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是情深
最是情深
寒劍淩厲,已至眼前,少年眼底瞳孔遽然急縮,忽地眼前一陣藍光迸發,保護屏障瞬間開啓!
而向紀臨風持劍刺來的林澗瑾竟被突如其來的結界阻隔于一步之外,下一秒他就被其藍色屏障給狠狠地震飛出去!
紀臨風驚駭萬分,只覺得自己體內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翻湧而過。
頭頂夜幕星河盡數匿跡,蒼穹之上如深淵巨海般的威壓陡然落下!
與此同時,紀臨風的身體瞬間騰空而起。
虛空之中緩緩伸出一只指間連蹼的鲛人之爪,繼而一個容貌極為妖冶的雄性鲛人,從劈開的裂縫中逐漸顯露出全部身形——
紀臨風側身望去,在見到對方的那一刻,瞳孔微張心下駭然一驚。然而他一個字都還未說出口,下一秒便就落入了鲛人王寬闊且堅'挺的胸膛。
“重、溟……”林澗瑾在擡頭看見對方的那一刻起,便目眦欲裂幾乎椎心泣血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這三百年來,我在世間尋遍他的蹤影無果,原來竟是被你帶走。”林澗瑾用手擦去唇角的血跡,撐着劍緩緩站起,神情悲怆,怆然大笑道:“紀澤!你果真是失憶了!竟忘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你如今這是成了他的帳中歡,籠中囚了嗎?”
此人神色癫狂,言語極具瘋态,全然不似紀臨風初見他第一眼時,那個飄然出塵的身影給人帶來的仙人之感。
紀臨風不知對方與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言語诋毀他。
相比于他的驚惶憤怒,重溟表現得顯然要更為強勢。只不過對方展露出來的不是面部表情,而是淩厲到極致的殺意。
紀臨風甚至都沒有看到重溟出手,僅一個眼神就能迫使他人屈膝伏地長跪不起,強勢威壓覆蓋于凡人之體上,便直接叫人七竅流血肝腸寸斷。
紀臨風眼睜睜地看着那林澗瑾面容扭曲地匍匐在地,口中鮮血不斷地噴湧而出。他瞠目結舌驚懼萬分,連忙一把抓住了重溟的手,含淚懇求道:“不,不要!重溟,你不要殺他!”
“他方才——險些殺了你。”鲛人王面若寒霜神情冷峻,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他的眼底還蘊藏着極度深寒的陰郁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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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紀臨風從未見過的一面,陌生到讓他膽寒驚悸心生怯意。
“可他說……他與我出自同一仙門,他是我的師弟,我們原本是……最好的朋、友。”雖然紀臨風忘記了過去曾到底發生了,可現在讓他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在他面前極具痛苦的樣子,他的心髒就好似被萬根尖針給狠狠地紮了一樣疼。
他腦海中好似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喊着:不!不要!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不然他今後一定會後悔的!
可面對少年的苦苦哀求,鲛人王重溟卻一絲情面都沒有給予,他伸手拂上了少年的面容。紀臨風雙頰都挂着淚痕,睜大着雙眼看着他。
冰冷的手掌替他拭去臉上的淚水,而後緩緩覆蓋住了少年的雙眼——
那一刻,紀臨風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急于伸手要扒開重溟遮住他所有視線的蹼掌。
然而下一秒他便聽見耳邊傳來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
“不……不要!”
獨屬于銘海鲛人王凜冽無情的聲音,回蕩在紀臨風的腦海裏。
他說:“我絕不會讓任何潛在的危險,再活着靠近你。”
所以,哪怕會讓你恨我。我也要将一切威脅都扼殺止步于此。
這一刻,紀臨風感覺他對重溟的認識,竟是從未如此的陌生。
*
明月照不進幽暗的深海,發亮的貝殼水母也在這一晚收起了所有的光輝,躲進了珊瑚礁石裏絕不現身。
這一晚銘海之內所有的深海物種似乎都感知到了來自王的盛怒,它們戰戰兢兢地躲進窩裏,瑟瑟發抖不敢出來。
紀臨風将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寝殿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雙手一直都在發着抖。
外面傳來重溟的敲門聲,紀臨風揪着榻上的床單,內心煎熬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他現在實在無法面對自己的愛人。
“抱歉,重溟。你可以讓我冷靜一下嗎?我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屋外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就在紀臨風以為重溟會直接闖入的時候,卻聽見對方說了一聲,“好。”
紀臨風聽着外面的動靜,便知道重溟是真的離開了。對方沒有急于今晚就要向他解釋,更沒有任何逼迫的跡象。
有時候紀臨風都覺得,他好像就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過重溟。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動地接受重溟所給的一切,不論是山珍海味、稀世珍寶還是屬于鲛人王後這一身份地位,都不是他自己争取的。
有一點那個林澗瑾沒有說錯,他的确就一般是重溟的帳中歡、籠中囚,一切喜怒哀樂皆系于重溟一身。
哪怕他如何苦苦哀求,重溟依舊會選擇無視他的哭喊,直接在他面前殺人。
或許……這就是身為銘海鲛人王的他,生殺予奪全憑他的一念之間。
若有一天他厭棄我了……是否也會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将我随手捏死?
紀臨風的心很亂,他現在都不知道他應該怎麽辦?是繼續做他無憂無慮的鲛人王後,等待着不知哪天就會消失的恩寵,還是尋找他曾經遺失的記憶,重新做回自我?
答案顯而易見。
紀臨風從床沿站起,朝“藏寶室”走去,推開門。
*
時至今日,紀臨風已經不想再繼續顧慮下去了。
他早已将引魂之術熟稔于心,只不過一直缺少實踐的機會。畢竟引魂之術非同小可,沒有誰願意做這個被實驗者。
更何況,深海之中每一個生物都有自己的意識,即使紀臨風身為鲛人王妃,也沒有權力将它們的生死視作兒戲。
那麽唯一可以試用的對象便只有他自己了。
偌大的寝殿除了紀臨風便再無一人,他将所有人都屏退了下去,就連墨寶和雪團都放出了寝殿。
現在,紀臨風就要開始對自己施展引魂之術。
牆壁四角放置的夜明珠散發着清冽的寒光,将少年的身形無限拉長投映在地。
紀臨風從成堆的法寶中随意翻找出一支尖銳利器,拿到眼前凝眸半晌,而後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手起刀落直接在掌心劃破出一道鮮紅創口!
“未至真空,陰神難出。存思集神,念道至真。攥血為媒,引靈鑄源。冥冥其無,召魂祭出——”
掌心鮮血凝結成紅線,靈力作筆,于虛空之中畫出引魂符文,随着少年所念口訣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引魂術成,紅符爆發出強大威力,瞬間拍入紀臨風的胸膛!
“啊!!!”
那一瞬間紀臨風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靈魂都好似在軀殼內發出巨大震蕩!
無數淩亂的畫面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裏,叫他分辨不清楚這究竟是幻覺還是他曾經歷的過往。
飄蕩的靈魂順應天命,鑽入常州延陵城主夫人肚裏。歷經十月,銜玉而誕,降落人間。
幼時的他備受家中寵愛,父母兄長對他視若珍寶百般呵護。
孩提之時,因一次落水險些命喪黃泉,從此落下病根,終日病榻在卧不得見風。
幼學之時,家中長輩欲送他上學堂習課文,恰逢逍遙門派澤曲仙君雲游至此,見其天資聰慧有修仙潛質,便收為座下關門弟子,帶至門派修行。
不過三五年光景,天才少年便已修煉出一身本領,遵從師門下山歷練回到家中。
曾經終日纏綿病榻的垂髫小兒如今竟變得神采奕奕生龍活虎,每日在家上房揭瓦出門招貓逗狗,活得恣意潇灑令人豔羨。
同門師兄弟姐妹每每下山,必行至常州延陵與城主小公子一聚,促膝長談把酒言歡。
少年廣交好友赤誠相待,其中尤與通州崇川的二公子林澗瑾關系最好,二人皆是出自同一仙門同一師尊座下,系同門師兄弟。
他告訴林澗瑾,自己救下了一只鲛人,取名為“重溟”,意為海。
“風波徒沸于重溟,海岳竟歸于真主。”
他相信他的小鲛人絕不會是只局困于一方天地的孱弱人魚,他未來必将成長為一帶銘海深淵的鲛人王。
所以他要教重溟修習術法,與他一樣馳馬試劍,護一方城池百姓,潤化世間萬物,澤被芸芸衆生!
衆星捧月的天才少年郎,可以放縱不羁裘馬輕狂,他有足夠的資本讓所有人都傾慕他欣賞他,甚至将他的名字都刻在骨子裏去深愛着他。
紀臨風從未想過,原來曾經的他竟是如此的耀眼。
少年意氣風發倚馬可待,他從來都是明媚開朗朝氣蓬勃的樣子,他是可以用這世間一切美好詞彙來形容的存在。
腦海中那些花團錦簇恣意妄為的少年時光,最終因紀臨風體力不濟,靈力中斷就這樣割裂在了半成品的術法下。
少年還是高估了自己,在靈力耗竭的那一刻,紀臨風仍未能看完記憶的全部,身體一晃便倒了下去。
*
殘存的意識于夢魇中沉浮,迷蒙的幻象被萦繞的紅霧掩蓋了真容,紀臨風在朦胧虛幻的夢境裏被迷失了方向。他拼命地想要掙紮逃出,卻怎麽都撥不開遮擋在他身前阻礙。
紀臨風越來越焦急,心髒也跟着急促狂跳了起來。他拼命地大喊着,喊着重溟的名字,喊着喚他來救自己。
可是迷蒙視野裏他看到天地的盡頭,他尋不清回去的路線。他的過去已被遺忘,他的未來不知将去往何處,他腳下是虛無缥缈的煙霧,他甚至都找不到通往深海的路。
直到這一刻紀臨風才明白,遺忘一切的他,唯一能緊緊抓住的就只有重溟一人。
他如溺水掙紮的人終于抱到了一根浮木,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他看見了天光之下,那張永遠不會忘記的容顏。
“重溟……”
紀臨風忽地睜開了雙眼,他手中還抓着那一抹冰涼,緊緊地攥在胸膛,貼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獨屬于鲛人王身上的清冽冷香。
重溟俯身凝視着他的雙眼,似是想從紀臨風的眼底窺見一絲別的什麽情緒。可鲛人王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出來,只有少年大夢初醒般,無盡的迷茫與呆滞的空白。
仿佛過了許久,紀臨風才終于從漂浮的夢境中徹底地清醒了過來。他輕輕轉了轉眼珠,将目光聚焦在重溟的身上,一滴淚劃過少年的眼尾,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是一切郁悶與煩惱終于可以消散的喜悅?還是他遺憾于未能全部記起的過往?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紀臨風含着淚喜極而泣般,撐起身子一把抱住了身前的愛人。
重溟似是沒想到此前一直與他單方面冷戰的少年,竟會主動地将他給緊緊地抱在懷裏。鲛人王不愧是鲛人王,他僅僅只是一瞬間的愣神,而後便立馬回過神來,胸腔內湧動着瘋狂的愛戀與情'潮,好似要把他給灼穿了。重溟的手掌都變得滾燙了起來,他撫摸上紀臨風的臉頰,眼底是濃深的愛慾,鲛人王俯身将他的愛人壓倒于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