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章

第【29】章

【29】

岑亦白本不放心祖母, 一心要去醫院探視。

正好,貝姨要去醫院陪護祖母,于是他便親自開車送貝姨, 順道去醫院看一看祖母。

他平時忙于應酬和工作,基本上一周才能抽空去醫院一趟。

那一次他深夜十一點去醫院看望祖母, 不料推開門,竟撞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他祖母的病房裏。

那天晚上他剛從新加坡飛回國,夜已深, 他本想第二天再去醫院看望祖母,但美國那邊的分公司項目上出現了一些麻煩, 他第二天需要飛亞特蘭大, 于是他只能抽出晚上的時間去醫院。

倒是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她。

他當時不清楚她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醫院,但後來稍加思索,他便猜到一定是許開堯搞鬼。

之前某次他在一家會所例行商務應酬,但喝了太多酒, 沒法兒開車,司機小陳當天請假, 于是應酬結束後許開堯開車送他。

路上許開堯發現他有點兒感冒,于是随便停車到路邊一家藥房買了盒頭孢扔給他。

他當時懶得找水, 拿起邊上一罐沒喝完的啤酒便送着頭孢咽下去。

許開堯當時跟見鬼一樣問他是不是有病。

那天他醉得很深,在車上說了不少醉話,許開堯第二天便問他, 是不是對晚宴上那個三線女明星溫榆有意思?

這話許開堯已經問了八百遍, 他被問得很煩,便和盤托出, 說她只是前女友。

許開堯當時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卻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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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某天, 許開堯忽然打電話給他,讓他這幾天裝病,還要裝得嚴重點,最好是去岑氏投資的那家私人醫院裏躺幾天,他沒理。

後來他就在醫院遇到了溫榆。

重逢之後他跟她沒太多交集。

他去片場探班,和她亦沒多少交流,兩個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知道這是天意還是什麽。

他的心髒已經變得冰冷。

許家的莊園晚宴那天,他同樣喝了很多酒,後來竟渾渾噩噩跑去她的租屋那裏發酒瘋。

還失控地,強吻她。

那一刻她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像只待宰的羔羊。

他承認,那一刻看着她那副被他欺負的樣子,他心底生出一絲快感。

當初是她主動離開他,那麽決絕。

她說喜歡他的時候,簡直像個純真的小女孩兒,半點不像是在撒謊。但分手那天她對他說了什麽?

她說她根本沒多喜歡他,就是虛榮心作祟。

近水樓臺先得月,他長得很帥,比她的母校嘉禮中學的校草還帥,女生都喜歡他,能做他的女朋友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所以才跟他在一起。

現在她媽媽忽然發現他們倆根本不合适,勸分手。

媽媽對她而言是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她不要媽媽為此傷心難過,所以她要跟他分手,她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來找他。

她抛棄他的時候就像放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做得這麽決絕。

從前她在他面前的那份乖軟是不是全是假的?

說喜歡他也是?

.

溫榆在三層的主卧轉了一圈。

三層面積很大,只有一間房,衣帽間連着主卧,浴室很空,象牙白的浴缸像一只巨大的盆……它不是橢圓形,而是圓形,所以像盆,做得很大,兩個人泡進去也不會擠……

想到這兒,她甩了甩腦袋。

呃。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走出浴室,她漫步來到陽臺。

夜色下,別墅周圍一片濃蔭翠綠變成了黑色,晚風搖曳着樹影,夜風中混雜着綠葉冒出新芽的芬芳,以及庭院裏花海的清雅又甜蜜的香味。幾聲蟲鳴從遠處的池塘傳來,夏天好像快要到了。

現在才四月,也許還要再等等吧?

但檀城是座典型的南方城市,入夏要比北方城市要更迅速,通常一眨眼,春天的觸角還沒消逝,夏天已經洶湧地包圍了這座城市。

晚上有點涼,十九度,風一吹,濕潤芬芳的氣息讓空氣更清新涼爽。

她的胳膊起了些雞皮,于是轉身回到卧室裏,想要找件衣服穿,但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沒有帶任何行李。

現在貝姨已經走了,不如她還是回去吧?

她打定了主意,背起包包就要下樓。

方麗華正指揮着兩個阿姨打掃着樓梯扶手間的灰塵。

見到女主人從卧室出來,方麗華殷勤地上前詢問:“太太要出門嗎?需要什麽?很晚了,還是不要出去比較好,雖說我們國家的治安很好,但沒有必要在淩晨出門,現在已經快十二點。”

溫榆還在琢磨該怎麽回複方麗華,在她思考的幾秒鐘裏,樓下一陣腳步聲傳上樓,接着是張媽的聲音。

“太太在樓上休息呢。”張媽不知道對誰說。

幾秒鐘後,樓梯拐角現出一抹淺灰色,接着,男人出現在樓梯口那裏。

他的臂彎裏搭着一件黑色西裝外套,身上淺灰色的襯衫有點皺,英俊的面龐在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柔和,不似平時那麽冷冰冰的。

溫榆打了退堂鼓,這麽晚了,還是不要鬧出什麽動靜比較好。

于是她對方麗華說:“我下樓……喝水。”

方麗華微笑說:“太太以後如果渴了,去三樓這間茶室就好,裏邊不止可以飲茶……這臺冰箱裏有很多飲料,礦泉水有常溫的和冰凍的,冰箱底層還有很多冰激淩,先生說太太夏天喜歡吃冰激淩,讓我備了很多,如果想吃些水果或者點心,或者需要任何東西,太太打房間裏的內線電話就行,樓下随時有人接聽,我們會派人送上來的。”

“……”

太過周到,反令溫榆有些無所适從,畢竟她不是這裏真正的女主人,一個假冒的太太,當不起她們如此費心的照顧。

方麗華和阿姨下樓之後,岑亦白叫溫榆進卧室。

她跟在他後邊進了卧室,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

男人将西裝外套随意搭在一張淺綠色的沙發上,随即拽下領帶,一邊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邊面無表情跟她說:“去洗澡吧。你先洗還是我?我去樓下洗也行。”

他說完就進了衣帽間。

衣帽間不分男女主人,一共五十平的衣帽間,原本全用來放男主人的服飾,但明顯方麗華已經做出了調整,現在,女主人的空間占了一大半還要多。

從前衣帽間很空,因岑亦白的衣服種類不多,只有襯衫襯衫襯衫,各種顏色各種材質的襯衫,然後是各種材質卻只有黑色一種色調的西裝外套,再最後就是黑色的西褲。

如果說男主人還有什麽別的款式的衣服,那就只有偶爾搭在襯衫外邊穿的馬甲,以及冬天搭在西裝外套上邊的大衣了。大衣幾乎只有一種款式。

這些衣服雖然看着平平無奇,但全都出自英國倫敦著名的薩維爾街。

薩維爾街提供全定制的手工西服,首相、公爵、皇室成員、政界名流、名流巨星,都以擁有一套薩維爾街定制的手工西服為榮。

溫榆跟着他到衣帽間。他挑選睡衣的那只手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後轉過身看着她,目光不冷不熱。

“你想先洗?好。”

他很紳士地繞過她要走出衣帽間。她拉住他的手腕,他停下來,側頭看着她,目光裏浮起一絲冷冽。

他眼睛不瞎,剛才他一上樓就看見她背着包包一副要下樓走掉的模樣。

她跟管家說只是下樓喝水。那麽顯眼的茶水間她當擺設?

她明明是想趁他不在離開這裏。

那個約定,她忽然反悔了。

他之所以沒有點破她的謊言,只是想看看,她等下要怎麽圓謊。

溫榆吸了吸氣,垂着眼睑看着木質地板一圈一圈的花紋,嗓音很輕。

“岑亦白,你真的需要我……假扮你的太太嗎?如果穿幫了,你的奶奶會怎麽樣?她的身體……”

“祖母的身體不用你操心,她很好,沒什麽大毛病,住院只是每年的例行身體調養和檢查,不會被你我之間的謊言氣死。”

“……”

他的話說得那麽冷冰冰,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她心裏知道,他其實很關心祖母,否則也不會在醫院打來一通電話之後陪着貝姨專程去一趟醫院。

“溫榆,你如果反悔的話,現在最好就做出決定。”

“過了今天,我不會給你輕易反水的機會,懂嗎。”

岑亦白忽地擡手甩掉她的手,接着又把她抱進懷裏,勾下腦袋,額頭貼着她的額頭,目光有些惡狠狠地看着她。

“要走現在就走,不要以為我是什麽良善之輩,你以為你能夠說走就走?像七年前那樣?”

“……”

七年前。

一番話觸及溫榆心底最深的隐秘角落,那裏終年塵封,落滿了灰塵。

他卻輕易打開那扇門。

她垂下眼睛,他卻忽然圈住她的腰,她被迫擡起眼睛看他,他的瞳孔漆黑,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好像裏邊有一個漩渦在吸引她,她不由自主陷進去。

“七年前,我沒有說走就……”溫榆說到這兒止住聲不再說下去,她的喉頭酸澀。

岑亦白冷笑:“沒說走就走?你到現在還在撒謊,不敢承認?”

他的瞳孔微微一縮,嗓音很冷:“你媽媽把房子賣了,屋子裏什麽也不剩,你不懂什麽叫人去樓空,我懂。那種滋味,你應該沒嘗過,任你翻遍了一整座城市也……”

男人說到這兒沒再說下去,他忽然松開對她的禁锢,轉身走出衣帽間,輕車熟路從西裝的兜裏找出白金煙盒和火機,撥動着滾輪點燃一根煙。

他的表情在白色煙霧裏看不真切,目光卻冷得可怕。

她心神一顫,聽見他用有些模糊的嗓音說:“沒人攔着你。”

她怔然。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他面容很平靜。

她愕然。

現在的情況好像不是她反悔,而是他。

要怎麽形容她跟他現在的相處方式呢?就像兩個幼稚鬼,一方得寸進尺,一方一步一退,一方步步緊逼,一方臨陣脫逃……等兩個人都決定不玩兒了,兩個人又忽然不舍得放開對方,于是繼續糾纏不休。

短暫的猶豫不決後,她釋然了,背起包包走出衣帽間。

可她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身後一陣腳步聲跟上來,接着她的腰被一只大手伸過來圈了回去,她背靠着門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雙發紅的眼睛。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湊近她耳畔說:“溫榆,你敢走?”

“……”

溫榆好笑地低頭,聲音淡淡的:“不是你讓我走的嗎?”

男人瞥她一回,一只手摁住香煙在一側牆壁上碾了碾,煙滅了。

他嗓音很沉:“我沒讓。”

“……”

溫榆嘆了口氣,只好說:“我口渴,去旁邊茶室喝水。你連水都不讓我喝嗎?”

“……”

男人的面容略微動容,陰霾褪去後的臉上萦着一層虛幻的光,他的眼眸很亮,好像一瞬間被什麽點亮了。

他松開她,問:“喝什麽?”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裏邊有什麽,我……不喜歡喝茶,一直覺得茶這種飲料不好喝,不知為何會跻身全球三大飲料之一……”

“你媽媽知不知道你不愛喝茶?”他淡着嗓問。

她搖頭:“應該不知道吧?我媽媽以為我是挺喜歡喝茶的,每次上學都會給我書包裏放個保溫壺,裏邊灌滿茶水,冬天的時候還挺好的,但夏天她也讓我喝茶,我很羨慕別的女生可以喝冰冰的奶茶……”

這番話有點兒啰嗦,她後知後覺自己話多了,可是眼前的男人并沒有覺得不耐煩,他很安靜地側着耳朵聽她說話,同時拉着她的手走向茶室。

茶室的陳設古雅,裏邊幾乎都是木質家具,檀香木的桌椅和櫃子,櫃子裏邊擺滿了各色茶葉罐子,還有大大的茶餅,靠窗的一側有張矮幾,茶幾四面放着褥墊,可以跪坐在那裏品茶。

她認為這種品茶方式蠻雞肋的,現代人不喜歡跪着,又不是日本人。

不過日本的茶文化本就起源于中國,我們才是祖宗,他們不過剽竊拿過去改良成自己的東西,且秦漢時期,老祖宗們就是跪坐的。但我們的老祖宗不是完全跪着,底下其實有東西撐着,叫“春凳”,日本人不知道這個,沒學到精髓。

這些小知識是她拍一部秦漢背景的歷史古裝戲時學到的,不過很可惜,那部劇雖然制作精良,但因為主演接連出事被封殺,于是播出無望。

雖然,她在劇中飾演的只是一個只有幾集戲份的炮灰,但拍攝時也受益良多。

岑亦白沒開冰箱,他打開一扇櫃門,裏邊整齊擺放着許多礦泉水和各色飲料。

“喝哪種?”

她指了指一種花花綠綠的包裝的飲料,岑亦白拿一瓶出來擰開蓋子遞給她,她喝了幾口,當着他的面咕嘟咕嘟的。

過了會兒他問:“明天也拍戲?”

“嗯。”她意識到他應該有什麽話要說,于是問,“明天需要我做什麽嗎?我可以和劇組請假,不過只能請半天。”

岑亦白:“明天祖母出院,按照岑家往年的習慣,要聚在一塊兒吃頓團圓飯。我和你的關系,祖母當真了,一定到處打電話跟人說,想必現在你在岑家已經出名,家宴你不去,恐怕有些不合适。”

“……”

她嗆到了。

岑亦白蹙起眉,等她緩下來,他說:“明天的夜戲,能不能不拍?”

溫榆猶豫了會兒,說:“應該可以,我請晚上的假吧。那……我下戲了之後,是我自己打車去吃飯的地方,還是……你……”她猶豫,“……你來接我啊?”

岑亦白忽然笑了。

這副表情已經很少見,至少重逢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笑容。

“我接你。”他說。

溫榆感覺自己的耳朵和臉頰都有些燙,擡手摸了摸,果然很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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