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章
第【35】章
【35】
“轟隆轟隆”的聲音穿透耳膜, 平地兩聲春雷将二人的神識拉回。
溫榆先移開了目光,滾燙的手心滲出冷汗,一顆心也咚咚咚地跳着, 幾乎呼之欲出。
她什麽時候才能做到在他跟前面不改色呢?也許很難。
可是很難,也要嘗試着去做到, 不是嗎?
電閃雷鳴,天空閃爍着,黑色的天幕時而慘白一片, 天光大亮,下一瞬間, 又忽然暗下來, 像壞掉的電燈泡……雷聲轟鳴,天幕徹底被黑夜籠罩。
雨聲被隔絕在車窗外,邁巴赫的速度很慢,慢到窗外的景色像電影裏的慢動作播放着。
男人依舊将溫榆籠罩包圍着, 這一刻,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灼燙, 目光同樣。
溫榆移開的視線又再一次被迫轉移到他的臉上,不偏不倚, 目光相遇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對他還是不死心。
隔了七年的時光,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可是……一切都已經變了。
她将混亂的思緒轉移, 盡量不去回想過去, 她用工作的事情填滿自己的大腦……可卻徒勞無功,她的心髒在等待着什麽似的熱烈地跳動着。
岑亦白沉默着, 沉寂如雪的眼睛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好一會兒,終于, 那雙冷靜的眸子裏,最後一絲微小的火苗漸漸熄滅。
兩個人離得這樣近,他從她的臉上卻只看見一種情緒——
平靜。
Advertisement
從前不是這般。
從前他離她這麽近的時候,她每次都會臉紅耳熱,那雙透着無限溫柔的眼睛每一次都會發光一般地看着他,然後她會情不自禁,害羞地閉上雙眼,因為她知道他會吻她。
可惜,一切都變了,不是嗎。
七年,足夠改變太多事情,不是誰的固執和堅持所能拯救。
這七年裏,她都過着怎樣的生活?經歷過哪些快樂的活着痛苦的瞬間?分手之後,有沒有為他刻骨銘心地哭過?或者堅持過什麽?比如想他?
七年裏,她遇見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
這個圈子并不好混,沒有背景沒有人脈,遲早被圈子淘汰,成為邊緣人物。
內心不夠堅定,受不了浮華誘惑而一朝行将踏錯的人比比皆是,有時往前邁一步,已掉入萬丈深淵。
他很慶幸,她沒有被富貴迷住了眼睛,她的眼睛一如既往那麽的清澈而富有神采,她還是溫榆,只不過比以前更為成熟,行事更為穩重。
七年裏,她有沒有再跟誰談過一場戀愛?
也許有,只是他不知道,畢竟她是藝人,經紀公司會替她保密。
或者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就連經紀公司也沒有察覺。
她有這個本事。
七年前跟他在一起,她的母親林蕙發現他倆的戀情時,他們已經在一起四個月,那是她高考後的暑假開始的一段戀情,這期間,他幾乎每天都會跟她約會,陪她去做一切想做的事,去她以前沒有去過也不敢去而又很想去的地方,過程中她很開心,卻擔驚受怕,害怕林蕙發現他們的關系已經變質。
她的保密工作做得格外好,于是,他和她在林蕙的眼皮子底下偷偷交往,這種感覺怎麽說,的确很刺激。
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可現實不斷提醒着那些只是過去。岑亦白的手驀然攥成拳頭,青筋在手背爆起來。
也許這七年來她不是沒談過戀愛,只不過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所以瞞過了所有人,也瞞過他。
可有些事情瞞不住他。
譬如,她曾經為了拿到角色去參加酒局飯局,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拿到角色,反被人記恨上,只因她有自己的底線,而恰恰是這種堅守本心的行為,觸犯了某些人的逆鱗,于是,她被視為異類,經年不紅,只能演一些小配角。
她得到《如夢驚華》女二號的角色,的确是他在背後操控。
這部古裝劇的出品方是禾果影業,所以主角定誰來演,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禾果影業由他出資成立,但他不擔任CEO,也不在公司內部擔任任何職位,換句話說,他是幕後玩家,從不出面,亦不參與公司任何項目的運作,公司的法人當然也不是他,CEO則由職業經理人擔任。
《如夢驚華》這個項目剛成立那會兒,禾果的CEO侯永亮便已經物色好了女主角的人選,定下了圈內的一線流量花周薇予。
因為是大投資大項目,其他角色同樣格外搶手。
溫榆到京市試鏡當天,在機場誤上了他的車,後來,她拿到女二號的角色。
這個角色是他讓安妮給侯永亮帶話。
侯永亮當時在捧一個剛從電影學院畢業的三線小明星趙夢璐,打算把這部劇女二的角色給她,而此前,禾果投資的那部《等你奔向我》,侯永亮讓趙夢璐空降成了女二,導致溫榆在這部劇中被剪掉很多戲份。
當時他沒有幹預,因為沒理由幹預。
後來?
後來他在她試戲的長隆酒店看見趙沛然對她上下其手,她的反抗卻軟弱而無力,他們走得那麽近,他們……那一刻,他終于承認自己的嫉妒。
于是,她成了《如夢驚華》的女二號。
趙沛然的公司亦跟投了這個項目,算是聯和出品人。
他不希望她為了角色跟趙沛然走那麽近,所以才第一次在一個項目上給侯永亮施壓。
侯永亮言聽計從。
這些幫助,她如果得知,想必不會高興。但他還是做了。
後來的《心牆》卻不是他的主意,能拿到這部劇女一號的角色,是她憑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心牆》的制片人章麗欣很欣賞她。
雨夜總讓人為過去着迷。
岑亦白從過去的回憶裏迅速抽離,他坐回去,不再困住她。
與此同時,她長舒一口氣。這表明她不想他靠她太近。
她放松的舉動令他有一瞬間想要再一次威脅她。
可是沒有意義。
“明天的吻戲,能不能,先不拍?”
良久,岑亦白側着腦袋看着她問。
溫榆有些詫異,詫異于他怎麽這麽清楚她什麽時候拍吻戲。
是劇組的人透露給他的嗎?
也對,他是大資方,有權利過問項目進行到哪一步了。
“那場戲是外景戲,”溫榆垂下眼睑,“要在一個晴朗的夜晚拍,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岑亦白,你……”
後邊的話她沒說下去,她怕自己自作多情。
岑亦白的目光溫和地包裹在她身上,仿若她随時都會消失。可她很冷淡。
末了,他轉移視線看向窗外。
雨很大,風搖晃着道路兩旁的行道樹,這是一個風雨交織的夜,也注定了是不平靜的一個夜晚。
她心事重重。
“明天,會下雨。”他的嗓音異常篤定,讓人想不相信都很難。
溫榆驀然擡起頭看着他,而他依舊注視着窗外,側臉的輪廓有些模糊,仿佛雨水穿透了車頂漏了進來。
.
大雨傾盆淹沒了整個檀城,下了一夜的雨将石板路沖刷得異常透亮,幾乎能夠反光。
早晨七點,溫榆從噩夢中醒來,衣襟都是涼的。
她低頭一看,酸澀的眼睛浮起笑意,竟然做噩夢,把衣服都哭濕了。
那個噩夢有這麽可怕?在夢裏她變成淚人了?幹脆去演孟姜女哭長城好了……
匆匆洗漱後換了衣服,她先打電話給黎黎,告知自己的方位,黎黎答應為她隐瞞,不會透露給劇組任何人這個驚天的消息。
“什麽驚天的消息?”溫榆站在陽臺上吹着冷風,一時哭笑不得,“我只是沒有住在酒店。”
那邊的黎黎嗓音很興奮:“你住在神秘大佬的大別墅裏,這還不夠勁爆嗎?消息如果被狗仔爆 出去,姐,你一定大紅大紫。”
“大紅大紫如果這麽容易,那別人不用磨演技争什麽影帝影後了。”她笑着回。
“也對哦……強捧遭天譴。不過我有預感,溫榆這個名字今後在圈內一定是一張名片,一個代名詞。”
溫榆來了興致:“什麽代名詞?”
“集美貌演技智慧于一身的天才演員,圈內的頂流花,而且還是大佬的夫人,這種身份以後可以在圈裏橫着走。”
“……”
黎黎的想法實在過于美好,不真實,但聽着怪讓人高興的,所以,溫榆沒有反駁,欣然接受了小助理美好的祝願。
“好了黎黎,先收起你的美好願望,你告訴劇組的人,我會在九點之前趕到片場,讓房車在金銀廣場那邊等我,具體位置我一會兒到了給你發定位。”
挂斷電話後,溫榆轉身要下樓去吃早餐,不過她剛從陽臺回到房間,便撞見岑亦白從外邊走進來。
他昨晚依舊睡在隔壁的書房,不過這一次他帶了一床被子過去。
“睡得怎麽樣?有沒有被雷聲吵醒?”岑亦白一邊進衣帽間一邊問。
她沒跟過去,因為他進衣帽間一定是去換衣服。
不過她猜錯了,他的習慣是,早上先去洗手間洗漱,之後簡單沖個涼再去衣帽間換衣服。
他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身上只裹着一條白色浴巾,上半身裸露着,胸肌上挂着水珠,性感的鎖骨和喉結闖入她的眼簾。
她沒想過他會什麽都不穿就走出來,雖然……也不算什麽沒穿,但只圍一條浴巾實在有些過分了。
她轉過身去。
岑亦白很快去衣帽間換好了衣服,黑色的西褲淺藍色的襯衫,這身簡單的裝束把他的身材襯托得挺拔清瘦。
他的發絲滴着水珠,一步一步朝溫榆的方向走去。
她聽見動靜後沒有動作,等了幾秒,以為他走了,于是慢吞吞轉過身,可一轉身,卻發現他還在那裏,離她不過一米遠。
這一次倒不用捂眼睛了。
見她窘迫,岑亦白只淡聲道:“不敢看?以前你不是沒見過。”
“……”
她咬了咬唇:“以前是以前。”
岑亦白一笑,眸子裏湧現着一股掌控全局的狂傲情緒。
“現在你也可以。”
“可以什麽?”
“看。”
“……”
很簡略的回答,但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以前……這樣的情形其實也就那麽一次。
那一天是她上大學後的第一個暑假,她是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
前一天她給他打電話,告訴她自己買的高鐵票的發車時間,如果他趕得及,會跟她一起回檀城。
臨出發去高鐵站之前,她坐在空蕩蕩的宿舍內又給他打電話,可是他遲遲不接,她以為他或許是在飛機上也不一定?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必須走,不然會趕不上高鐵。
那就在檀城再見吧。
抱着這個想法,她獨自帶着兩只大大的行李箱出發去了高鐵站。
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經歷這麽長的旅程,而開學那會兒,有林蕙陪着她來,現在返程,她只能自己回家。
申大所在的申城離檀城很遠,乘高鐵也要六個多小時,有時候也許需要七八個小時,對于她而言,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上大學之前,她沒獨自出過遠門,也沒有獨自一人跋涉長途的經驗,所以她內心有些忐忑,或者說不安。
上車前她再一次給岑亦白打電話,可惜還是不通。
很幸運,列車經過六個半小時的行程終于在晚上九點開進了檀城站,而她找遍了高鐵站各個出口,卻沒有發現林蕙的身影。
那一刻她有些難受。
回程的前夜,她和林蕙在電話裏第一次暴發了激烈的矛盾,兩個人針鋒相對,林蕙要她和岑亦白分手,她不想分手,可林蕙的态度很堅決,如果她不離開岑亦白,那就不要再叫她母親。
那時候的網約車沒有現在這麽多,出租車很貴,也許是她不走運吧,連一輛車也打不到,她拖着行李箱在站裏等到十一點,最後一班車到站後,高鐵站要清場了,所有乘客都要離開。
被工作人員詢問一番後,她搪塞過去,說馬上就走。
終于,她撥通了林蕙的電話。
“媽媽,我回檀城了……”
“我在外婆家,鑰匙帶了嗎?你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我怕在學校弄丢了,所以當初沒帶鑰匙,我今早給你打過電話的,你沒接……”
“沒帶也好,帶了也沒用,你膽子小,一個人不敢住,以前樓上那家人發生那種事情……”林蕙頓了頓,轉移話題,“身上的錢夠嗎?還在高鐵站嗎?”
“嗯,我打不到車。”
“都十一點了你還在那兒?你一個人嗎?那個人他也在?”
“他不在,他在美國……”
林蕙的嗓音變得沉了些:“小榆,你跟她不合适,你們……現在不說這個,你趕緊離開高鐵站,在附近找一家賓館住一晚,我明天回去。你別亂走,要不我給你表哥打個電話吧?他住的地方離高鐵站不遠,今晚去他那兒将就一晚吧。”
“不要,媽媽,現在我跟表哥不熟,而且表哥剛結婚,我不想做電燈泡,我去住賓館吧。”
“……”
挂斷電話,她帶着行李箱找到一處出口,這時電話又響起來,她以為是林蕙,趕緊接通了,可是不是,是岑亦白。
她好高興。
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她沒那麽不安了。
“哥哥,你還在美國嗎?”
“不在,我在你身後。”
“……”
溫榆轉過身,眼眶一下子就熱了。她像小雞撲進母雞懷裏一樣撲到他懷中,而他也像母雞護雛一樣用雙臂擁她到懷裏緊緊抱着。
岑亦白把下巴擱在她發頂上,溫存了會兒,溫熱的唇輕輕地在她額上吻了吻。
她擡起頭看着他,也不說話,就這麽眼巴巴地看着他,好似不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裏,怕他會消失。
于是他不顧高鐵站滞留于此的乘客以及随時有可能過來打擾的工作人員,低頭便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接了十幾秒,不長,但足夠讓經過的人側目而視了。
她有點兒害羞,把腦袋埋進他心口,悶悶道:“哥哥,這裏不是美國,不流行在大街上接吻。”
“那怎麽辦?哥哥忍不住。”
“……”
由于她沒帶家裏的鑰匙,岑亦白只能送她去酒店住。
她本想找一家便宜的賓館住一晚,但岑亦白說不行。她問為什麽不行,他說便宜的賓館隔音不好。
于是在他開好房間後,她猶豫了。媽媽要她分手,她卻和男朋友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開房。這似乎不太好。
“怎麽蹙着眉,不高興?”岑亦白把她的行李箱交給酒店的服務生。
“哥哥,你只開了一間房嗎?”
“嗯,只有一間。”
岑亦白牽着她的手走進電梯,門關上那一瞬間,他再一次勾下腦袋吻住她,她閉着眼睛由他吻着。
她很矛盾,媽媽的話言猶在耳,可是她真的好喜歡他,她控制不住地喜歡他。
電梯停了之後,他牽着她進了一間行政套房。房間裏有兩張床,有會議區,休息區,休閑區,空間很大。
他解釋道:“他們只剩這間套房,現在是旺季,很多人來檀城旅游,不少酒店房間都訂滿了。”
她點點頭,放下了戒心。
可是那天晚上還是有些擦槍走火,她被他摁在床上親了又親,如果不是林蕙打來電話詢問她有沒有安頓好确認她很安全……也許她會淪陷的。
岑亦白沒有強迫她,他看出她的猶豫和不安,所以後來什麽也沒發生。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他裹着浴巾從浴室裏出來。
至于他為什麽這麽做,原因是他回來太急,沒有收拾行李,所有沒有換洗衣服,換下來的衣服送去洗衣房了,所以他只能圍着浴巾出來,當然,他後來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睡在她的旁邊的另一張床。
那一晚她睡得很沉,連噩夢也沒做。
那天的甜蜜讓她以為和岑亦白之間還有回旋的餘地,可是就在那個暑假,她和他一別便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