與願違。不如幹脆從一開始就放在身邊，時時刻刻看着，保證其身心安全來得所有保障。
深知重溟良苦用心的紀臨風心底好生感動，當即湊上前去“吧唧”一口親在了重溟的臉上。
重溟被他這麽莫名地親了一口，眼底神色微愣，而後浮起淡淡的笑意，不過有些囑咐還是要事先交代的，“你與我一同前往滄海後不要亂跑，就待在我視線之內，知道嗎？”
雖說巨鯨海怪已被消滅，但周遭海域還存有大量的污染元素，重溟必須确保紀臨風的絕對安全。
紀臨風舉手保證道：“放心！我一定就好好地待在你身邊，絕不給你添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