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鏡中虛幻
鏡中虛幻
少年在聽到那人口中喊着他名字的時候, 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沖擊一般，整個人都失去了反應能力，渾身僵硬地頓在了原處, 滿臉驚愕和難以置信之色。
恍惚間他好似又回到了數百年前那個魔氣沖天的戰場，殘忍血腥的畫面不斷刺激着紀臨風的腦海神經, 讓他胃裏一陣痙攣, 幾乎就要當場嘔吐。
這是在情緒極度波動下的異常反應，紀臨風雙目通紅, 拳心緊握，咬牙泣血道：“殺、了、他！”
殺了他！！！
不用少年再多說一個字, 重溟一道保護結界兜頭降下, 如離弦之箭瞬間就将利爪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巨大的波浪激蕩起白色的直線, 直朝遠處飛速而去！
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兩股強大的能量波動從深海中湧現, 仿佛要将這個海洋世界都吞噬。
海浪在不斷翻滾，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旋渦，猶如無數條巨龍在海底狂卷舞動。在這激烈狂暴的打鬥中, 重溟卻始終如同一座堅固的礁石，矗立在洶湧的浪潮中。
他深藍色的鲛尾散發着極致妖冶的奇異光芒，那是鲛人王擁有驅使海洋一切力量的強大象征！只要是屬于海洋的萬物生靈都受重溟差遣召喚, 無數的鲛人亮出他們的利爪，飛身進入海底旋渦與魔物相争鬥, 想要撕碎祂的衣袍、吞噬祂的血肉，将其葬身于深海之中！
但這一強大的魔物到底是實力雄厚, 祂可以在海底無視鲛人血液的侵蝕，亦可在旋渦中精準地躲避每一個向來祂伸開的利爪與張開的獠牙。
濃深的魔氣從祂黑袍底下震蕩擴散, 瞬間将萬頃海水污染！在這一刻，巨大的旋渦竟反轉成了祂的屠宰場！
紀臨風看不到遠處的深海戰場，只能從那不斷激起的、如巨龍狂卷的海浪中看出這場戰鬥十分激烈，甚至可以說是極度血腥。
因為無數的魚類的內髒、肉末都被卷入了狂暴的海浪中，瘋狂旋轉的巨龍旋渦将周圍的一切都攪進了戰場。
混亂中紀臨風只覺得自己胸腔內好似有什麽要破體而出，如尖銳刀片穿透着他的心髒，帶着鮮血淋漓的劇烈慘痛，讓他瞬間噴出一口血來！
瞳孔驟然放大，紀臨風神色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只見位于他心髒處，一個沾滿鮮血的碎鏡片竟然從他體內緩緩鑽出——
這是……溯轉輪回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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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已經将其碾碎銷毀了嗎？！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從他胸膛內破體而出！
強烈白光驟然迸發！無數碎裂的鏡片沾染濃深的鮮血飛濺而出——
“啊啊啊啊啊！！！”
紀臨風的身子被狠狠地拽上深海高空，随之重重抛下！
身處于戰鬥中心的重溟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他猝然回首，只見本該保護在結界下的少年竟被破開了屏障，而那原先還在深海旋渦之中的魔物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紀臨風的身後。
黑霧籠罩，魔爪覆目。
無數碎片凝聚成形，白光盛放，震蕩禁锢在□□中的靈魂。
重溟眼底瞳孔驟然緊縮，那張向來沉着冷靜的面容在這一刻變得驚駭陌生。
不……不！！！
漫天威壓，陡然降下。海水平息，萬物靜止，阒然無聲。
而輪回鏡下，魂魄受诏，從禁锢的肉身脫離而出！被撕裂成無數的殘魂碎片瞬時沒入輪回鏡中！
深海鲛人王椎心泣血，目眦盡裂：“阿澤……阿澤——”
*
淩亂的光線刺痛着紀臨風的雙眼，他好似在迷霧混沌中被強行喚醒。
靈魂被撕裂的痛苦還殘留在他的意識深處，讓少年短暫地痛嚎了一聲，而後迅速揪緊了自己的胸口，掌心傳來一陣刺痛，他神色愕然地看着那還插.在他身體裏鏡子碎片，不由地深深地皺了一下眉頭。
鮮血浸染，煥發奪目光彩。
那橫插.在血肉裏的碎鏡片忽地飛出他了身體，無數殘片漂浮旋轉了起來，而後在紀臨風的眼前組成了一面完整的鏡子。
與此前紀臨風捏碎的輪回鏡不同，這一面鏡子沒有裂縫，更沒有一絲多餘的痕跡在其中。
與人等高的銅鏡清楚地映照着紀臨風的每一根睫毛、每一寸發絲，就連他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紋理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就在紀臨風心中疑惑這面鏡子立在他面前究竟是有何含義之時，那鏡中顯映出的人影竟忽地一動！
眉目如畫，啓唇輕笑，透露出極致妖冶的詭異。
紀臨風不自覺地往後一退，只見那鏡中之人竟擡起腳，從鏡子那頭緩緩走了出來。
靈魂仿佛穿越了時空，将另一個自己從異世界帶來，走到了這個世界，站在他的面前。
鏡中之人的眼神極為深邃，臉上帶着一絲妖冶而詭秘的微笑。他的眼睛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紀臨風，如沉靜的深潭，早已把他內心的驚疑與恐懼都窺探了個一清二楚。
“你究竟……是誰？”少年的聲音顫抖到幾乎無法控制，但他還是竭力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努力尋求答案：“為何要把我帶到這裏？”
鏡中人緩緩浮現出一抹荒誕的笑意：“我就是你，或者說，我是另一個你。”他的話語充滿了神秘與詭谲之感，仿佛隐藏着某種更深層次的含義。
但紀臨風的頭腦已經一片混亂了，或許是此前的損耗給他帶來的沖擊太大了，此刻他的心底根本就是一團亂麻，充滿了混沌和迷茫，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這個情景。
“我不明白。”紀臨風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保持冷靜，強行鎮定道：“你只是一個從鏡子裏走出來的複制品，又怎麽會是‘另外一個我’？”
“嗬……複制品？”鏡中人聞言，唇際浮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他擡手撫摸上少年的臉頰，貼身靠近，看着其雙眼，道：“若真要說起來，恐怕，你才是那個贗品。”
聞言，紀臨風眼底浮起一抹震撼之色，靈魂都似在顫動。一段曾經在夢境中看見的畫面，忽然闖入了紀臨風的腦海裏：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容相對而立，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是人類少年的模樣，一個卻是半人半鲛的詭魅少年。
鲛人神色平靜，凝視着少年的雙眸，緩緩擡起手來覆上紀臨風的心口所在處。他說：“我就是你。”
但你，卻不是我。
迷亂的幻象與眼前的場景相交融，讓紀臨風神智錯亂，一時都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或許，這兩段畫面都不是現實，而是迷惑他神智的虛妄。
就在這時，紀臨風的胸口忽地傳來一陣鈍痛，就好似有人在他背後重擊了一般，疼得他直接跪倒在地，“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少年擡手擦去嘴角的血跡，擡起頭來，赤紅着雙目看向對方，一字一句切齒道：“我有血有肉有思想，我不是贗品——”
鏡中人眼底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他殘忍地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紀澤的肉身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死去了。一個經歷無數輪回，靈魂被不斷撕裂分化後再次降臨世間，沒有經歷曾經那些過往的你還是真正的他嗎？紀澤在他十九歲未及冠的那一日就已經死去了，而如今的你，是跨越三百年歲月光陰被重溟凝聚了無數殘魂碎片，而塑造出來的——紀、臨、風。”
“不……不是的……不是！”紀臨風的胸口一陣撕裂的疼，但他還是強忍着站起身來，指間凝聚出一抹靈力，憤而攻擊那不斷摧毀他神智的鏡中人。
“你給我——去死！！！”
那道淩厲的寒光如長虹貫天，仿佛蘊含着無盡的力量和威勢，以凜冽之勢向着目标疾馳而去！
周圍的空氣都被攪動起來，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氣流，仿佛要将一切都撕裂開來！
而那張與紀臨風一模一樣的面容逐漸開始分崩瓦解，但對方如惡魔的低語仍然不斷地回蕩在他的耳中。
“如若不信，你可以去宸極殿那個密室裏，你會看到你所想要的答案。”
餘音缭繞，久久不絕。而那人的身影已逐漸消失于鏡面中，如水滴入池，漣漪蕩漾，歸于平靜，最終平整的鏡面只顯映出紀臨風狀若癫狂的畫面。
“嘩啦——”一聲巨響，鏡中幻象遭受外部力量爆裂攻擊，內部世界轟然倒塌！
碎片如同萬千流星四散飛濺，鏡面反射的光芒變得混亂不堪，映照出無數扭曲的面孔。
而紀臨風便是在這刺目的光芒下，看見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重溟……”
熱淚滾滾而下，紀臨風向他遠遠地伸出了手。
在看到少年胸襟處綻放了滿滿一大塊血色紅花時，鲛人王眼底瞳孔遽然緊縮。
無數碎裂的鏡片飛濺在紀臨風的耳邊，那些被分解的殘魂重新歸入他的血肉之軀。
白光之下，重溟飛身而下，一把将少年擁入了胸膛。
在感受到懷中那熟悉的溫度後，紀臨風才終于支撐不住，放心地閉上了雙眼。
意識逐漸墜落深海，周圍的一切聲音和光影都漸趨模糊，最終歸于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