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易感期(二)
易感期(二)
空氣中的信息素像一張透明而密集的網, 兜頭罩下。水霧泛化成無形的觸手,貼着他的皮膚游走,攪||弄到靈魂深處, 試圖挑起他不可遏制的谷|欠|望。
賀承流難受。
難受極了。
後頸又疼又癢, 近乎融化,又像要爆裂開來。
小腹深處陡然變得空洞, 裏面的虛無沒有止境, 翻滾着、張牙舞爪地、往更深遠的地方咆哮而去。
肌肉緊繃, 難受得就要死掉。
琥珀色眸瞳水光泛|濫,眼角染上嬌嬈的紅暈, 眉間難受地蹙起, 眼神已經迷離了,在金色發絲的掩映下……
遲彌雪舔了舔唇。
“找Alpha給你脫衣服, ”她的嗓音沉啞, 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着危險氣息,她站到她身後, 一如傍晚和打練姐戰鬥時, 扶着他的手握槍那樣,她說,“真會找。”
她靠近了。
聲音落入耳際, 像電流一樣貫穿全身,蜿蜒漫散開去。賀承流靜靜站着,一雙腿卻像被釘在地上, 挪動不了一點。
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
熱熱的。
黏黏的。
長褲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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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堪地閉上眼,在暴怒的邊緣。
遲彌雪就喜歡看他這副樣子。
好玩。
可愛。
想……狠狠幹。
哭起來應該也很可愛吧?
想讓他哭。
想讓他紅着眼繃着臉, 咬牙切齒地求她。
欲麗的臉上漾開笑意。
易感期來勢洶洶,平時越是鎮定冷靜的Alpha, 這時候越是瘋狂和失去理智。
遲彌雪就是這樣的Alpha。
“很紅了。”
手掌探入他肩上堆積的T恤,輕輕摩挲着薄而脆弱的後頸。
她撫摸着那塊紅腫,發出一聲滾燙的喟嘆,像下一秒就要俯身刺入,用尖利的牙齒采撷果實,品嘗這份鮮香甜美。
賀承流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他全身僵硬,雙眼緊閉,卷翹的睫毛不自然地閃動。
修長的手臂環繞而過,停留在他腹部。
溫熱的掌心落在上面,忽而摁住狠狠一收,“很美,紅裏帶粉。”
擡手掐他下巴,轉過他的臉來。
“被別的Alpha看過嗎?”
說的是腺體。
賀承流覺得屈辱極了,咬着牙瞪她。
他想起景亞,想起劉易斯。
“關你什麽事?”他說,“要髒也是你髒,別碰我!”
遲彌雪笑了,“我髒?”
滾燙的清爽味道驟然濃烈,她眯起眼,視線在他水潤的唇上逡巡。
“那就,一起髒吧。少爺。”
她俯身的那一剎那,賀承流驟然睜圓了眼。
柔軟相欺的剎那,遲彌雪一怔,很快清明不再,她擡手摁住他的後腦,唇齒肆意淩|虐。
發癢的齒尖觸碰柔軟唇面,她控制着力氣咬下,趁着賀承流吃疼,攻城略池,席卷細密的角落。
賀承流嗚嗚咽咽,膨脹的胸腔裏,氧氣難以為繼。
遲彌雪意猶未盡地掃過嫣紅微腫的唇面。
“髒嗎?”
賀承流沒說話。
下一瞬,他被一股失去耐性的力量掀撲在沙發裏。
修長的身影迅捷,緊随其後刺了過來。他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壓在狹小的空間裏不得動彈。
受傷的手臂傳來刺痛感。
空氣中炸開濃郁的茶香,被滾燙山泉沖泡的龍井翻湧沸騰,夾雜着細小的白麝爆珠,感染滲透所有細胞縫隙。
在易感期的生理影響下,發癢的齒尖忍不住在紅豔鮮香的腺體附近逡巡。
賀承流覺得好癢。
癢得讓人沉|淪,需要狠厲的疼痛來慰藉。
他緊緊抓着沙發,手背青筋暴起,每一寸骨節都用力。觸感被放大無數倍,相互之間緊緊壓迫的地方,他甚至能一點一點描摹出輪廓。
賀承流後知後覺。
“你……你易感期,到了?”
遲彌雪剛要肯定他的回答。
賀承流承受不住那種難受,唇齒之間溢出一陣悶哼——
“嗯……”
遲彌雪腦海裏緊繃的弦斷了。
“賀承流。”她認真叫着他的名字。
她說,“我要草|你。”
言簡意赅,危險霸道。
她是通知。
不是詢問。
賀承流對Alpha這個性別有了清晰的認識,他掙紮起來,嘴裏罵道,“草你丫!有種你放開……嗚,嗚嗚,遲……”
他急中生智,咬破遲彌雪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彌散,他逃出生天。
會咬人了。
“學得很快。”
遲彌雪眸色幽深。
指腹擦去唇上的鮮血,她笑,“但說髒話的話,要接受懲罰的,記住了嗎?”
食指擦過,血塗上他的唇,來回摩挲。
賀承流胸膛上下起伏,就不信這個邪,罵了句,“艹!”
遲彌雪笑了。
擡手拉高他堆積在脖子上的T恤,蒙住他的眼睛。
賀承流還要再罵。
嘴裏就探入兩支修長的手指,繞着圈攪||弄他的舌尖。他還嗚嗚咽咽要說些什麽,指腹便往深處探|入,抵在他喉口,漫不經心地游弋。
蒙着眼睛,想象力被無限放大。他仿佛能看見遲彌雪滿手晶瑩,攪弄他唇舌的樣子。屈辱下流,香|豔澀|情。
他應付無暇。
偏偏滾燙的呼吸又靠近,在他空落落的脖子上逡巡。全身上下的細胞響起警報,可危險的齒尖不放過他,又在脆弱的腺體旁碰了又碰,難捱的感受升騰而起。
生理性眼淚潤濕了蒙眼的T恤,有的順着縫隙滾落,在遲彌雪臉側暈開。
遲彌雪玩了一陣,抽出手,在臉頰上慢條斯理地擦,“還說髒話嗎?”
賀承流把頭一偏。
“不回答我?”
賀承流咬牙切齒地踢她一腳,“不說了!行了吧!滿意了吧!”
張牙舞爪,面色潮|紅。
可愛。
可惜的是,張牙舞爪的“爪”沒有踢中,反倒被遲彌雪撈住膝窩,掐住,向外摁開。
對于Omega來說,這個動作帶來的不安全感足以覆滅所有感受,姿勢不亞于喪權辱國。
“你幹嘛啊?!”賀承流全身肌肉緊繃,怒聲大喊,“你到底想幹嘛!”
遲彌雪垂眸掠了眼,“本來還想教你管好自己的腿…t…”
她喉間有點艱澀,嗓音發緊。
接吻帶來的短暫纾解沒有維持太久,易感期帶動澎湃血液,一波一波向敏|感部位推進。空氣裏的龍井清新甘醇,混雜白麝的味道,刺激着敏銳神經。
耳邊傳來賀承流的怒聲,“我管不管自己的腿,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管我!”
“憑這個。”
遲彌雪壓低。
賀承流猛烈掙紮起來。
天窗之外銀光閃過,劃破天際,随即驚雷炸響,那邊的雲團化成大雨,傾盆而下。
是合成雲專業的學生正在做實驗。
遲彌雪意識到自己的在做什麽,垂頭看了眼自己身體某處強石更的冒犯者,狠狠閉了閉眼。
她繃緊額角,強壓着褪去顱內熱血,撐着沙發起身。
“我去醫院,你的傷口,我讓人來處理。”
艙門閉合聲響起,室內重歸于寂。賀承流躺在沙發裏,仿佛經過一場曠日持久的激烈戰争,他全身上下都沒力氣了,一個骨頭都不想動彈。
一條腿曲起,緊緊貼着沙發,另一條腿還自然垂落,維持着剛才的姿勢。
褲子已經無敵狼狽了。
白色的混雜着透明的,暈開一片。
賀承流擡手拉下蒙着眼睛的T恤。
T恤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濕了,還沾了兩滴血漬,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遲彌雪的。
遲彌雪……
罪魁禍首遲彌雪!!
他轉頭往艙門的方向看去。一個“艹”字剛要說出口,唇上傳來輕微刺痛的感覺讓這個髒字戛然而止。
嘴唇破皮了。剛剛被狠狠磨砺的酥麻感還有殘留,口腔深處似乎有她手指殘存的觸感。
體溫升高,心跳又開始加快了。
賀承流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點了通訊,原本想叫黎棄來接他,轉念一想,聯系了闫禮明。
闫禮明也還沒離校。
得知學校停機庫被破壞,他幹媽親自開飛行器來接。教研中心上方還有兩個臨時停機位,他幹媽的飛行器就臨停在那裏。
賀承流聯系他的時候,他剛要進太空梯,面色異樣,肩頸繃起。
賀承流警覺地問他,“你怎麽了?”
闫禮明搖搖頭,反過來問,“你呢?剛剛打架的時候沒跟上你,本來想在教研中心下面等你,剛好想起來實驗室有點事。”
他和賀承流有個私人實驗室,在敦行星教職工宿舍區以東的一個小海島上。這個私人實驗室是他幹媽贊助的。賀承流從來沒有過問為什麽贊助和為什麽有能力在首都星大學裏贊助。
就像現在這樣,即使知道闫禮明說實驗室有點事其實是借口,他也點點頭接受。
“我也沒什麽事。”賀承流說,“原本以為你也在敦行星過夜,想問你要不要來我這兒休息。”
他的嘴唇還紅腫着,嫩生生的,稍微扯動,血絲就又滲出來。
可闫禮明明顯有心事,失魂落魄,沒有像往常一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看見他的傷口。
他抱歉道,“遲彌雪剛剛跟我聯系過,說你受傷了,讓我照顧你。我原本想去的,可……”
他仰頭,看了眼太空梯頂部。
賀承流笑笑,“我就有點擦傷而已。你去忙你的吧。”
闫禮明透過晶屏,認真端詳他。
首都星大學所有人都知道,賀承流只與他交好。事實是,他們之間的關系連交好都談不上,勉強能算得上是不為人知的實驗室搭檔,但其實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者。賀承流需要一個私人空間進行元素學實驗,他提供給他;他需要元素學實驗成果和元素學論文,賀承流幫他搞定。
說起來,那些讓他享譽盛名的什麽救援元素,都是賀承流的作品。
偏偏賀承流幹淨純澈,就像校訓說的那樣,“志願無倦”,從不會提過分的要求,也不會貪得無厭,更不會幹涉過問他的任何事情。
可他自己……
闫禮明不堪地閉上眼睛。
遲彌雪竟然會讓闫禮明來幫他的忙,這是賀承流沒有預料到的。他們目前在學校的交際一目了然,賀承流就是闫禮明,遲彌雪只和景亞有接觸。賀承流以為她會讓景亞過來。
不知道遲彌雪怎麽樣了……
正想着,門鈴響起,露出一張焦急的面龐。
說誰誰到。
是景亞。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的一瞬間,賀承流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但迎着景亞關切的神色,他倒沒多說什麽,起身穿好T恤,換下褲子,整理了下亂糟糟的頭法,親自出來開門。
景亞剛從醫院出來,一身刺鼻的酒精味,可能是急着過來的原因,額頭被汗打了個半濕。
他喘着粗氣說,“賀、賀同學你好,遲同學說你受傷了,我來幫你上藥,可以嗎?”
乖巧禮貌,讓人很難拒絕。
賀承流比他高出半個頭,看着他的樣子,側身讓他入內。
“你從哪裏過來的?”
“醫院,”景亞說,“遲同學聯系我的時候,我看她的臉色很不對勁,就先過來把她送到醫院去了,你放心,只是易感期。”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賀承流一眼,笑着,臉上漸漸泛起不可說的潮·|紅。
賀承流看他嬌俏得像是剛有過親密接觸一樣,又想起遲彌雪那難以抵抗的侵略氣息,心裏忽然像被天外來物千斤巨石猛砸了下,沉甸甸的,留個黑洞洞的窟窿。
他看着景亞,想:像景亞這樣的Omega,應該是個Alpha都喜歡吧,溫柔、體貼、懂事,不會讓人難堪和不舒服。
“賀同學?”
景亞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賀承流猛地回過神來,摸摸鼻頭,不自然地往旁邊看了眼,問,“你想喝點什麽嗎?”
“謝謝賀同學,”景亞笑眯眯地說,“我不用的。”
随着賀承流摸鼻子的動作,景亞才發現他嘴唇的異樣,身上的T恤皺巴巴的,就連他背後的沙發也一片狼藉。
唇畔的笑容微微凝固。
景亞掩下自己的落寞,說,“如果遲同學剛剛對賀同學有所冒犯的話,請賀同學看在她易感期的份上,我替她道歉。”
賀承流眉頭微蹙,“她都跟你說了?”
……
所以,果然發生了什麽嗎?
景亞心裏發酸,他飛快看了眼賀承流唇上的傷口,笑問,“說了什麽?”
“沒什麽。”賀承流沒來由地煩躁,他下意識想問說那你們呢,你們發生了什麽,話到嘴邊,被他掐斷了。
他下了逐客令,“你不需要喝點什麽的話,就請回吧,我這邊不需要你幫忙。”
轉身接了杯咖啡,回到沙發上坐下,旁若無人地翹起二郎腿。
景亞突朝他鞠躬。
“賀同學,今晚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希望你和遲同學能夠原諒我。”
說來,如果景亞沒有對遲彌雪動心,沒有邀請她去邀游星這一出,也就不會被她拒絕,他們也就不會被打練姐找茬。
邏輯是成立的。
但是,誰能想到打練姐那麽瘋呢?
更沒想到景亞現在會這麽鄭重其事向他道歉。
賀承流吓一跳,說,“道什麽歉,又不怪你,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
他又起身接了杯咖啡,放在景亞面前,接着問,“你真的很喜歡遲彌雪嗎?”
景亞明顯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直白,錯愕了下,然後很肯定地說,“嗯,從見第一面就喜歡上了。”
那喜歡,是什麽感覺呢?
問題在賀承流心裏盤桓了好一會兒,還是問出口了。
“喜歡就是——”
景亞一邊說,一邊在沙發上坐下,眼眸亮晶晶的,“我可以随便說嗎?”
“當然可以,”賀承流坦蕩承認,“我想知道。”
景亞雙掌合十,指尖抵着下巴,偏着頭邊想邊說,“喜歡的感覺,就是想見到她,想蹭蹭她的衣角,想陪在她身邊,拼命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想做點事情贏得她的關注,想讓她開心一點,如果她能開心的話,那讓我做什麽都行。”
賀承流聽不明白。
但他一條一條比照了下。
他不想見到遲彌雪,更別說陪在她身邊蹭她衣角。想把最好的留給她那是更沒有的事情了,他也巴不得遲彌雪別關注他。至于她開不開心,關他什麽事呢?她那種人,會不開心嗎?開心和不開心又有什麽差,反正整天都冷着張臉……
所以結論就是,他對遲彌雪的感覺,不是喜歡!
他放心地舒了口氣。
就說嘛,肯定不可能是喜歡。
壓下一股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放松的心情陡然占據上風,賀承流舒服極了,所有細胞也都活絡過來。他壓不住唇角的笑意,喝了口咖啡。
景亞趁此機會,提出請求,“現t在賀同學也知道了我的心意,遲同學是賀同學的陪讀,那麽,能不能請賀同學在以後的日子裏,幫幫我的忙?”
“當然,”賀承流爽快應下,“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找我。”
景亞高興極了,“以前沒想到賀同學這麽友善。”
“友善?友善嗎?”
賀承流揚起唇角,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形容他。
他看向景亞那張溫柔笑着的臉。
詭異的是,他的臉突然之間急速退遠,越來越模糊。朦胧感猶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湮滅過來,賀承流覺得眼皮沉重極了,意識消失之前,他聽見耳邊有人在喊——
“賀同學?賀同學?”
随即急救聲音響起,緊接着耳邊腳步雜亂,盈滿鼻息的是他最讨厭的,醫院的消毒水和臭氧的氣味。
好像有人掀了掀他的後頸。
他抓住那個人的手,想睜眼看看是誰,反而失去了意識,陷入無邊黑暗裏。
*
遲彌雪醒過來的時候,耳邊流淌着舒緩的輕音樂,空氣裏都是消毒水味,光很刺眼。
她掀開眼簾,映入視線的是一頭淺金色頭發,正趴在她手邊睡覺。
胳膊太久沒動,又酸又麻。她輕輕擡了下,驚得旁邊的人直起身來,睜開朦胧睡眼。
兩兩對視。
沉默。
遲彌雪扯動幹澀的喉嚨,望入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你怎麽來了?”
管家不是說他讨厭醫院,不能提到醫院嗎?
賀承流看她探究的眼神,以為在場的不是景亞她不開心了,于是沒好氣應道,“你以為我願意?”
他擡了擡胳膊,上面套着個醫用軟纖維冷熱敷自動轉換臂套,不耐煩地解釋,“急性筋膜炎,不來醫院就殘了。”
“你放心,”他說,“你想見的那個人一會兒就來了,他親自回去做飯喂你,讓我代為照顧你一會兒。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走了。”
他腿還沒邁開,遲彌雪一句話又把他拉了回來,“我想喝水。”
賀承流:?
他沒聽錯吧,她在使喚他?
想喝水關他什麽事?
他側眸看去,只見銀發之下,眼眸微眯,唇畔淺笑,活脫脫的狐貍。
賀承流警鈴大作。
什麽意思?
又在憋什麽壞?
遲彌雪無辜地指了指病床對面的水,“不是代為照顧我一會兒嗎?我想喝水。”
賀承流警覺,“自己接。”
“走不動,不然你來攙我?”
“不攙。”
“不然你把護士叫來幫我接,總行了吧?”
賀承流想起什麽,一愣,背靠在窗臺上說,“我有個問題,你說了我就幫你接。”
遲彌雪有點意外,笑意更盛。
賀承流實在看不懂她,啓唇,把自己想問了出來,“既然會叫人幫忙,那天晚上明知道自己後背嚴重過敏,怎麽沒動靜?昨晚明明打電話叫保衛科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和別人對打?”
都是一不小心就會死的事情,在她眼裏好像稀松平常,她的命就那麽不值錢嗎?要是不值錢,那她現在活着、追求的又是什麽?
遲彌雪看着他認真的神色,有些錯愕,随即了然一哂,伸手去摸煙。
賀承流提醒她,“醫院不能抽煙。”
遲彌雪一頓,還是摸了支出來,在指尖把玩。
她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力,靈活地“逗”着那支細長的香煙。賀承流覺得舌根發脹,有點癢癢的。
他最大限度地活動舌頭,試圖忘記昨晚那種被放在指尖流連的感覺,舌尖用力抵了抵臉頰。
遲彌雪擡眸,笑着問:“那你呢?賀大少爺。不喜歡醫院,為什麽還來?”
她下床來,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向他走了過來。
窗臺是個好地方。
賀承流以為她也想靠靠窗臺,大發慈悲地挪出一個空缺,誰曾想,遲彌雪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沒動靜了。
兩個人距離太近,賀承流又難受起來。
他擡手推她,試圖得到一點喘息的契機。
遲彌雪紋絲不動。
她垂頭看着光下的金發,慢悠悠數着數。
“一。”
“二。”
“三……”
“你幹嘛!”賀承流掙紮無效,再度暴躁。
遲彌雪抓住他的手腕,俯身貼耳,慢悠悠地說,“要不要看看,你的手抓在什麽位置了?少爺不會以為……Alpha的易感期只有一天吧?”
賀承流擡手推她,手能放在什麽位置。
他反應過來,觸電般地收回手,臉頰爬上紅暈。
“說說吧,”遲彌雪問,“為什麽來醫院?”
賀承流不想面對面,這樣壓迫感太強,于是在逼仄的空間裏艱難轉身,後背對着遲彌雪,這樣他能松快點。
“景亞說我是急救進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好好的,後來就頭暈目眩,然後就來了。”
為了逃離遲彌雪,他極力貼着窗臺,筆直的上半身向前傾出三十度,于是兩個人之間最近的部位就成了他不自覺翹起的臀,和她不自覺翹起的……
嗯。
醫院、窗臺、完美的厚乳姿勢。
遲彌雪額角突突直跳。
可賀大少爺完全不設防,對這個姿勢沒有其他理解。除了元素學之外,關于生理學,他恐怕還有得學。
甘甜味在空氣中翻滾炸開,賀承流後背覺得莫名滾燙。
“遲彌雪,你熱水杯拿遠點!”他氣得不行,“水杯都不會拿嗎?硌到我了,巨燙!”
遲彌雪垂眸看了一眼,承認“巨燙”這個形容詞,或許能納入精準描述的範疇。
她退開了點。
賀承流說,“這麽燙你不會放窗臺上嗎?給我。”
說着就要轉身探手來拿。
遲彌雪眼疾手快,摁住他的腦袋,擰回去,“看你的風景。我去接水。”
清水嘩啦啦地接了半杯。
她喝了一口,濕潤幹澀的喉嚨。
賀承流突然反應過來,“恒溫的水,那你水杯為什麽會那麽燙?你……”
他剛想問什麽東西。
後知後覺的覺醒之門突然打開。
能是什麽東西!石更得像陶瓷那種硬物質,又燙得像沸騰的開水!
羞窘的感覺把他吞噬。
他假裝沒說過這話,仍舊轉過身,看窗外的風景。
光很強烈,他的耳朵很薄,在光照下紅得近乎透明。他皮膚太過白皙,紅暈蔓延的痕跡清晰可見,就連後頸微微紅腫的腺體,也沒逃過遲彌雪的眼睛。
遲彌雪的眸色更深。
她擡手喝水,試圖以清涼壓制身體裏翻湧的熱意。
“你還沒回答我。”賀承流試圖轉移話題,“你覺得你的命很不值錢嗎?”
他的聲音說不上醇厚,更不是什麽青澀的少年音,話裏隐隐露出好奇意味,像夏日裏的冰鎮汽水。
遲彌雪游走在易感期的荒漠裏,聽見水源,猶如仙樂。生理本能下意識讓她緊緊抓住這顆解藥,但理智告訴她不能。
至少暫時不能。
在找到師母之前,意外越少越好。
谷欠望無法無天地叫嚣着,她額角冒汗,背後更是寒意涔涔,連帶着腳底都濕了。
遲彌雪走回床邊,從牆壁上摘出輸液器,放完兩滴液體清理針頭之後,把針頭紮進自己的臂彎。
動作熟練,神色淡然,沒有多餘的表情。
賀承流問,“你怎麽了?”
“‘尖利的刀鋒很難躲過,所以智者言救贖之路荊棘遍布’。”
她閉上眼睛,回答他上一個問題,關于她的命值不值錢的問題。
“這句話是老師的座右銘,我親自刻在他墓碑上的。”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死的時候,血色猩紅,一口一口吐在衣服上,他痛苦地哀嚎,想讓我放開他,他要從走廊跳下去來個痛快。”
“那時候我向別人求救過。”
遲彌雪閉上眼,語調平緩,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無人應答。他們圍觀,看熱鬧,說我老師為人孤僻,惡有惡報。我第一次跪着求他們,哪怕他們聚集鬧事,只要讓指揮官親自來,他的飛行器裏肯定有藥。我想,随便什麽藥都好,最好是有鎮靜劑。”
但是沒有。
他們或者伸出手指批判,或者捂住口鼻議論,他們聽着她和師母撕心裂肺的哭聲,無動于衷。
遲彌雪喉間仿佛堵了團棉花。
“第二次,是我殺人。那個畜生強|奸我師母,我向曼德求救——你可能還不知道,曼德也是老師的學生。呵。”
“他是來了,但只敢在門外,不肯進去。我拍着房門,可那個畜生好像因此就越興奮。”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指望不了任何人。
想要保護的人,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做成的事,都只能自己踏遍荊棘,血淋淋地面對。
“曼德怕死,我一開始也怕。但是我殺了那個畜生,血從他身體裏噴濺出來的時候,我仰頭看他驚愕t的表情,覺得舒服極了,我甚至還對他笑了。”
從那個時候她就不會把自己交到別人手裏了。
“我是無敵的。”她說,“永絕後患才是行為法則。”
多年前撕裂的傷口沒結過痂,他想知道,她大刺刺地撕給他看。遙遠的哀嚎和痛哭穿透時光,落在兩人耳尖。
她現在,不會哭了。
不會伸手向誰求救。
“很那理解嗎?”她睜開眼,看向被光影勾勒的賀承流。
雙琥珀色的眸瞳裏晶瑩水潤,剝去往常的桀骜叛逆,餘下純粹的受傷。
遲彌雪原本想說,你看,被你知道的兩件事,你現在都來追根究底,這就是後患。如果她獨自捱過,神鬼無知,就沒有當下的這些問題。
可她忽然說不出口了。
脆皮小賀殼還在這裏,靈魂卻像遺失在無人知曉的晦暗牆角,他從裏到外都碎掉了。
“我父親,”他試圖用稀松平常的語氣說明,可話到嘴邊仍成了酸楚的哽咽,“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和你一樣。”
痛哭,哀嚎,求所有人救救他。
他們來來往往,嘆息搖頭,曉情說理,一個個勸他放棄。
沒有人伸出援手。
更遑論感同身受。
遲彌雪壓下起身将他抱進懷裏的想法,垂眸嘆息,“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他側過臉看向窗外,恍若無事地吸了吸鼻子。
“踽踽獨行的,孤獨的人。”她這樣形容。“我們倆都是。”
她擡眼,望進那雙濕潤的琥珀色眼眸。
賀承流靜靜迎着她的視線。
景亞去而複返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副情景。
光線幹淨極了,窗臺敞亮,病房裏遍布清香。
有人說,“有些對視,不亞于精神接吻。”從前景亞不能理解,可他現在懂了。遲彌雪與賀承流,精神接吻了。吻得海潮澎湃,雪山崩塌,吻得像飓風摧毀萬物,像耀斑湮滅衆生。她們相互裹挾,盡情纏繞,靈魂震顫出共鳴餘音,無聲高喊知己萬歲。
遲彌雪是打破沉默的那個,她說,“請尊重一下易感期的Alpha。”
賀承流一怔,別開目光,擦幹眼淚,“什麽意思?”
他哪裏不尊重了?
也沒放信息素勾引,也沒有故意肢體接觸,更沒掀她衣服瞎看,夠尊重了吧?
沒想到遲彌雪回答的是,“你這樣看我,會讓我想X你。”
看也不能看了?
賀承流剛要跳腳。随即反應過來,
她說什麽?插什麽?
什麽虎狼之詞!!
她憑什麽堂而皇之說這種虎狼之詞!
“遲彌雪!!”
賀承流在暴走邊緣。
遲彌雪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哪怕在監獄沒有抑制劑的時候,劉易斯趁她易感期跪面前求她,想舔舔她,她都能讓他離開,全身而退。關于兩性之間的話她也從來沒說過,更別說這種剝皮見骨的冒犯。
但是看賀承流炸毛,真的很有趣。
她莫名樂了下。
“嗯,幹嘛?”她說。
賀承流罵,“你說幹嘛!”
遲彌雪:“我怎麽知道幹嘛?你知道‘幹’這個字有很多含義嗎?”
“……”賀承流,“遲彌雪!!!”
……
景亞站在病房外,擡起來摁門鈴的手始終懸在半空。裏面嬉笑怒罵的聲音傳來,他似乎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
這個時候,生理反應就完全成了笑話。
——是的,他有生理反應了。在聽見遲彌雪那個“插”字的時候,可她不是對他說的。
走廊那頭突然一陣嘈雜,一群醫生護士小跑着往這頭沖過來。
景亞隔着玻璃,又看了裏面張牙舞爪的賀承流一眼,落寞地收回視線。
恰巧醫生護士從他身邊小跑而過。他抓住跑在最後面的一個護士,“哥哥,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這麽大陣仗?”
那個男護士被他這乖乖順順的一聲“哥哥”叫得身心舒暢,悄悄跟他說,“你們先前送來的那個同學,臉上受傷的那個,性別檢測有問題,先不跟你說了,我先過去。”
“好,謝謝哥哥。”景亞有禮貌地目送他遠去。
與此同時,那邊的病房裏傳來一聲巨大的嘶吼,“滾!!!都滾!!!都給我滾!!”
是打練姐的聲音。
臉上受傷的,應該是她。
她的性別檢測怎麽會有問題?
學生檔案景亞幫忙做過很多次,女A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不然她平時日常生活怎麽能方便?還是其中有什麽變故?
垂眼往遲彌雪病房的方向頓了頓,景亞提腳往打練姐的方向去。
打練姐的病房在走廊最盡頭,兩名星警把守。
醫生護士把她的病房堵得水洩不通,他也不進去,就等在門口。
裏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打練姐叫得撕心裂肺,“我媽被抓了是吧?那我要見景亞!我要見他!!”
景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現在不能見任何人!”首席醫生怒喝,“安靜點!早檢查完對你只有好處!”
景亞懸着的心又放了下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遲彌雪病房。
賀承流已經走了,空氣裏沒有信息素味道,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遲彌雪聽見開門聲,以為賀承流又回來了,但聽腳步聲很快知道不是。
“景亞同學?”她從床上坐起來,拉好被子,系好病服扣,只露出一截輸液的手臂在外面。
景亞見狀,更受傷了。
如此防備嗎?
“遲同學,”他流下淚來,“我好害怕。”
一邊哭着,一邊鑽進遲彌雪懷中。
*
賀承流被遲彌雪氣走了。
他受不了醫院,也沒回病房,直接回了首都星。
停機庫已經維修完畢,管家老早就等在醫院樓下,焦急地左顧右盼。要不是賀承流讓他等着,他估計能把醫院翻個底朝天。
賀承流忍着他一路的碎碎念,終于回到家裏。
剛進房門,闫禮明就一個急訊過來。原以為和往常一樣叫他去實驗室,賀承流就順手接了起來。
誰知剛接通,那邊的闫禮明就傳來一聲悶哼。
賀承流見他劉海已經完全被汗打濕,淩亂地貼在前額上,面色又是異樣的潮|紅,就連唇角都有晶瑩的痕跡,視訊可見的範圍裏紅色吻|痕遍布,闫禮明整個人說是破布娃娃也不為過。
賀承流沒見過這樣的他。
剛想問說怎麽了,就看見視訊範圍裏有個身影在動,站着的,明明暗暗,出出入入。
闫禮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貼在凹凸不平的情致墊子上,連眼神都是迷離的。
兩個人各自沉默良久。
那邊傳來一記響亮的聲音,闫禮明下意識瑟縮,不由自主悶哼了下。
他話已經不成語調,像是怕極了,還是斷斷續續地開了口,“打……打練姐……嗯……”
仿佛受了重重的撞擊,他悶哼了一聲,好久才緩過神來。
“打練姐,出事了……你知道嗎?”
賀承流問,“她怎麽了?”
又過去很久,闫禮明仍然沒能湊出一句完整的話,時不時發出悶哼聲,眼淚和唇角的晶瑩流了滿臉。
賀承流很不耐煩。
“後面那個,滾出去,讓他把話說完。”
“出去?”那邊傳來一道秾麗的女音,“從哪裏出去?這裏嗎?”
——闫禮明又被狠狠撞了一下。
這下仿佛把靈魂都撞散了,他眼皮顫抖,翻着白眼,抓着墊子的手用力到出血,試圖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賀承流抿抿唇。
闫禮明最後還是把話說完整了。大概就是打練姐現在不男不女,非A非O,也不是β,懷疑是注射了元素藥劑,希望賀承流能幫他提純。
賀承流面色不善,“我很早就說過,我不碰元素醫療。”
秾麗女音又響起,“所以才要在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啊,哈哈哈——夾|緊點,賤奴!”
響亮的巴掌聲不知道拍在哪裏,身影快速晃動,殘忍地馳騁着。
闫禮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半撐起眼皮,露出祈求的眼神。用力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在晶屏上一筆一劃寫着: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