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章
第【76】章
【76】
溫榆和岑亦白在傍晚時分離開岑家花園。
夕陽将整片天空染成橙紅的一片, 天空像在燃燒,熊熊的火焰噴薄着驚人的美麗。
花園一如往常寂靜華美,很快天黑透了, 黑夜裏夏蟲發出一陣陣叫聲,有的嘶啞有的洪亮。
“不需要留下來陪你爸爸吃晚飯嗎?”
“不需要。岑董這人好面子, 出了這種事情,他巴不得誰也不知情。我們兩個繼續杵在那兒,只會給他添堵。”
溫榆一步三回頭。
幸好祖母随貝姨媽去鄉下的山莊修養去了, 否則得知今日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會被氣進醫院裏。
這事情誰也不敢和祖母打報告。
二人走出花園, 司機立刻将車子從車庫開出來。
上車時溫榆頓了頓, 連忙扯住岑亦白的手說:“你弟弟岑亦明還在學校裏,今天誰去接他啊?要不我們去吧?他還那麽小,今天的事情對他的沖擊一定很大,你是哥哥, 該去安慰他的。”
岑亦白拉開車門,把手遮在她頭頂上方讓她先上車, 她坐上去,他替她系好安全帶, 幾步繞到駕駛位換下司機。
系好安全帶之後,他瞥了一回後視鏡,眉目淡然道:“你還挺關心那臭小子。”
“他是你弟弟啊。你不關心嗎?你看啊, 家裏出事了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 在他心裏你一定是很高大的存在,也許對他而言你就像一座山一樣可靠, 長兄如父嘛,他很信賴你, 覺得你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他才找你,假如他對你這個大哥感到不屑一顧,根本不會打電話找你。”
她說了一大通,岑亦白只是微蹙着眉淡聲回道:“岑董這人謹慎,先等結果吧,這小子不一定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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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要亂說嘛,而且就算他和你沒血緣關系,好歹你們一起生活了十年,沒有一點感情嗎?”
“沒有。”
“……”
“黎春嫣嫁進來那會兒我在美國念大學,一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岑亦明跟我相處的時間很少,我跟他差了二十三歲,都可以做他爸了,年齡差距擺在那兒,代溝很大,沒有共同語言。就算偶爾碰面,你認為我跟岑亦明平時能聊什麽話題。”
“……”溫榆扭頭看着窗外緩慢掠過的風景,想了想說,“那平時他不粘你嗎?”
“怎麽粘?不是一個媽生的,很難親近。”
“……”
仔細想想也是,不是一母同胞,又隔着二十多歲的年齡差距,這兩兄弟恐怕還真沒什麽深厚感情。
不過岑亦白雖然嘴上說和同父異母的弟弟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可他開車去的方向卻不是禦庭壹號公館,而是一條對溫榆而言比較陌生的路徑,她記得這條路通往一所本市很有名的私立學校。
岑亦白把車停在一排排豪車中間。
即便私立學校門口豪車無數,這輛牌照為京A連號五個三的邁巴赫依舊萬衆矚目。二人剛下車,立即就有三個從車上下來的家長模樣的人走過來搭讪套近乎。
“您的孩子在這兒讀幾年級啊?”一頭大波浪卷提着款鱷魚皮包包的貴婦問。
溫榆正要說實話,岑亦白牽住她一只手,從容不迫對那貴婦說:“四年級。”
“那真巧,我家孩子也讀四年級呢,幾班啊?要不咱們加個聯系方式吧?有空帶孩子一塊兒出去玩兒,現在适合春游呢,雖然快夏天了……”
岑亦白婉拒道:“不了,我們沒什麽時間帶孩子。”
貴婦愣了一愣,滿面堆笑說:“家裏一定請了很多保姆帶孩子吧?理解理解,我家就兩個保姆,一個做飯一個帶孩子,但還是夠嗆,我打算再請一個文化水平高點的保姆,可以指導孩子寫點作業什麽的,我家那小子皮得很,竄天猴兒似的,一般人真帶不了。”貴婦看一眼旁邊戴着口罩和漁夫帽的溫榆,問,“太太,您家是男孩兒女孩兒啊?”
溫榆只好忍着笑回道:“額,男孩兒。”
“男孩兒都皮得很,還是閨女安靜,小棉襖嘛,我打算要三胎呢,有兩個小子了,想要個閨女……您二位還這麽年輕孩子就讀四年級啦?那你們結婚挺早的……太太,不是我誇你,你看着也就二十出頭,孩子都這麽大啦?”
溫榆大腦短路了一秒。她換算了一下,自己今年二十七歲,孩子四年級十歲那她不就是十七歲就結婚生孩子了?而且這位太太明顯以為她才二十出頭,那她……
于是她只好瞎說:“只是看着年輕,我今年……三十了。”
貴婦道:“那就是剛滿二十就結婚了啰,不過也好理解,你老公這麽帥這麽年輕,應該早點兒抓緊套牢了,免得……”貴婦頓了頓,笑容堆得臉上皺紋縱橫交錯,“這輛邁巴赫是那款全球限量的吧?唷,這牌照,三……這數字好,三生萬物嘛。您二位是京市人?”
岑亦白淡笑:“檀城人。我太太也是。”
至于那塊京A牌照的由來,岑亦白沒繼續介紹,畢竟又不熟,他沒必要将所有底細都告訴一個外人,客套幾句也就得了。
那貴婦見岑亦白從兜裏拿了手機一邊接聽一邊拉着太太往校門口走去,也就不好繼續跟上去講話,只好眼巴巴望着二人背影。
溫榆一邊回頭一邊問岑亦白:“誰打給你啊?”
岑亦白把手機揣兜裏,笑了笑:“沒人打。那貴婦難纏,不找個借口走開她能說到明早公雞打鳴。”
“……”
溫榆撲哧一笑:“要進去找嗎?今天都這麽晚了,學校怎麽還這麽多人啊。”
“這所學校今天校慶搞活動,聽說晚上有聚餐,自然很多人。要不要嘗一嘗這裏的飯菜?岑太太,你可以提前品鑒一下,假如不錯,以後我們的孩子可以在這兒入讀,等大一點再送他們出國。”
“……誰說我要給你生孩子。”
“除了我,你還想給誰生孩子?嗯?”
“……”
溫榆甩開他的手往前走,他跟上,再一次牽住她的手。
“做什麽甩開我。”
“你明知故問。”她臉色很紅。
“不想生孩子?”岑亦白的目光有點沉,“實在不想的話,那就不要了。”
“你真喜歡孩子嗎?”
岑亦白笑了笑:“不喜歡。”
“那你還……”
岑亦白捏着她的手指細細□□,緩緩将一顆鑽戒套上她的無名者,貼着她耳朵低沉道:“岑太太,按照你跟我做的那種頻率,發生這種意外的概率很大。萬一你不小心有了,喜歡就生下來,不想生,就不要。我尊重你的意願。”
“……你不是做了措施嗎,難道你還在那個上面做了手腳紮了洞嗎?”
“岑太太,任何措施只能做到最大限度的防範,不是萬能保險。”岑亦白一手勾着她發絲,壓低嗓音,“溫小榆,你叫的時候我忍不住,有時候太想弄在裏邊了。”
“……你別在這兒說這種話了。”
溫榆推開他往前走了好幾步,不期然看見岑亦明背着書包垂頭喪腦得站在校園門口,整個人都可憐巴巴的,他兩只手都放在制服的口袋裏,制服不合身特別大,衣服的下擺能蓋住臀部,因此他看起來很像偷穿大人衣服的那種小孩兒,雖然他确實是一個小孩兒。
“亦明!”
她站在那兒喊了岑亦明一聲。岑亦明先是茫然四顧,目光掃了一圈才發現溫榆,他愣了幾秒鐘,随即拔腿朝她跑過去,才幾步就氣喘籲籲的,臉紅得和充氣的皮球似的兩腮鼓起來大口喘息。
等他緩過來了才拉住溫榆一只手的衣袖說:“姐姐,我哥來了嗎?”
溫榆回頭朝某人招招手。岑亦白于是信步朝她們走來。
岑亦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晚風有點大,他的頭發被吹得亂糟糟,一張蒼白的臉上,兩只眼睛一點兒神采也沒有。
“姐姐,你和我哥為什麽來接我啊?我媽媽呢?她怎麽樣了?她是不是被打死了?”
“沒有,你媽媽在醫院治療,醫生說靜養一周就能出院了。”
溫榆撒了個慌,她不忍心讓岑亦明擔憂。
實際上黎春嫣的傷還挺重的,身上全是被皮帶抽出來的痕跡,岑向一下手很重,他抓着黎春嫣的腦袋往牆上撞的幾下讓黎春嫣有些腦震蕩,幸好沒有生命危險,但她的傷也不是那麽輕,一周恐怕好不了。
岑亦白走過來時一臉冰冷,他居高臨下看着岑亦明道:“你媽在醫院有專人照顧,不需要你擔心,你做好你的事就行。”
岑亦明點點頭,大眼巴巴地對他說:“哥哥,謝謝你來接我。”
“……”
這小子良好的态度給岑亦白整不會了。過了兩秒,他不耐煩地拎了拎岑亦明的書包帶子冷漠道:“別打感情牌。你我……”
溫榆在旁邊哼了一哼,擠眉弄眼的,岑亦止了聲,把岑亦明的書包拎手上掂了掂,眉頭微蹙:“這麽重?自己背。”
岑亦明:“……”
他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分明是在控訴:“哥,我沒讓你幫我拿書包,明明是你自己要拿的。”
岑亦白假裝沒看見他這種委屈幽怨的眼神,牽住溫榆的手問:“一會兒送他回岑家花園?”
岑亦明抖了抖肩膀,但他不敢停下腳步,只好乖乖跟着岑亦白和溫榆往前走。
人流如織,他一個也不認識,就算有認識的,他現在也只想假裝不認識,他不想和這些人說話。但是溫榆和岑亦白卻讓他有傾訴欲,他現在只想和他們倆說話,家裏邊也沒有他願意與之說話的人,爸爸太可怕了……他不想回岑家花園……如果祖母在的話,他會感到安心一些,可是祖母偏偏去山莊靜養了,他在岑家花園感到特別寂寞。
溫榆把岑亦白拉到一旁壓低嗓音,道:“你爸爸心情不好,可能會拿他出氣,你看他聽到你說要送他會岑亦花園,他吓得縮了一縮,他媽媽又在醫院……不如帶他回禦庭壹號公館吧?”
“你确定?”岑亦白蹙了蹙眉。
“嗯,帶他回我們那兒吧。你煩的話讓我來輔導他寫作業。”
她的那句“我們那兒”讓岑亦白心情不錯,于是改變了主意。但他确實很煩小孩子,幾歲的都煩,于是他很眼熟冷漠地走回去對岑亦明說:“一會兒帶你去禦庭。你在我那兒能不能做到安安靜靜?”
岑亦明狠狠點頭,和搗蒜似的:“我不會吵你和姐姐的,我吃完飯就回房間寫作業,然後我會洗澡睡覺……哥哥,你能不能借一個鬧鐘給我?我怕自己睡過頭……”
“用你自己手機當鬧鈴。”
“爸爸把我的手機當成是媽媽的手機給砸了……”
溫榆不禁想起來岑亦明用黎春嫣的手機給岑亦白打電話的事兒……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我記得你有塊兒童手表。”岑亦白冷淡道。
“我的兒童手表沒有這個功能……”
溫榆拉開車門讓岑亦明先上車,随即她坐在他身邊,岑亦白在駕駛位系着安全帶說:“一會兒買塊兒帶鬧鈴功能的給你用。”
岑亦明愣了愣,随即笑逐顏開:“謝謝哥你幫我買新款的兒童手表!哥你對我真好!”
岑亦白一臉冷漠:“……”
又給他整不會了。
溫榆在一旁偷笑,這兄弟二人只能說一個刀槍不入一個癡心錯付。
三個人在市中心的購物廣場找了家品牌門店逛,說是逛,也只不過逛了五分鐘不到,岑亦白宛如一個暴君,不聽任何人的意見,也不問岑亦明喜歡什麽顏色什麽外觀,他進去也懶得逛,直接跟售貨員說要一塊兒功能齊全帶鬧鈴功能的最新款的兒童手表,從進門到結賬用時不超過兩分鐘,速度快到岑亦明都沒看清楚那塊表到底長什麽樣兒。
岑亦明上車就把手表戴上了。
經過一家服裝店的時候溫榆想到岑亦明可能沒有換洗衣服穿,于是要求岑亦白停車去買幾套衣服給岑亦明。
岑亦白照做了,買衣服的風格和買兒童手表一樣,總之岑亦明這一次也沒看清楚哥哥給自己買的衣服到底是什麽款式什麽顏色……
禦庭壹號公館岑亦明不常來,準确來說他是第一次來,這棟房子和岑家花園很不一樣,岑家花園雖然看起來更氣派占地面積更廣,但他不喜歡,而他哥哥的房子卻很不一樣,花園裏的花開得比岑家花園的要漂亮要芬芳要鮮豔也更有活力,而岑家花園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他總不會喜歡那裏,家裏人不多(如果算上二十幾個保姆的話也算多),他經常一回到家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兒,爸爸常年在外邊工作應酬有時候一個月只回家一次,他媽媽也經常和朋友購物到很晚才回來,等他媽媽回家的時候他已經該上床睡覺了。
所以他總是感到很寂寞,甚至更喜歡待在學校裏,學校裏至少有很多夥伴陪他,他實在搞不懂他那些同學為什麽經常叫嚷着不喜歡來學校上課喜歡放假,天知道他有多不喜歡放假,尤其是暑假和寒假,長假簡直就是他的受難日,他真的不喜歡待在家裏。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爸爸竟然把媽媽打成那樣……他一整天都吓得瑟瑟發抖,同學以為他生病了呢。事實上他感覺自己也确實生病了,不然為什麽一直抖?
禦庭壹號公館給岑亦明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他覺得這裏的空氣都比岑家花園要更新鮮更清甜,他真想一直住在這裏。可是他也清楚他不可能一直被允許住在這裏。
第二天。
岑亦明一大早就坐在餐廳裏,他睡得很好,一晚上都沒有做噩夢。廚娘已經把早餐端上來了,但他沒有先吃,因為他要等溫榆和岑亦白下樓才敢吃,因為爸爸說大人沒有動筷小孩子不準先動筷子。
溫榆是穿着睡衣下樓的,她在身上披了一件薄外套。
已經四月末了,今天氣溫不高也不低,他班裏有人穿短袖也有人穿長袖,穿什麽的都有,所以他對溫榆穿得如此嚴實的穿搭感到并不奇怪。
溫榆坐在他身邊,同時她替他倒了一杯牛奶,笑着問:“亦明,你怎麽不吃早餐?不喜歡這些嗎?”
岑亦明搖搖頭,說:“我在等姐姐你和我哥下樓。”
“我們先吃吧不用等你哥哥,你哥哥在書房開視頻會議。”
岑亦明點點頭。吃完早餐他感覺有點熱,于是把外套脫了。他看了看新買的兒童手表,已經七點二十了,學校八點上課。現在出發應該趕得及。
昨天是岑亦白開車,所以他以為今天也是岑亦白開車。
過了會兒溫榆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才對他說:“你等一下,我去樓上換一套衣服,一會兒我送你去學校好嗎?”
“好啊,謝謝姐姐。”
岑亦明還不清楚溫榆的車技,否則一定不會同意她送他去學校。
溫榆下午來接他的時候依舊穿一身很不合時宜的穿搭,他上車後,溫榆一直攏外套,他看見她的脖子那塊兒有點兒紅色的痕跡,不知道是什麽,他猜是蚊子咬的。
說起來還有一件讓他非常疑惑不解的事情,那就是昨晚他睡前感覺口渴出來找水喝,經過他哥哥的書房的時候,聽見裏邊傳來很奇怪的聲音,那聲音不太明顯,但他感覺像是溫榆的聲音,就嗯嗯嗯的。
他聽了一會兒就聽不見了,因為岑亦白從裏邊打開門把溫榆抱了出來,溫榆的身上嚴嚴實實地包着一塊兒毛毯。
岑亦白把溫榆抱回卧室以後就鎖上門,他們直到今早沒再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