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章

第【30】章

【30】

一個小時後, 溫榆已經洗完澡。當然,也洗了頭。

平時她花費在洗浴上的時間不會很長,洗頭洗澡只需四十分鐘, 快的時候只用半小時就夠了,今日不知為何卻用了一個小時, 也許是因為她剛剛“新婚”,心中忐忑吧。

對,忐忑。

照理說一個“新婚”的女人對于自己的婚姻生活, 應該抱着一種格外期待和激動的心情才對(當然前提是,這段婚姻是幸福的, 她嫁的應該是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她卻萬分忐忑,做什麽都提心吊膽。

這種心情雖不至于令人感到恐慌,卻也足以讓她那顆惴惴不安的心去發顫了。

也許是因為她這位“女主人”第一天住進來,所以家裏的阿姨不會輕易來三層打擾, 況且現在已經淩晨一點鐘,阿姨們都睡了。

深夜, 這棟房子依舊到處點着燈,走廊上過道上, 暖黃色調的光暈給人一種溫馨的氛圍,這似乎在無形之中減輕了幾分她內心的忐忑之情。

她從浴室裏出來後沒直接上床,而是頂着一頭尚且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了卧室。

她直奔茶室, 關上門, 随即打了一通電話給劇組的制片人章麗欣。

“章姐,抱歉這麽晚了打給你……明天晚上的夜戲我想請假行嗎?”

其實她可以跟導演請假, 或者直接讓執行經紀蕭萍去替她處理。

蕭萍早已替她安排好檔期,但卻是以公務為由請假, 而她現在請假卻是為個人私事。

假如,她讓蕭萍再替她請假,蕭萍一定會問原因。

而剛好這個原因是不能如實告訴蕭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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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星娛樂和大多數經紀公司一樣,禁止旗下藝人私下談戀愛,否則如果東窗事發令公司的利益受損,藝人算是違約。

她在劇組是女一號,戲份多,而一名合格的演員的時間安排,應當以劇組的需求和拍攝工作為第一優先,這幾天她請的假已經很多了,如果再為私事請假,恐怕導演會發火。

她對劉哲宏還是有些心理陰影的,因曾被他當衆罵過。于是她不敢跟劉導請假。

所以只能跟章麗欣請假了。

制片人章麗欣是圈內出了名的好脾氣,也有人說是圓滑,但至少好說話是真的。

電話那頭的章麗欣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清晰,似乎并沒有困意。

“溫老師怎麽又請假?前幾日你的執行經紀蕭萍不是替你跟劇組請假了嗎?你現在商務邀約是不少,但也還不至于時間排滿連拍戲都沒時間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紅了就耍大牌的人,是不是有什麽難處?身體原因嗎?我聽人說你暈倒過,要不要緊?”

“……”

也不知她暈倒這種傳聞到底是怎麽一傳十十傳百的,搞得她的身體素質和林黛玉一樣體弱多病……

“确實是私人原因,我保證只有這一次,章姐,你給我批這一次假,好嗎?”

“行吧,一晚上不拍也耽誤不了多少。我去跟劉導說,但下不為例。”

“謝謝章姐。章姐晚安。”

挂斷電話,溫榆長舒一口氣,接着又打給黎黎。

“黎黎,我今晚不在酒店住着,明早我會盡快趕到酒店去,你明天到了之後發現我不在酒店別聲張,我沒事,就是……出來散散心,所以沒在酒店住。”

“知道了榆姐,那你好好散心吧,晚安!”

不知為何,黎黎的嗓音聽着有些高興。

是不是程淺淺大嘴巴把一些事兒跟黎黎說了?

不過假如岑亦白真的要她扮演他的太太,這件事幾乎是瞞不住身邊人的,即便可以壓住媒體那邊的爆料,她身邊的經紀人和助理不可能全然不知。

現在她的心情,就好像一顆定時炸彈埋在身邊随時會爆炸。

她打完電話,終于肯回到那間裝璜舒适豪華的主卧。

剛進卧室她便吓了一跳。

男人站在陽臺那裏,倚靠着黑金色的欄杆,寬肩窄腰,身材真的很養眼,他還穿着襯衫和西褲,她推測他還沒有洗澡。

他一只手夾着點燃的香煙,袅袅煙霧升騰之下,他的側臉顯得愈加冷漠,不知是什麽讓他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好……難道她剛才又做了什麽事惹他不高興了?

可是這次瞞天過海的計劃,分明是他要她幫忙,她應該底氣十足才對,不應該是她為他提心吊膽。

溫榆思前顧後,進了卧室,然後關上門扉。她身上穿着一條玫瑰色的睡裙,吊帶蕾絲款,幸好有一件搭配的睡衣,她當然穿上了,所以她的裝束并不會很露骨。

但這條睡裙太豔麗了,仿佛新婚的妻子就該這麽穿着才對。

實際上她別無選擇,因她沒帶任何自己的衣服過來,而衣帽間全是這種款式的睡衣,她連一點兒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叫她怎麽選?

她怕太尴尬,甚至還穿上了內衣。

陽臺風大,灌進來的風夾雜着春日濃厚的花香,令人心醉神迷。但有點兒冷。她攏了攏睡裙搭配的一條同色系的絲質睡衣,遲疑地問:“你還沒洗嗎?”

問完這句話她就咬到了舌頭。這什麽破問題?好像她在邀請他一樣。

她又找補:“那個……我睡底下的房間行嗎?因為我們只是演戲,沒有必要……睡在一起。”

她話才說完,男人将煙給摁滅了。他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些,不再冷冰冰,暖色調的光暈下,他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憂郁的傷情色彩,令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他。

其實再冷漠強硬的人,內心也有容易受傷的角落。岑亦白也不例外。

那時候他們的交往時間雖然不長,但她是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往事的。

他的父親岑向一亦是天之驕子,還是情場老手,見一個愛一個,被他放棄的女人不止一個兩個,就連自己的太太也有一天遭到了同樣的命運。

她并不知道岑亦白的媽媽和他的爸爸之間有着如何的過往,不過她知道,媽媽的死,是岑亦白心中抹不去的一道傷痕。

那時候他告訴她這些,也帶她去他媽媽的墓碑前祭拜過。

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很年輕,笑容随和,她像是一朵百合花那麽清麗可人,卻紅顏薄命。

忽然有什麽東西在電光火石間擊穿了溫榆的腦顱。

明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她想起來了,就是明天。

可明天對岑家人來說卻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了,老祖母平安無事出院,岑家要其樂融融的吃團圓飯,岑向一和現在的太太還要給岑亦白的弟弟慶生……

卻只有一個人永遠在這一天快樂不起來。難怪他剛才的表情那麽冷冰冰。

也許他在追思自己的母親,卻不巧被她打斷了思緒,他沒來得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所以才展現出一副冷漠神情。

是她不好,因為她進來之前并沒有敲門。她以為他在樓下的浴室洗澡。

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後,溫榆向他走了幾步,她停在一米遠的地方,用溫吞的嗓音跟他說:“岑亦白,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媽媽?我記得明天……”

男人卻倏然冷漠地打斷她的話頭。

“溫榆,收起你的憐憫,我不需要。”

“……”

她喉頭苦澀,舔了舔幹澀的唇,斟酌之後說:“你一定要這麽跟我說話嗎?我不知道你提出讓我假扮你的太太的具體原因,但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一副明明很難過卻硬要裝一副冷酷的表情?你不累嗎?還是說,你每一次聽見我說話,或者光是看見我就心情爛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你在折磨我還是你自己?”

“如果你想用這種手段把我綁在你身邊看着你越來越冷冰冰,那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系了,岑亦白,我希望我們可以好聚好散,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她越說越激動,臉色愈來愈紅,白皙的面龐上似乎籠罩着一層朦胧的光,真的很像憐憫的那種神色,她卻從來渾然不覺。

很早以前開始,他便知道她單純到了一種可笑的地步。

她不會把傷害過她的人記在心上,她只會記得那些溫暖她的一切,那些人對她的攻擊,其實永遠無法真正傷害到她。

她就是這樣,把這個世界看成是一個完美的樂園,她願意相信,即便她同樣是一個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父親的人。

她總是那麽能夠溫暖人心,也許這就是他當初被她吸引的最關鍵的原因吧,她身上有這種魔力,跟她在一起,他那顆冷漠的心靈,居然不由自主地嘗試着去接受這個百孔千瘡的世界。

有些人生來就是光。

而那個時候,她真的是他的光。

她卻不知道這些。

或許在她看來,跟她分手之後,他們倆個就應該是陌生人了吧。

岑亦白從一種靈魂下墜的狀态中回過神來。他将煙扔進煙灰缸,拿去盥洗室裏沖洗幹淨,打開陽臺的落地窗通風,以确保房間內沒有一絲煙味。

做完這些後,他去衣帽間拿了一套睡衣和一條白色的寬大的浴巾,沒什麽情緒地對她說:“我去洗澡。很晚了,你先睡吧。”

他說完要進浴室,溫榆卻拉住他一只胳膊。他停下腳步,側過腦袋望她,眼神不再那麽冷。

她吸了吸氣,說:“剛才我有些激動……你就當我是在念臺詞好了,因為劇本中有這麽一段……不過,我是認真地在跟你解決一些我們兩個人聯手做的一場騙局所産生的問題,比如睡覺,我認為我們應該各自睡一間屋,你認為合理嗎?”

男人笑了聲,嗓音很淡:“你也看到了,三層只有一間卧室。”

她咬了咬唇:“我說了我可以去底下随便挑一間房間睡的,底下那麽多房間。”

岑亦白:“這樣就穿幫了。”

溫榆:“有人問你,你就說我們倆吵架了不就行了嗎……”

岑亦白嘆氣:“你打算将這種分房睡的行為持續多久?一天兩天還有人信,天天都吵架,你認為有人信?”

“……”

溫榆陷入了一陣沉思。忽然她想起來什麽,擡起頭,用一種忽然間開悟了什麽的表情看着他,這副表情有點兒可愛,岑亦白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從前他做她的家教老師那一段時間。

他恍惚了。

高中她念的是文科,成績不算好,但也沒有特別差勁,假如沒有他的教導,以她當時在他看來非常慘淡的分數,其實也能考上國內一所不錯的本科大學,但要是想上好點兒的名校,比較難。

後來?

這個學生很有幹勁兒,他每次都給她出最難的題,她每回都叫苦連天,但這種殘忍的訓練方式很有效,以至于她被訓練得百毒不侵,遇到難題也不再會怯場,他教給她最好的學習方法不是死記硬背也不是擺爛放松,而是遇到難題,首先學會冷靜,不會做,那就下一題,在一道題目上浪費時間是考試的大忌,很多人意識不到這點,她最初也是。

最終,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所比她的媽媽林蕙預期中還要好的一所大本科學。

林蕙認為他是一個非常不可多得的好老師。在溫榆高考結束後,林蕙還積極地替他介紹下一份家教工作。

當時他在她家樓上租房住,那棟房子死過人,是兇殺案,房東一直降價也根本租不出去,但他租了,還租了一年。

所以,林蕙以為他經濟條件不好,于是邀他常來家裏吃飯,還要為他介紹別的家教工作。

然後便發生了林蕙撞見他在大學的校園和她的女兒接吻的場面。

當時林蕙的表情,宛如晴天霹靂。

照理說他雖然在林蕙認為是個比較窮的男的,但好歹他也是麻省理工在讀研究生,專業也很吃香,況且他還兼修了金融和法律,可以說是前途無量,溫榆當時也已經成年,也考上了很好的大學,跟他交往,沒什麽問題。

所以那個時候他并不理解林蕙為什麽對他們倆的戀情感到很惱火。

溫榆甜蜜的嗓音将岑亦白拉回到現實。

他咬了咬後槽牙,努力逼自己不去回想曾經。那會讓他陷進回憶的陷阱,而他不願意裹足不前。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龐,如水般溫柔的一雙眼睛,白皙的臉蛋上浮起一絲紅暈,一頭半濕的烏發披散在肩頭,她的身上是幾種花香和果香的混合味道,很好聞,這讓他的心弦再一次繃緊。

如果她再靠近他一步,他不保證不會對她做點別的什麽。

他從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可這一刻她那麽真誠地看着他,他的內心不禁泛起一絲溫情。

于是,在他沒察覺的空檔,他的嗓音變得溫和。

“你睡這間卧室。”他說着,往浴室的方向走了幾步,“至于我睡哪兒,不用你操心。”

溫榆當然不能不管,可她還要說什麽,他已經頭也不回地進了浴室,很快,裏邊傳來花灑噴水的水流聲。

男人的洗浴時間果然很短,溫榆剛躺在那張兩米八的真絲大床上才二十分鐘,他已經從浴室裏出來,一頭烏發還在往下滴着水珠,他一只手用毛巾擦着頭發,過了會兒,返回浴室,再出來時,他手上多了一只吹風機。

她心裏一咯噔。不會是想要她給他吹頭發吧?

雖然她以前是這麽幹過,但那是以前了。程淺淺得知她竟然還給男朋友吹頭發,說她鬼迷心竅,不是應該反過來讓男朋友給女朋友吹頭發嗎?

程淺淺說她本末倒置,罵她喜歡男朋友已經到了一種近乎于舔狗的地步……

她不以為然。吹個頭發而已,怎麽就舔狗了?合着只能男人寵女人,女人不能寵自己的男人了?

謬論!

當然,岑亦白那時候也會給她吹頭發,他們倆的互動是雙向的,她不認為自己是什麽舔狗。

不過如果現在岑亦白讓她給他吹頭發,她是不會同意的。

于是她翻了個身,蓋好被子,假裝已經睡着了。

大床的一側忽然陷下去。

他上床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浮起一絲恐慌。

她轉過身,不巧他伸手來拉托起她的腰,于是四目相對,他的掌心擦過她的腰肢,灼燙的手指即使隔着一層衣服也讓她感到心悸。

他想做什麽?

“岑亦白,你……”

男人只是冷靜地把手從她腰上拿開,拿起一旁的吹風機道:“你頭發沒吹。我給你吹。”

“那你為什麽抱我的腰……”

“我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只能付諸行動。”

“……”

溫榆的臉燙燙的,嘀咕:“你怎麽知道我沒睡着……”

男人笑了笑:“在我的卧室,我不相信你能睡着。”

“……”

溫榆臉色紅紅,狡辯道:“我本來睡着了,是你吵醒我。”

岑亦白嘆氣,舉起吹風機,打開開關,她的頭發被一股熱風席卷,一瞬間她感到很舒服,于是心安理得享受着岑總的“服務”。

他的指法還是很溫柔的。

過了會兒她得寸進尺,指了指頭頂一個地方說:“這兒癢,你幫我揉一揉……”

岑亦白給她揉了。随即,他勾下腦袋,唇故意輕輕貼着她的耳朵,沉着嗓問:“舒服嗎?”

“……”

她好像無意間惹到了不該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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