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章
第【73】章
【73】
“楊先生說今天見了家長……所以, 淺淺,真的已經決定和他結婚嗎?”
“沒呢,昨天我爸和繼母忽然跑來檀城問我要錢, 他知道了,說想見家長就随便帶他見了。至于結婚……走一步看一步吧。”
洗手間昏暗的燈光将浴室牆面上的水珠照耀得如同晶瑩澄澈的寶石一般。
程淺淺半倚靠着牆面, 長發随意披散着,大波浪卷,栗色, 化了精致妝容的一張臉顯得明豔動人。
她今年瘦了許多,許是常年出差幾地奔波的緣故, 愈加消瘦的面龐上兩只眼睛顯得很大, 長睫毛微微卷翹着,大紅唇豔麗,強裝出來的成熟有幾分蹩腳,但好在她五官端正, 底子不錯,稍微一打扮走大街上也是一個氣質優雅的美女。
一年前, 她的頭發還不過肩,平劉海, 總穿五顏六色的元氣T恤加牛仔褲在片場跑進跑出,那個時候她還沒這樣瘦,臉上看起來還有點兒嬰兒肥, 像初出茅廬不谙世事的學生妹似的。她給當紅小生宋嘉澤每日送飯, 從最開始對當紅明星每天眨着崇拜的星星眼再到面對大明星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她只用了一晚上。
那一個晚上過後, 她意識到自己和大明星之間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巨大的鴻溝,于是被迫選擇讓自己成熟起來, 至少,她要看起來很成熟,至少要看起來擁有那種跟一個不是戀人的男人上過床之後也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的成熟。
程淺淺同溫榆描述那一個夜晚的時候,臉上盈着一抹無奈的笑意。
“那天前男友忽然從京市飛來檀城找我,他讓我去接機,我拒絕得很幹脆,他真是愚蠢又自信,以為我還對他念念不忘,殊不知他把我工作好幾年的積蓄輸得分文不剩還用我的名義欠了一屁股債的時候我就對他死心了。”
“不算利息他也欠了我近十萬塊,還好意思問我借錢?我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裏長成的那種有數不完的錢花的那種大小姐嗎?還是他以為我頭上長了天使的光環可以既往不咎繼續供養他?做他的白日夢!”
“我跟他大吵一架,差點兒鬧進局子,後來我去酒吧喝酒買醉,喝醉了人變得很容易胡思亂想再抱怨抱怨人生很正常對吧?我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應該過得如此糟糕才對,明明我這麽努力,為什麽高高在上的老天奶不能給我一點點獎勵呢?去他娘的!”
“酒吧老板替我聯系了宋嘉澤。我搞不懂老板怎麽就替我聯系上他了,神經。也許是緣分。”
“宋嘉澤把我送回租屋。額,你知道,我那會兒喝醉了,所以悲憤的心情莫名其妙就湧上來,于是抱着他埋怨人生埋怨了很久很久……別說,他這人還怪好的,有耐心,就這麽讓我抱着聽我發牢騷發了一大通,也不知道拿盆冷水澆我臉上讓我清醒清醒。我累了困了,忽然一擡頭看見宋嘉澤帥氣的一張臉竟離我近在咫尺,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這怕不是老天奶補償我的!感謝老天奶!老天奶終于開眼了!我決定撒酒瘋!”
“我踮着腳閉上眼睛就湊上去吻他了。至今我還記得閉上眼之前他那雙眼睛裏充滿了震驚。他本來應該推開我,但他居然把我推到床上反攻了,靠……老天奶那天對我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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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程淺淺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找化妝盒,因為她看見鏡子裏的一張臉已經有點兒脫妝了。
她還得美美地去見男朋友呢。
溫榆見她手抖,于是接過那支小羊皮口紅替她塗,笑了笑,問:“你以前不說幾百塊一支的口紅是打死也不會買的嗎?”
程淺淺也笑:“人的想法總會産生變化的嘛,我以前還說過絕對不找理工男呢。楊朝明這人整天泡實驗室對着一堆儀器記錄數據變化記錄雜七雜八的,有時候連跟我約好了看電影都給忘了……不過他也是有很多優點的,他這人很大方,願意給我花錢,絕不摳摳搜搜,就這口紅,一支幾百呢,他一口氣給我買了十支,各種色號,還有那些化妝品,前天送了我一盒幾千的眼霜,他是不是在旁敲側擊說我有眼紋顯老?哪老了,他該不會連什麽是眼袋什麽是卧蠶都分不清吧?有可能!我得和他解釋一下!這些化妝品我以前不敢買貴的,他随手就給我買了。”
“你不知道第一次見面是什麽場面。主編讓我寫篇采訪稿子,他是我采訪對象,說實話我就沒見過這麽老土的team leader,好歹也是帶項目的頭兒,穿得和從七八十年代穿越過來似的,戴着粗框眼鏡,背個雙肩包,不離身的識別證還是工作牌用根粗粗的藍線挂脖子上,一頭亂發沒打理過似的,西褲腰線紮得老高了,白襯衫紮裏邊跟小學生似的規矩,最絕的是他那天系的皮帶,采訪結束後我問他皮帶是不是問他外公借的,他一臉認真地告訴我不是問外公借的而是問合租的室友借的。”
“……真的嗎?哈哈哈哈……楊朝明好有趣啊。”
溫榆真心地笑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趣而不修邊幅的人。
程淺淺一邊補妝一邊打了她一下,眉眼彎彎。
“有那麽好笑嗎?雖說第一次見面他那裝束我暗地裏也笑了半天……他那皮帶我現在還記得有幾個孔是他自己紮的,不是,他就不能買條新的?這皮帶是他家祖傳的還是怎麽?你不知道他今天也想紮那條皮帶。我送了他一條新的他今天才肯系。我沒跟他講那條皮帶我花了四千多買的,他要知道絕對拿去退了。畢竟他送了我那麽多東西都挺貴的,禮尚往來一下嘛。你可別跟他提那條皮帶賣四千多。”
溫榆詫異了半秒,說:“是挺貴的……放心,我不會跟他提。”
說實話她挺驚訝的,畢竟程淺淺一年前還處于問人借錢的模式,這會兒就買四千塊的皮帶了,花錢模式的跨度有點大。
“溫小榆,借你那十萬塊我過幾天轉你,有筆錢還沒入賬,到時候一起還。”
溫榆頓了頓,試探性地問:“其實你不用急着還我……再說淺淺,你忽然間哪兒來這麽多錢?之前你去了趟澳門,你不會是……”
程淺淺倚靠在門口朝她眨眨眼,微笑:“我去澳門是去做采訪的,哪有空去賭場玩兒。我老本行不天天跟文字打交道嗎?有一天突發奇想就虛構了本跟大明星談戀愛的小說随便拿去投稿了,沒想到就過了然後出版了,編輯說賣得不錯,要加印呢。過幾天稿費就到了,老天奶最近對我不錯呢。”
“真的嗎?書名發我我買一百本支持一下。順便我要觀摩一下你和大明星談戀愛的細節。”
“喂……都說了是虛構的,什麽我和大明星談戀愛……”
“真的只是虛構嗎?至少有一些情結是真實的吧?比如女主角在酒吧喝醉了酒吧老板把大明星叫來……”
“溫小榆你皮癢了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看我不撓死你!”
二人拉拉扯扯說着悄悄話,不期然一擡眼望見楊朝明站在門口那兒,他拘謹地對二人笑笑,道:“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洗手間,那……你們先用,我一會兒來。”
溫榆:“我們好了,你去用吧哈哈。”
楊朝明于是側身繞過她們倆去了洗手間。
約莫一分鐘後楊朝明回來。
薇薇安和黎黎要喝啤酒,開了一紮,挨個問要不要喝,問到楊朝明的時候,楊朝明婉拒了,過了會兒對喝着啤酒的程淺淺道:“你少喝點兒,一會兒喝吐了會難受的。”
程淺淺握着啤酒瓶眨眨眼,随即放下啤酒瓶,打了一個飽嗝,對衆人說:“算了,不喝了,我家老楊一會兒會生氣。”
薇薇安:“幹嘛生氣呀?”她扭頭看楊朝明,“今天大夥兒高興嘛,喝點啤酒也不行哦?”
楊朝明欲言又止,但還是什麽也沒說。
過了會兒程淺淺又去洗手間,溫榆也去了。
“其實我挺想喝啤酒的,都好久沒敞開了喝了,但他不喜歡我喝酒,他家教蠻嚴格的,嚴格到都有點封建變态了,他說喝酒的女人都是那種很不正經的女人。你別看他平時不修邊幅的,一到正式場合他就能穿得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他家庭條件特好,我其實懷疑他爸媽看不上我……有時候也不太爽快,他大方是大方,但每次給我花了錢都提醒我,比如我出門不小心落下了東西,他就叨叨叨說我別把包也落下了,這包他花上萬塊錢買的,還有包裏的化妝品口紅也貴,路上讓人撿了多可惜……”
程淺淺打了一個飽嗝,彎腰漱了口,道:“所以我才給他買幾千塊的皮帶,我打算他生日再給他買雙貴點的皮鞋送他,我就想着萬一哪天他又拿給我買東西花了多少多少錢說事兒我就可以嗆他說我也給你買了那皮帶好幾千呢……這樣回嘴的時候一定很爽。”
溫榆哭笑不得,靜默了會兒問:“淺淺,你跟他在一起開心嗎?”
程淺淺的眼睛擡起來,些微寂寥似的光彩流動在裏邊。
“還行吧。畢竟他挺大方。之前交往過的那誰一分錢不給我就算了還騙我錢,相比之下,楊朝明挺好的,家境好,工作也好,脾氣也還行,除了古板一點,沒什麽大毛病。嫁給他人生應該挺穩定的。”
“……”
溫榆沒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程淺淺自己的決定,她無從幹涉,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何況只要淺淺覺得這一段感情很好,那就是好。
她和程淺淺回到餐廳,氣氛已被衆人烘托得有些鬧哄哄,薇薇安和黎黎繼續開啤酒,桌上空啤酒瓶東倒西歪的,涮火鍋的各種食材都快燙完了,只剩下幾盤毛肚和幾盤羊肉,因為這兩種食材買得最多。
她坐下來,身邊的岑亦白開了一罐啤酒遞給她。
見她盯着沸騰的火鍋湯汁出神,于是,他用手捏着易拉罐往她側臉頰碰了碰。
冰涼的觸感讓她立刻回過神來,她扭頭對上男人烏黑的瞳孔,接過那罐啤酒,問:“怎麽了嗎?”
“沒怎麽,你出神了。想什麽?”
“沒想什麽啊,就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她喝了一口啤酒,有點兒心虛。
楊朝明有些詫異地看了幾回溫榆,随即對岑亦白說:“你不阻止溫小姐喝啤酒嗎?這還是冰的,而且女人酒量都淺,喝了酒以後說不定會撒酒瘋的!很難搞的!有的女的喝醉了幹脆就睡大馬路上,實在有傷風化,萬一遇上歹徒……我是認為女孩子不應該喝酒的,太不雅了,很沒家教……額,我不是說你們沒家教……總之女孩子喝酒不好,而且喝冰的也不好,拉肚子怎麽辦?感冒了還得去醫院。”
岑亦白擡手漫不經心碰了碰溫榆的側臉,順便勾起一縷發絲替她別到耳後,修長的指節紮眼,一枚戒指套在無名指上,動作極致溫柔又漫不經心。
他目光裏浮起一絲笑意,用另一只手在桌下握住溫榆的手捏着她的掌心按,說話時,目光鎮定地落在楊朝明臉上。
“冰的不能喝?她回去還得吃點兒冰激淩才罷休。如今四月份了,氣溫挺高的,公司已開始開空調,”岑亦白繼續按着溫榆的掌心,按着一塊地方的軟肉不停磨着,“大家都喝啤酒,總不能讓她喝白開水,多沒意思。她要是醉了撒酒瘋也不要緊,我在這裏。”
薇薇安和黎黎沖他豎起大拇指。
一番話說得楊朝明有些不自在,他阻止自己女友喝酒并鄙視所有女人酒量都淺的言論還歷歷在目呢,幾個女人盯着他一臉不懷好意地笑,唯一的男的岑亦白又不跟他站在同一陣線……
連女友程淺淺也不替他圓場說些話,頓時間他感到有些不爽快,拿起一杯啤酒就猛灌了幾口。
等他喝完,薇薇安道:“楊先生你自己喝得挺爽快,光讓你女朋友喝白水啊?”
楊朝明憋紅臉道:“我們開車來的,總得有人開車吧?”
黎黎搭腔:“叫代駕不就行了。”
楊朝明只好不做聲,繼續喝酒。
薇薇安遞了瓶啤酒給程淺淺,把最後剩下的那些毛肚和羊肉都下了,說:“就讓你女朋友喝一點兒吧,這火鍋多辣啊,喝點冰的也好受許多,這辣可不是味覺,是痛覺!你難道忍心讓你女友舌頭一直痛痛痛一整晚嗎?白水不給力必須喝冰的!”
楊明朝只好說:“那你喝點兒吧,小心點,別把辣椒油濺衣服上了,你不說是新衣服嗎?”
程淺淺忍不住白眼一翻:“大哥,這衣服別管新的舊的,我花錢自己買的,髒了就髒了,你管我呢。來來來,給我開瓶八二年的拉菲!今晚一切花銷岑總買單!”
岑亦白淡笑不語,一只手繼續在桌下按着溫榆的手弄,溫榆手心出汗了要抽回來,他握着不讓。
他一根一根手指輕輕撫上去,摸到兩只手的無名指都空空如也,不禁蹙了下眉。
聽說岑亦白買單,黎黎驚喜道:“哪有八二年的拉菲啊?岑先生買單怎麽不早點說啊!”
薇薇安起身拉開酒櫃玻璃,一溜的酒水赫然呈現在衆人面前。
她輕車熟路取了瓶紅葡萄酒,用開瓶器開了,拿來幾個高腳杯一一倒上,一邊給衆人發酒,一邊笑着說:“別八二年的拉菲了,哪兒來那麽多八二拉菲,別喝到假酒了還吹噓呢,咱喝點兒別的更貴的呗,放心,我從岑總哪兒偷的,更貴的我沒敢偷,下次有機會再……哈哈,酒水保真,絕對保真,這瓶少說也得要十幾萬一瓶呢,搭火鍋吃雖然有點怪怪的,咱開心就好,敞開了喝!”
溫榆被他按得心急火燎的,手又抽不回來,只好壓低嗓音湊近他耳畔說:“把手還給我……我要吃東西,一只手不夠。”
岑亦白拿了她的筷子,問:“要吃什麽?”
溫榆只好說:“毛肚,羊肉,幫我撈一下還有沒有筍,我才吃了幾片筍……”
岑亦白于是用一個漏勺在湯鍋裏撈了會兒,先撈了毛肚,撈了羊肉,又撈了筍片,她碗裏堆成小山。
最後岑亦白動手喂給她吃的時候,楊朝明終于忍不住道:“那個……你女朋友又不是小孩兒,怎麽還喂給她吃呢?”
溫榆不好說理由,張嘴吃了口岑亦白喂的筍,細嚼慢咽,岑亦白則慢條斯理地繼續喂,語氣聽起來極其漫不經心,仿佛這些舉動不過理所當然。
“抱歉,岑某有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癖好,比如,喂女朋友吃東西。”
“……”
衆人心照不宣吃下狗糧,習慣了也就不當回事兒了,只有楊朝明很無語。
溫榆對外還是單身人設,所以沒戴戒指。岑亦白一直晃那顆戒指給別人看,她只好當沒看見。
難不成他故意喂她吃東西,就為了秀他無名指上那顆戒指嗎?
那她……要不配合他,也戴一戴好了?今晚也沒別人,都是朋友,知根知底而兒,已婚身份暴露也沒什麽好怕的。
溫榆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椅子上的包包,單手拉開拉鏈翻找了會兒,找了半天,沒找着。
可能落梳妝臺了吧。她嘆氣,張嘴,吃下某人喂的一塊兒毛肚。
楊朝明不追星,平時連電視也不看,看也只看球賽或者新聞聯播,因此對一個活生生的女明星坐在自己面前這事兒十分不感冒,而且他也不認識現在圈內活躍的這些女明星,就只知道以前的範冰冰李嘉欣林志玲這幾個……
岑亦白他倒是有點兒印象,感覺在哪兒見過,但又始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等他後來意識到自己曾經和內娛頂流女星溫榆以及她的大佬老公坐在一桌吃過一次飯——
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那時,程淺淺已成為一位知名作家,一年賺到的稿酬比他十年賺得還多,而那時,她早已不是他的女朋友。他縱使感到萬分後悔,也已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