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章
第【16】章
【16】
後半場晚宴在古典樂優雅從容的包裹下繼續着。
滿場衣香鬓影, 觥籌交錯,空氣裏若有似無地漂浮着各式各樣的的香水氣味,或濃或重, 或甜或悶,直讓人忍不住爆發幾次噴嚏。
溫榆對香水味有點兒過敏, 鼻頭忍不住又一次暴發“山洪”,她心想,不能夠再待下去, 否則自己鼻頭都要紅了。
可她才剛挪動一步,一直若有似無緊盯着她的那道視線又緊緊追随她。
這目光不是來自別人, 而是今日晚宴的東道主, 準新郎許開堯。
許開堯熱衷投資影視行業,名下的公司近兩年投資的幾部劇都賺得盆滿缽滿,加上未婚妻童檸又很喜歡追星,于是許開堯突發奇想, 不如成立一家傳媒公司,制作電視劇電影, 再專門劃一個藝人經濟部門出來,捧出幾個天王巨星。
如此一來, 他會感到特別有成就感,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他和未婚妻的“雙向奔赴”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他一手打造的傳媒公司目前已經步入正軌, 旗下也已挖來一支素質精良的專業化隊伍。
靠着積累的人脈,公司很快和國內的主流電視臺、院線、視頻平臺搭建了十分密切且良好的業務合作關系, 現在只剩藝人經濟部空空如也。
未婚妻童檸現在已經在挖合适的經紀人加入,可問題是, 藝人還沒有着落。
今天在場的藝人有好幾十個,許開堯琢磨着,不如去跟幾個看順眼的藝人探一探口風?沒準能為公司添磚加瓦。
他将目光落在正中心舞池裏和許董事長跳舞的影後。
額,不行,這個都五十了,不是他歧視老年人,而是他的公司是一家年輕且十分具有活力的公司,這位影後的風格與公司明顯不符,pass掉。
周薇予不錯,但她剛和舊東家續約,談合同時順帶還簽了份對賭協議,如果她能完成對賭協議的條件,不僅大賺特賺,還可以拿到舊東家的股份,那就跻身老板行列了,她不可能抛棄舊東家,而且她如果違約,不僅需賠付巨額違約金,連股份也要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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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薇予也pass。
宋樂兒?
聽說她在米蘭耍大牌得罪了一個富婆,那富婆已經下令對其進行軟封殺,巧得很,富婆是童檸的閨中密友,童檸自然和閨蜜站在統一戰線,所以這個也pass。
許開堯自顧自想完這個又想那個,想了一圈,最後他把目光落在角落裏落單的溫榆身上。
這姑娘,三線小糊花,網上幾乎沒有黑料更沒什麽緋聞,低調透明到根本不像圈內人,不過也有可能因為她太糊,沒人care,也就沒人黑,狗仔也懶得蹲她料。
這麽糊,圈子還這麽亂,這姑娘竟然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實屬難得。
許開堯最近常陪童檸去劇組探班——
那部大制作古裝電視劇《如夢驚華》,童檸也有投資,是出品人之一。
圈子就這麽大點兒,誰誰誰有點兒風吹草動一來二去也就人人都知道了,聽說積雨雲影視的董事長趙沛然在追溫榆,隔三差五就去劇組探班,連六歲的女兒都帶着去,約莫想讓女兒提前和後媽搞好關系……不過也有人說,溫榆沒想跟趙沛然。
許開堯有些納悶,怎麽看着,剛剛溫榆和趙沛然聊得挺火熱的?
趙沛然還摟她腰。
許開堯沒多想,一心想把溫榆招入麾下,于是端了杯香槟朝她走過去。
溫榆坐在宴會廳角落裏不起眼的一張沙發上,周圍沒什麽人搭理她,在場的藝人不是一線就是二線,只她是三線小糊咔,這個圈子都是勢利眼,誰紅跟誰玩兒,糊咔只能被無視,那些個富人千金也都不認識她,不在一個圈子,她被順理成章地無視掉。
她樂得自在,打算提前立場,但叫的網約車還沒到。
剛才她和趙沛然不歡而散,因他當衆摟她腰,她一急,跟他說讓他自重。
趙沛然态度大變,喝了酒之後他沒平時好說話,直言,你裝什麽清高,我給你牽線搭資源你照單全收,現在你跟我裝清純,早幹嘛去了?
她當時鼻頭一酸,加上身體不舒服,頭暈腦脹的,咬着牙就和趙沛然說她會還他人情,她可以不要片酬拍他公司的戲,直到還清為止。
趙沛然一改常态,諷笑,問她是不是惦記上岑亦白了。
她搖頭,但趙沛然很篤定她就是惦記上岑亦白了,于是二人鬧得很僵,趙沛然放了狠話,假如她不乖乖聽話跟他好,他讓她過去一年拍戲付出的努力付諸東流。
“《等你奔向我》你被剪成小配角,知道我為什麽沒幹涉嗎?我想等你主動來求我,只要你來找我,我可以繼續讓你做這部劇的女二,溫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倔。”
“你認為《如夢驚華》這部劇能夠讓你大爆,你以為你從此星途坦蕩,所以你打算一腳踹開我?”
“少做夢了溫榆,這部劇後期制作我可以幹預,我甚至可以制造你的黑料讓你翻不了身,我可以讓人剪掉你的大量戲份。但我不想對你這麽狠,只要你肯服軟,我可以捧你,我可以砸各種資源把你捧成大明星,至于我要什麽,溫榆,你不必裝傻。”
或許,她這一次是真的得罪趙沛然了。
不知道距離市中心這麽遠,單子會不會沒人接?
溫榆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進入某app,将價錢加到了三百五十塊,刷新後不到十秒,單子有人接了。
她莞爾一笑。察覺到面前站了一個人,她懵懂地擡起頭。
許開堯朝她伸出一只手,微笑:“許開堯。溫小姐,幸會。”
“怎麽自己一個人?是不是我們招待不周?抱歉,是我們失職。”
她忙站起來,握住許開堯的一只手,一秒不到又松開,臉上亦浮起微笑:“許先生好。”
許開堯在她身旁的沙發坐下,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侍應生走過來,許開堯半擡下颌吩咐:“送一些焦糖布丁過來。”
女生都愛吃這個,許開堯自顧自地想。
很快,侍應生送了焦糖布丁來,半焦的金黃色表層在燈光下顯得十足誘人。
果然,溫榆立刻拿了一只,用小匙子舀了一口,抿唇咽下,一擡眼,發現許開堯正仔細觀察她,她一驚,差點嗆到,問:“許先生,我臉上有東西嗎?”
許開堯微笑:“當然不是,溫小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好。”
“你有男朋友嗎?”
“……?”
溫榆這一次是真的嗆到了,腦子都轉不過來。她不想自作多情,但這種問題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
許開堯總不能想跟她發展什麽不正當的關系吧。
“許先生為什麽問這種……不太适合陌生人問的問題?”她忐忑地用勺子攪拌布丁,翻得表面亂糟糟。
許開堯又微笑,說:“溫小姐別誤會,經過我剛才仔細觀察,我認為溫小姐很有成為頂流藝人的潛質,如果你有人捧,給你資源去嘗試,你很快會大紅大紫,我是這麽認為。我認為事業上升期談戀愛是很傷藝人前途的,所以我公司的藝人不能夠太早談戀愛結婚,溫小姐有沒有興趣跳槽加入盛檸傳媒?”
“……?”
溫榆的腦回路還沒有轉過來,許開堯放下香槟,從兜裏拿出一只黑色皮夾,抽了張名片遞給她。
她雙手接過,低頭一瞧,名片上印刷着“許開堯”三個加粗大字,沒有任何頭銜,白底黑字,很簡潔,背面是兩行電話號碼,一串是座機號,一串手機號碼。
“我的未婚妻童檸擔任盛檸傳媒的執行董事,我擔任董事長,見笑了,夫妻店,規模不大,目前處于剛成立狀态,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溫小姐如果樂意加入盛檸傳媒,請随時聯系這上面的電話,我司會有專人負責與溫小姐對接,溫小姐與前東家解約的事宜,盛檸傳媒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短短一席話令溫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樣的糊咔藝人發出邀請。
剛入圈那會兒,她聽說經紀公司會抽成,還想過自己單幹,但現實将她打擊得體無完膚,第一年她各種跑組找資源,卻只接到兩部戲,不是演路人甲乙丙丁就是演死屍,和群衆演員毫無差別。
後來她的錢包漸漸空癟,莊思绮在這時向她抛出橄榄枝,她于是莽撞地加入了梵星娛樂。
當初她什麽都不懂,沒有任何人給她出謀劃策,沒人幫她把關看合同內容,最後她才發現合同上規定她和公司的抽成比例竟然是三七分。
她三成,公司拿走七成。
這是導致她這些年不停地接戲拍戲,到手的片酬卻少得可憐的主要原因。
要命的是,她當初一簽就簽了五年,相當于五年來她都在毫無怨言地為公司“打工”。說是剝削都客氣了。
今年是最後一年。
她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以跳槽為由威脅公司把合同裏的抽成比例劃成五五分,否則跳槽,後來她意識到自己太糊,公司不會慣着她。
為此她還懊惱了一陣。
對于許開堯的盛情邀約,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想答應下來。
許開堯借故離開後,溫榆将名片格外重視般收進小方包裏。
網約車司機打進電話,她愉快地接聽完,去洗手間換上一雙提前備好的平底運動鞋,裹上一件外套打算離開莊園。
可惜她懷着雀躍的心情一路暢通無阻走到宴會廳,雀躍的心還是被人攪亂。
燈火炫目輝煌,人影幢幢裏,男人倨傲肆意,塵埃不可沾染,目光冷似冬季白雪,明明他看見她,可又不在意般越過她,似沒有看見她。
她心底一酸,垂下頭顱,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變好的,一切會過去,她和他就算不可以重來,至少,不是互相埋怨仇視。
溫柔曲調鑽入耳朵,她垂下眼睑盯着反光的地板上一雙雙高跟鞋和皮鞋噠噠噠交織着不停亂晃,他們都在跳舞,華爾茲,交誼舞,總之他們都很快樂,至少表面上他們很快樂,只有她格格不入,像從另一個世界來。
她将小方包貼在大腿上蓋着,另一只手攏了攏身上的淺灰色外套,拉鏈沒有扣起來,低胸款的禮服裙,領口那裏春色湧動。
她再度攏了攏衣服,徑直往宴會廳一扇旋轉玻璃門的方向走去。
但前方一道灼燙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她福至心靈,擡起眸看回去,心跳驟然間停滞。
岑亦白沒移開目光,他的臉色冷得像冰,那麽冷漠,像一把尖刀直刺她的心髒,鮮血不斷湧出,在身體的五髒六腑翻騰。
為什麽他看她的眼神那麽灼燙,明明他現在的臉色那麽冷冰冰。
她期期艾艾想了一大通有的沒的,而現在她只想盡快逃離這裏。也許看不見他,就不會再難過。
童檸發現溫榆要走,問:“才九點,溫小姐就要回去嗎?”
她點點頭:“我有點不舒服,那麽……再見了童小姐。”
童檸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未婚夫身上,靈機一動,說:“你先別走,我們為賓客準備了伴手禮,等一下,我去樓上拿。”
“……”
溫榆本不想要伴手禮,可旁邊有幾個人閑聊提及伴手禮的內容。
“童小姐為賓客準備的伴手禮是什麽?”
“女賓就送奢牌化妝品,男賓暫時不清楚,可能是酒或者煙?”
于是溫榆站在那裏等。
等童小姐應該要不了多久吧?不要白不要,她幹嘛和錢過不去?
那幾個人不像名流千金,也不是藝人,像是童檸和許開堯各個階段的同學一類的人。
她們從化妝品包包去時裝周看秀聊到成功人士黃金單身漢。
“真可惜啊,許公子真是英年早婚,他的未婚妻也沒有多漂亮啊。”
“別酸了你,人家這種家世又不是光看臉,性格合得來三觀合得來最重要了。”
“這種家庭結合确定不是看家産多不多嗎?最重要的分明是門當戶對四字!”
幾個人笑做一團,說着“我也想有個有錢的老爹”之類的酸話。
她們的話題從許開堯順理成章過渡到富人圈幾個黃金單身漢身上。
“許開堯旁邊那個是誰?那些公子哥兒老板都主動過去跟他搭話……他好年輕,是什麽大富豪嗎?好帥……”
“那不然呢,能進許開堯的圈子,還奉為座上賓,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什麽身價。”
“不是吧,岑亦白你不知道?沒聽過杉一資本?”
說到這兒,幾個人中不知是誰“卧槽”了一句。
聽見他的名字,溫榆在一旁心髒發緊。
她們不斷聊他,她提心吊膽一字不漏地聽着,時間忽然變得好慢,慢到她以為整個世界都在靜止,唯獨她的世界別具一格喧嚣着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