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竟見故人

竟見故人

“阿紀,阿紀……”

紀臨風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誰在喊他,他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仍是一直深陷于夢魇中遲遲不曾醒來。

阿紀是誰?紀臨風心想:阿紀是在叫我嗎?

混沌中他好似想起來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在某個飯後消食的夜裏,他一人游出了寝殿,便是那一晚他結識位新朋友。

——“我在民間常聽他們好友之間會以‘阿’字作為詞綴,附着在姓、名前面,常具有親昵的意味。不如,我便叫你‘阿紀’吧?”

是滼殅,紀臨風瞬間掙脫了夢境,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的思緒還有些許恍惚,似是一時還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區別。

很快他就被枕頭底下傳來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紀臨風神智拉回,他有些虛軟無力地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側身在枕頭下掏出了那只還在發着光傳音母螺。

“滼殅?”紀臨風試探性地問道:“是你找我嗎?”

傳音螺那邊似乎傳來對方一聲淺淡的微笑,他說:“你不是讓我下次再去凡間,帶你上一道去嗎?”

啊,紀臨風想起來了,确實有此事。他還特意給了對方一只傳音螺,用來聯系他。

“你現在就要去陸上嗎?”紀臨風問。

“不急,我在人間有位朋友,約我今晚見面。”滼殅溫聲道:“如果你想早一點去,我們也可以即刻出發。”

少年垂眸思索了一下,這幾日重溟一直都很忙,忙到只有晚飯才有空過來陪伴他一會兒。如果他今天跟着滼殅一道上岸去了人間,趕在用晚膳之前回來也不是不行。

于是紀臨風點了一下頭,愉快地決定道:“那行,你在老地方等我,我馬上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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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老地方”就是紀臨風兩次都是在同一所在見到滼殅之處,撥開随着碧波蕩漾的茂密海草,紀臨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滼殅長身玉立,好似不是身處于海水中而是屹立于俗世凡塵。因為他現在的裝扮就如同一位真正的人類,有着健康勻稱的雙腿,一襲素淨雅致的白色雲錦長衫,如墨的青絲半束于腦後,發髻上只用了一只精簡的束發冠固定,便再沒有其他裝飾了。

先前一次滼殅應當也是這一身打扮,只不過當時夜色正濃,哪怕有發光的水母在深海裏充當照明的作用,他也一時沒瞧個清楚。

如今仔細觀察一番,他覺得滼殅長得可真漂亮。

紀臨風由衷地誇贊道:“你們鲛人一族是都長得這般好看嗎?”

滼殅沒想到少年竟如此率真,脫口而出便是贊譽一只雄性鲛人的美貌,他難道不知道這對于鲛人而言,是……

但最終滼殅什麽也都沒有言明,只是清淺地笑了笑,說道:“既然要上岸,那阿紀你便不太好繼續穿這一身鲛人族的服飾了。我這裏有為你準備人間的衣服,應當符合你的身量,你可以換上試試。”

紀臨風一聽竟然還給他準備了衣服,當即便雙眼一亮,笑着道了一聲謝:“那我就不客氣啦。”

鲛人一族的衣服是由鲛绡所制成的紗衣,服飾講究的是質地輕盈,貼身穿上宛若感知不到衣物的所在。這也更為方便它們在海底快速地游行,不受海水阻礙。

而滼殅給紀臨風準備的民間衣物,就更貼切他曾在夢裏無數次看到的那些錦衣華服,如此精致貴氣,一穿上就好像是富貴人家走出來的矜貴小公子。

紀臨風問:“我是不是還應該和你一樣,再把頭發束起來。”

“嗯,正好我這裏有支玉簪。”滼殅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支缥色的玉質發簪,他貼身靠近了紀臨風,擡起手便極為自然地将之插在了少年的發髻上留作裝飾。

他的動作很突然,兩人又靠得如此之近,倒是讓紀臨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呆呆地任其主動為他束了發。

紀臨風忽地想起他曾在書本裏看到過,人間男子只有到二十歲的時候才會行加冠束發之禮。

所以滼殅頭頂的是一只白瓷玉冠,給他用的卻是缥色的玉質發簪。

那按照民間習俗,滼殅應當就是已經行過及冠禮的成年人了。而他便是稚氣未脫,還未成年的少年郎。

這樣一對比好像也挺貼切的,紀臨風心想滼殅不論是身高體重還是周身的氣度,都不像是年紀尚幼的少年郎。他通身都是溫潤成熟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家中早熟懂事的兄長。

而我,紀臨風毫不臭屁地美譽了自己一番,而我就像是那養尊處優且在家中備受寵愛的小公子。

所有憂愁與煩惱都有家中兄弟所操心着,根本不用他這個最小的弟弟去勞心費神,所以養出了他這麽一副不谙世事與世無争的純真做派。

身份背景他都想好了,紀臨風道:“上岸後,若有人問起,我便說你就是家中兄長,而我就是你最疼愛的胞弟,怎麽樣?”

少年的這一番話是無心之言,可滼殅卻不知被他的那一個詞眼給觸動了,眼底原本溫潤的神色忽地變了變,但很快就被他給調整了過來,一點痕跡都沒有顯露。

青年溫潤一笑,應道:“好。”

*

凡間果然如紀臨風所想的一樣,熱鬧且繁華。與他夢裏那個燈火通明的夜市不同,白日裏的集市熙熙攘攘人流如織,陽光灑落而下,攤位上各色水果都散發着誘人的光澤。花店門前蝴蝶翩飛,還有幾只蜜蜂尋着花香前來采蜜。賣紅薯烤肉的攤位老板拿着蒲扇将美食的香味送到十米外遠,引得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地停下腳步,被攤上小吃誘得垂涎欲滴。

紀臨風便是其中一位,他掏了掏衣袖口袋,發現自己帶的都是一些漂亮的珍珠貝殼,根本就不能作為民間通用的貨幣。

他轉頭眼巴巴地看着滼殅,不用他開口,對方就笑着上前付了錢,問他喜歡吃什麽,盡管拿。

紀臨風開心地點了好幾樣聞起來味道就相當不錯的小吃,遞給了滼殅幾串烤肉與他分享,“我不會讓你白請的,等回去了我就還你。”

滼殅也沒與他客氣,接過少年手中的燒烤,笑着應道一聲:“好。”

之前紀臨風拉着滼殅從東街逛到西巷,從南市逛到北坊,幾乎把這個繁華的古城都逛遍了。話本裏的人間繁華盛景在這一天,于紀臨風的南昌裏得到具象化。

若不是時間不夠,他還想去茶館聽書、酒樓看戲還有寺廟上香,可惜天色已晚,算算時間重溟也還忙完政務了,他該回去了。

滼殅聽到他說要回去,垂眸思索了一下,便道:“好,我送你回去。不過可以先等一會兒嗎?我朋友馬上就到了,我同他說一聲。”

“好。”紀臨風麻煩他一整天了,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對于他的提議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滼殅說的等一會兒還真就只是一會兒,不過一息功夫,夜幕中就出現一道禦劍飛行的飄然身影。

那人青衣白發,峨眉星目,一落地便将劍利落收回,懸挂在腰間,動作真可謂潇灑不羁如行雲流水自然流暢。

紀臨風看了都忍不住地誇贊一句:“仙風道骨飄然出塵,好一位絕人高人。”

他這一出聲,那位背對着他的仙人就好似身體忽地僵硬了一瞬,而後不可置信般地緩緩轉過身來。

“紀……澤?”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傳入紀臨風的耳朵裏卻叫他眼底虹膜遽縮。剎那間,少年臉上的神情也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喃喃道:“你叫我什麽?”

……紀澤?恍惚間,紀臨風好似看到了那次夢境中最後喚他姓名的少女。

朦胧的視線裏,少女原本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與眼前這個立于他身前的白發仙人緩緩融為一體。

只見那人瞬間紅了眼眶,一步步向他走近,聲音喑澀:“紀澤,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死?我為什麽要死?紀臨風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但他可以從對方一舉一動中看出來,他們曾經是認識的。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嗎?紀臨風忍不住地轉頭看向側前方一直沒有言語的滼殅,所以究竟是他無意為之還是有心之舉?

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紀臨風将所有情緒都收斂好,強行壓制在心底,盡量語氣平靜道:“抱歉,以前的事情我很多都不記得了。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什麽?你、你失憶了?”那人神色微愣,盯着他的雙眼好一會兒,似是終于從這全然陌生的眼神中确認了,少年的的确确一點也不記得他了。

“我叫……林澗瑾,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他說着臉上神情好似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在回想着過去,語氣呢喃透露出恍如隔世之感,他說:“我們……還是出自同一仙門,同一師尊教導下的師兄弟。”

是啊,師兄弟……林澗瑾說着說着便蒼白一笑,他趔趄地往後退了一步,雙眼通紅忽地拔出腰間佩劍,竟直指少年咽喉!

紀臨風不知為何事态竟會發生如此急劇反轉,他甚至都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便見對方手中寒光乍現,耳邊是旁人驚心駭矚地失控叫喊——

“紀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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