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将浮

真相将浮

意識從沉淪中蘇醒, 紀臨風瞬時睜開了雙眼。在看到重溟的那一刻，少年起身擁抱住了對方。

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了一起，好似再沒有什麽能将他們分開。

鲛人冰涼的身體也逐漸染上少年的體溫, 他的手臂不斷地收緊，就好似要将其深嵌于血肉中, 融合進骨髓裏, 這樣就再沒有什麽可以把他們給分開了。

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紀臨風才終于平複下心情, 松開了緊緊擁抱着重溟的手，看着他的雙眼道：“重溟……我究竟是誰？”

幻象裏那個“鏡中人”所說的話, 紀臨風也不全然相信。但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讓他安下心來的答案。

倘若他真的是從輪回中複生而來的人，那他究竟是裝着紀澤無數碎片殘魂的容器, 還是一個已經擁有自我意識的獨立個體？

他想知道，他究竟是紀澤？還是紀臨風。

鲛人王眼底浮起一抹讓人看不懂的深色, 他緩緩撫摸過紀臨風的臉頰，凝視其雙眼，一字一句認真道：“你就是你, 不論過去不論将來，你一直都是我所深愛的那個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重溟的話語透露出極為虔誠的信仰, 就好似“愛他”這個本能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上，永不會更改。

事到如今, 紀臨風已經不想再去思考他的□□究竟是重塑的，還是靈魂是拼湊的。他要重溟自始至終, 愛的是他這個人就足夠了。

輪回過往，記憶儲藏, 無非都是寄存于腦海最深處的一團看不見的東西。人都是由血肉組成，即使三百年前他已魂銷玉殒，只有現在的他重拾過往記憶，再度與重溟相識相知相愛，便足矣。

“重溟……告訴我吧。”紀臨風輕輕吻過他的嘴唇，眼角含着濕潤道：“告訴我，三百年前，我究竟是怎麽死的。”

鲛人王深深地看着他，而後似是終于抵擋不住少年如此懇求的目光，他緩緩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靈力凝結，一枚碎鏡片竟浮現在他的掌心裏。

“……這是？”紀臨風的眼底閃過一抹震驚，他不自覺地伸手去觸碰重溟掌心裏的碎片，下一秒，鏡片竟好似受到感召一般，瞬間沒入了他的胸膛。

紀臨風神色愕然地撫摸上自己的胸口，可那裏什麽都沒有，就好似曾經無數次，輪回鏡沒入他心口時一樣，一點異常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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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明明記得，他在幻象之中，那無數碎片從他胸膛破體而出帶來的鮮血與劇痛，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心理創傷。

可現在這一切就好似他的幻覺，曾經的疼痛都是假的，排斥反應也是假的。而他真正的感覺應該是與輪回鏡，結為血契，共生于一體。

很快，重溟就給予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從來都是一個真正的凡人，你是從異世界穿越而來的執行者。”

“什……什麽？”紀臨風驀然擡起眼眸，他完全聽不懂重溟口中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重溟接下來的敘述卻讓他逐漸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觀——

世有輪回鏡，可通三千世界。而萬事萬物皆離不開一個制度，那便是神所創建的軌度。

而紀臨風便是從一個叫“21世紀”的現代世界穿越而來，從紀澤五歲落水的那一刻起，內裏的芯子就已經換成了21世紀的少年。

他有時候會占據身體的主意識，但更多的時候卻是讓來自其他時空的他自己，接手身體的掌控權。

重溟一直都不知道紀臨風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按照少年的說法就是，這個世界一直都不單單只有一個時間流逝。而是由無數量子組成的平行時空，他們可以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但當靈魂從無數時空穿梭而來，便就遭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

是的，無數次的穿越救贖，早已将他現世的靈魂撕裂成無數碎片。而溯轉輪回鏡就是貯存他無數殘魂的容器，将破碎的魂魄強行拼湊、融合在一起，然後塞進一具軀殼裏。

雖然這些殘魂都是來源于一個本體，但很多時候，不同的經歷不同的歲月也會造成細微的差異。

從一開始重溟就察覺到了少年的異常之處，便比如曾經的他想要重回海域毀天滅地，平日溫良恭儉讓的少年竟會笑着雙手托刀遞。

月圓之夜渾身滾燙難受的他用熾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對方，往常放浪形駭不正經的少年竟克己複禮愣是一眼都不敢瞧他。

當他遭受無端挑釁被人言語嘲諷辱罵，一向陽光明媚的少年竟瞬間變得陰郁冷漠了起來，一劍揮來震懾四方鬼神懼怕。

如此切割分裂的性格，重溟又怎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初見之時，紀臨風昏迷于山野中。重溟就從其體內感知到了一絲來自他的魂力，可是他們此前根本就從未見過。

這也是後面紀臨風向他坦白的事實，從一開始，紀臨風就是為他而來。

一個從異世穿越而來的靈魂，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他所要救贖的人。

重溟不明白，為什麽少年寧願承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不斷地穿越時空，将殘魂凝聚在一具身體裏，也要将他救贖。

紀臨風曾告訴過他，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神明，擁有現代文明的主神叫藺博煜，修真之界的天道無人神明則是千萬年前飛升上界的慕君年……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世界都有他們的掌管者，通過平衡世間萬物生長，來維系世界的運轉。

而紀臨風最開始就是隸屬于主神空間裏的一名穿書任務者，在來到這個修真世界後綁定了天道神器“溯轉輪回鏡”。

每一次的穿越輪回他都可以保留部分記憶，但大部分都在渡過忘川河畔而被洗去了曾經的過往。他只記得他的任務是救贖一只鲛人，一只擁有深藍色巨尾的鲛人。而這個鲛人将會成為萬海之主，帶領海洋的萬千衆生守護維系生态、繁衍不息。

事實上在救下重溟後，紀臨風也确實一直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教授重溟學會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王，去治理碧海青天汪洋大海。

那紀臨風最後又是怎麽死的呢？或許也算不上什麽真正的死亡吧。

他原本的軀殼在一個叫現代的世界裏就早已死去，送進焚化爐燒成了骨灰。而在這個世界裏，最後的結局也差不多了。

那魔物入侵他的身體，試圖占據他意識的主體。可紀臨風體內早已存貯了無數的殘魂碎片，再來一個外入者又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

無非就是将身體銷毀，待百年之後，輪回鏡随着他一同轉生，将缺失的靈魂重塑，記憶回歸便是他與重溟再度重相逢之時。

但紀臨風沒有預料到的是那魔物竟沒有随着他肉身的銷毀而銷毀，而是在數百年後又重新凝聚歸來。而他自己也是忘記了一切前塵往事，獨留重溟一人在世間尋找他的殘魂碎片三百年。

在他意識重回天地，進入這個塑造的新殼裏，紀臨風已經不再單單只是曾經的紀澤了。而是一個真正屬于他自己，屬于重溟的——紀、臨、風。

鏡中人，亦或者是那個一直都将自己僞裝在黑袍之下的神秘黑衣人。祂的離間挑撥永遠也不會得逞，因為紀臨風一直都相信着重溟，相信着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诋毀中傷的。

重溟握着紀臨風的手，将靈力灌入他的身體裏，靈力在經脈中流轉，那看得見的藍光從掌心紋路一直流竄到少年的胸膛。

心口處發着微熱的光芒，紀臨風垂首看去，只見他胸前一個完整的鏡子正在逐漸顯現。

沒有任何疼痛與不适之感，曾經被他徒手捏碎的溯轉輪回鏡在這一刻，終于發揮了它真正的作用。

一道白光直射紀臨風的眉心，那被封印的紅色印記瞬間煥發光彩。

曾經無數被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湧地灌入紀臨風的腦海裏，他的眼睛猝然放大，他看見了識海盡頭，獨屬于他完整的靈魂正站在彼岸，向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