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易感期(三)
易感期(三)
點斷闫禮明的通訊以後, 賀承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短短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到現在躺在床上,才算有點真實感。
首都星大學慣有的秩序感完全錯亂了。
不, 應該說, 屬于他生活的秩序感完全被打破。
——先是打練姐作為首都星的校園霸淩老手之一,“屢戰屢勝”的人今日落敗, 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可憐兮兮地躺在醫院沒人照顧, 連她媽也被處理,打練姐徹底倒臺。
然後就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景亞, 他們從來沒有交集, 今天景亞卻突然示好,還用“友善”這個詞, 來形容他這個“鬼見愁”、老師見了都要繞道走的“纨绔子弟”。
再然後就是闫禮明t, 他也是……
賀承流不忍回想視訊裏的畫面,擁着被子翻了個身。猝不及防壓到受傷的手臂, 猛地一個機靈, 疼得龇牙咧嘴。
對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為了遲彌雪去扛加特林。
他又沉靜下來,再次翻了個身, 受傷的手搭在被子上,靜靜感受肌肉神經的跳動感。
遲彌雪……
眼前出現那張神情冷傲的臉。
她的骨相原本就很有鋒芒,五官又極具銳利感, 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人,卻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勾開領口看看她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其實昨天有一瞬間, 他都差點以為自己喜歡上遲彌雪了。不然怎麽會連實驗服都來不及脫,就去幫她打架?
不過後來和景亞聊了會兒天, 才确認這不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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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只是怕遲彌雪給他帶來麻煩罷了。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她能帶來什麽麻煩呢?
算了,不想了。
好煩。
說起來,秩序感反差最大的,應該還是她。
她說自己是孤獨的人。
這個賀承流是能理解的。
孤獨的人,所以眼底向來沒有溫度,看別人的遭遇就像局外人看戲一樣漠然;所以冷靜地權衡利弊,即使踩盡荊棘,也要做到每件事盡量“永絕後患”;所以情緒游離在喜怒哀樂以外,寡淡得只剩下“修戾”和“幽淡”兩種反應。
可是……
那麽不真實的一個人,卻說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這是他不能理解的。
那都是他不敢想也沒親耳聽說過的虎狼之詞。
什麽“我要草|你”,什麽那樣看她,會讓她想插……
完全變了一個人。
唇上還殘留着接吻的發麻餘韻,舌根又開始有奇怪的異物感。賀承流下意識舔舔唇,曲腿,夾緊被子。
Alpha的易感期這麽恐怖嗎?
還是說,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想着,他摸出通訊器,下意識想給“易感期的恐怖Alpha”發個通訊,手剛觸摸,想到好像也沒什麽話好說的,指不定又要被她嘲笑,也就作罷。
嘁,反正有景亞在,天使一樣,殷勤周到地照顧她,他就不當電燈泡了。
還是睡不着。
四點了。
他閉了會兒眼,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遲彌雪這會兒在幹嘛呢?
鬼使神差地,冒出這個想法以後,“幹嘛”這個詞好像被大寫加粗了。她那句“你知道‘幹’這個字有很多含義嗎?”,又響徹在腦海裏。
啊啊啊啊!
瘋了吧!
他翻坐起來,揮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整個人冒火,久久不能平靜。
于是搜了下“易感期的Alpha特征”,檢索出來的結果是暴躁易怒、破壞力強、杏欲強烈、敏感愛哭。
賀承流心裏直接把最後一條劃掉。
不過前面的描述都還挺符合遲彌雪的,就是這樣!暴躁易怒、破壞力強、杏欲強烈、還要加一條行徑惡劣!
煩死了。
他仰倒在床上。
黎棄現在應該還沒下班吧。有人聊聊天,也許不會胡思亂想。
好在,黎棄沒讓他失望,很快接了通訊,可惜那邊燈光駁雜,紙醉金迷,音樂震天響。
“承流!你怎麽還沒睡!你等等啊!我出來說!”小光頭長了點毛茬,他扯着嗓子朝通訊這邊吼。
賀承流看見他和上次見過的那個唇釘女Alpha打了個招呼,女Alpha往通訊這邊看了眼,撸了兩把黎棄的小楊梅腦袋,允許他自由活動。
什麽毛病?
監獄出來的人都喜歡薅人頭發嗎?
賀承流翻過身,平躺在床上。
黎棄走到輕音樂艙區,關上艙門,耳邊立馬清淨了。
他關切地問,“承流,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是不是你們學校的事情?新聞報道了,那個人偶機械熊好恐怖!我的天太離譜了那麽大只,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發起軍|事鬥毆!我聽老板說,那個機械熊80噸重,一拳粉碎你們學校的停機庫,真的假的?你真的好強!!!不過你那個陪讀也是真的強!”
說到他那個陪讀,“妙語連珠”的珠戛然而止。
黎棄為當時在绮麗街區頂撞遲彌雪感到深深後怕。
當時遲彌雪是看在承流的面子上才沒拿刀在他身上劃拉吧……嗐。
賀承流不知道說什麽好。
關于新聞,他也看了。為了照顧上流人物的顏面和首都星大學教職工的權威,新聞抹去很多事實片段,只說是人偶機械熊失控導致的嚴重破壞,遲彌雪和他就成了這場事故裏無辜受傷的“路人”。
可能因為遲彌雪的經歷,新聞沒有報道關于她太多的畫面,更多是賀承流提着加特林突突突的場景,最後被美化成是賀承流,而非遲彌雪,阻止了機械熊進行更嚴重破壞,授予“敦行鐵衛”這個土到爆炸的稱號——應該是最高議會的傑作,用這個拼接的事實挽回一點他“纨绔”的名聲,為了安撫遠洋實戰演習的他老媽。
黎棄看到拼接的片段說遲彌雪強,賀承流心想:你是沒看到真實場景,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那時候的遲彌雪,确實還算挺強的。
別人知道遲彌雪的程度比他知道的少。
——這個信息差,讓賀承流心裏有點爽。他琢磨了下,把這種心理定義為奇怪的攀比心。
“你什麽時候下班?”他問黎棄,“我手受傷了,睡不着,要出去溜一圈嗎?你飛行器駕駛證下來了嗎?”
黎棄工作以後,尤清邁為了一些事務方便,出資讓他去學飛行器駕駛技能。可惜他對飛行器的很多功能一竅不通,一些物理學基礎也都要從頭學起,所以駕駛證還沒下來。
賀承流像霜打的茄子,腦袋重重砸進被子裏。
“你要不要來LD?”黎棄提議,“如果是你的話,我老板肯定願意派人去接的。”
賀承流,“為什麽?”
黎棄:“因為錢呗。她和我一樣想發財暴富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哈!”
*
賀承流最終還是答應去LD。
淩晨五點的LD就像能源耗盡的飛行器,賓客盡散,彩燈熄滅,震耳欲聾的大搖滾也告一段落,只剩下高山流水的輕音樂陶冶情操。
劉易斯據說送客人回家的時候出事了,尤清邁去救場。酒吧剩下黎棄和三兩個服務員。
黎棄用花活給賀承流整了杯氣泡酒,眨巴着期待的眼睛,讓他嘗嘗。
賀承流抿了口,誇好喝。
黎棄高興得跳起來,說起他這段時間以來的進步。
一邊說着,一邊去清洗客艙包廂。
賀承流反正也沒事幹,端着氣泡酒跟着去了——有時候聽人噼裏啪啦分享生活還是挺好的,不像遲彌雪……
啧,怎麽又想起她了。
像要懲罰自己的一樣,他低頭狠狠喝了口酒。辣辣的氣泡在他口腔裏綿密炸開,有的趁機滑入喉口,嗆得他咳出淚花。
自從被遲彌雪用手指……反正那晚以後,他總覺得自己喉管和氣管的連接處怪怪的,好像氣管的那個軟骨還是瓣膜被壓開了一樣,不是很正常了,經常喝點水就嗆入氣管。
想到這裏,他就壓在遲彌雪身上揍她一頓。
黎棄以為他是被包廂裏面的味道嗆住,忙過來幫他順背,解釋說,“酒吧嘛,這是情致艙,有的Alpha會亂放信息素欺負Omega,氣味比較混雜難聞。不過你放心,不是绮麗區那種髒地方,在彌薩街區、還是尤姐的地盤,沒人敢亂來。”
包廂裏面氣味确實混雜,還有濃烈酸臭的煙酒味,情致面具扔了一地,有的被踩扁了,酒瓶橫七豎八,淌着殘留的汁液。
賀承流指着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小圓球,皺着臉壓下想咳嗽的欲望,問,“那是什麽?”
“哪個?”黎棄順着他的指尖看去,沉默了,“……”
賀大少爺錯手一戳,指向一個挂在牆上搖搖欲墜的狗耳朵,“那個好像也很好玩。”
黎棄神色複雜地看了賀承流一眼。
……我草了他怎麽連這個都不懂。
他無奈極了,彎腰撿起皮沙發上的小毛球,反過來給賀承流晃了眼。
賀承流看到連結在小毛球上的一個光溜溜的球狀小圓錐。
“情致用具的一種,”黎棄說了這東西的歸類,剛準備詳細描述,就見賀大少爺紅着臉,大聲喊停。
“我不想知道了。”他說。
黎棄,“也行,用說的說不清楚,以後你用用就知道了。”
“?”賀承流:“我用它幹嘛?”
……
為什麽又說到“幹嘛”這個詞!
遲彌雪!!
“用它幹嘛?我沒聽錯吧承流,它不是幹嘛的,它是……艹t,它就是幹嘛的!不是我說,我懷疑你性別課是一課也沒上啊。你都這歲數了,趕緊找個Alpha試試吧,感覺真的不一樣,你身邊那個陪讀就不錯,那麽猛,你再不下手,人家可就下手了。”
賀承流無語,“人家已經下手了。”
黎棄大為震驚,“不是吧?什麽情況?”
賀承流不想讓話題在Alpha與Omega的杏生活上打轉,他不是很想從別人嘴裏了解這個,莫名有點抵觸,總覺得挂怪的。都怪以前上性別課的時候顧着看元素學的書了……
在黎棄好奇的眼神裏,他簡單把景亞的事情說了一遍。
黎棄聽完以後直接跳起來:“不是吧哥??然後你現在還……還把她們倆單獨放在醫院?你知道什麽叫Alpha的易感期嗎?Omega只要洩露一點點信息素就會被吃幹抹淨的那種,何況還是你說的那種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男O。要是玩什麽醫生與病人、醫生與護士、護士與病人的角色扮演,那真的是……承流!!”
賀承流突然覺得這件淩亂的客艙很不順眼,有點煩,沒心思再這兒繼續待了。
“與我無關。”
他扔下這句話,轉身回到接待處,靠在吧臺上,戳氣泡酒杯表面的水滴玩。
百無聊賴的時候,吧臺臺面亮起一道藍光。
黎棄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通訊器,原本的随身晶屏還有黑邊,現在的藍色晶屏延展性很強,看着還不錯。
為了方便工作,他把通訊器連接到吧臺上——
所以才能在嘈雜的環境裏及時接到賀承流的通訊。
賀承流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習慣,但是,晶屏上面的留言提到了他。
他瞥見自己的名字。
直起身來,晶屏上面明晃晃的,是闫禮明發來的通訊。
黎棄給闫禮明的備注是,闫禮明(小學同學·帖子老板)。
此刻,晶屏上面流動的信息,每個字都在刺激賀承流的眼球。
闫禮明(小學同學·發帖老板):繼續發帖。
标題:《勁爆!點擊即看陪讀與校草的激情船事:主人與她的賤奴》
副标題:《遲*雪VS賀*流:調|教VS被調|教》。
內容要求:Omega要慘、賤,被徹底羞辱,比如說接受調|教的時候被迫給對手點通訊,被圍觀全過程。
這則留言,知情人都知道是誰和誰的“故事”,也知道闫禮明想把這個故事套在誰頭上。
這樣會讓他舒服點嗎?
賀承流臉色慘白。
小學同學。
原來黎棄和闫禮明還有這層淵源。
原來他和闫禮明不僅算不上朋友,竟然也不是他想象的那種平和舒展的交易夥伴,原來是“對手”,原來這麽……讨厭他?
慣性裏的秩序感被強烈摧毀,炸出漫天殘骸廢墟,零星碎片從他眼前簌簌落下,賀承流想:他也許能明白多年之前,遲彌雪把刀刺入別人心髒的那種平靜。
他安靜地接受這一切的坍塌和毀滅。
黎棄的通訊器沒鎖。
賀承流伸出手,回複:收到,已閱。我想你說的提取實驗,我現在可以明确回複你了。即使我的手傷回複,也不會進行這個實驗。賀承流留。
他起身離開。
徒留身後的吧臺晶屏停止片刻,而後瘋狂閃動信息和留言。
“尖利的刀鋒很難躲過,所以智者言救贖之路荊棘遍布。”
我真像個勇士。
我是勇士先生,他想。
現在,天蒙蒙亮,勇士先生想回敦行星,去找堅毅女士。
*
堅毅女士遲彌雪沒在病房。
打練姐失去性別的事情已經在醫院傳開了,來給遲彌雪随診的醫生是個年輕活潑的,遲彌雪随便套了兩句,他就說了不少。
根據醫學檔案,打練姐原本是女A,這點已經确認無誤了,腺體檢測報告和當年檢測醫生都能佐證。至于什麽時候腺體退化,性征消失,時間點還不能确認。但肌肉線粒體過度舒張,分裂速度比常人快了五倍不止,與炎細胞和腫瘤細胞浸潤嚴重相關,這點事實已經被記錄在案了。
用人話講,就是打練姐病了,病得不輕。
但問題不在于生病,問題在于她生病了但沒有生病的體征,正常人病了都是精神渙散、行動困難,打練姐不一樣,她生龍活虎,還能對別人重拳出擊,一點都沒有生病的樣子。
戰鬥力明顯上升,情緒不受控制,性征完全消失,壽命明顯縮短。根據這些症狀和血液裏面的元素含量,元素醫療學專家認定,這是注射了某種元素導致的。
打練姐不知道元素由來,更不知道元素名稱。
元素醫療專家就派人抽取打練姐的血提煉元素,割她的生物組織去化驗,有沒有結果不知道,只看到檢驗科的護士兩個小時一趟地往她病房跑,唰唰抽血,庫庫割肉。
打練姐的哀嚎和怒吼響徹整個樓層,隔音門都形同擺設。
遲彌雪直覺敏銳,總感覺這件事和她師母的失蹤有關聯。
但她沒有證據。
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能把這兩件事情關聯起來。
直到她發現景亞的異樣。
——每次打練姐哀嚎的時候,他好像都很害怕,不是手抖弄掉了飯盒,就是連坐到她輸液管都沒察覺。
她不會自戀到以為,他的這種反常是剛剛把他從懷裏扯開導致的。
打練姐的事情,多半和景亞有關系。
遲彌雪吃了塊魚肉,任由鮮美的味道滋養味蕾。
魚是難得的食材,景亞很用心地烹調,最大限度留存了美味。
“你很擅長做飯。”遲彌雪不吝誇獎,“對調味品的把控也恰到好處。”
景亞坐在陪護椅上,手裏拿着觸感筆,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謝謝你,遲同學。我和遲同學一樣,也不喜歡吃這個時代的野生蟲類食物,但是蛋白質又是必須的,所以我媽媽讓人弄了個鹹水魚池,鹹水成分是按照舊地球時代的海水成分1:1複制的,所以魚肉會很鮮甜。遲同學喜歡的話,我可以邀請遲同學到我家玩嗎?”
“好啊,改天一定上門拜訪,不過——”
遲彌雪擡眸看他,唇角的笑意不達眼底。
景亞逃避她頗具壓迫感的視線,看着手裏的筆尖,問,“不過什麽?”
遲彌雪說,“不過,在那之前,請你告訴我,是用什麽辦法讓賀承流短時間內頭暈目眩進醫院的。”
景亞渾身一震,猛然擡起頭來,驚愕地撞進藍眸裏。
“我……”他收了晶屏和觸感筆,站起身來。
遲彌雪說,“我想知道。”
她只是想知道,嗎?
見她确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景亞慢慢放松下來。
也是,遲同學明面上是賀同學的陪讀,但肯定還是肩負着安全責任的,否則賀元帥用不着選個武力值這麽高的Alpha放在Omega賀同學身邊,多危險啊。
所以他讓賀同學進醫院這事兒,可能影響到遲同學績效了。她現在問問,也是正常的,應該不是為了賀同學來找他算賬。
景亞亂七八糟腦補了一通,确定遲彌雪應該不會讨厭他以後,才聲線溫柔緩緩道來。
“賀同學在學校裏的名聲不太好,和他接觸過的老師都轉校任職了,上次還差點害一位心理學教授跳樓,我一直以為他很不好。你說他受傷了,讓我去幫他處理傷口,我擔心他受傷太嚴重,肯定是要去的,可是我又怕賀同學對我……”
“所以呢?”
女性聲線寒涼,好整以暇等着他的下文。銀發之下的藍眸裏,笑意不達眼底。
景亞輕松的心情煙消雲散,打了個寒顫,硬着頭皮說了個藥物名字,“我把它噴在身上。”
遲彌雪沒聽說過這種藥物,問:“生物藥還是元素藥?”
景亞說,“生物藥。”
“無色無味?”
“苦……苦味。”
“苦的,他沒反應過來?”
景亞絞着手指,頭越埋越低,“我……我用酒精蓋住了味道。對不起遲同學,我只是想防身,這種生物用藥發揮藥效的前提是,血液流速達到一定數值……”
盯着遲彌雪似笑非笑的眸光,他覺得什麽解釋都蒼白,垂頭認了錯,“總之,遲同學,我不應該這麽做,請你原諒我。”
他沒說的是,血液流速除了因為情緒激動,還有可能因為情動。
他知道遲同學易感期還和賀同學相處過以後,還想知道易感期的遲同學有沒有和賀同學發生什麽。堂而皇之問肯定不行的,又不能掀賀同學後頸,那樣太冒犯,所以他就想了這個辦法。
當時賀同學沒有激烈的情緒反應,但還是暈了t,所以他推斷,賀同學應該是被易感期的遲同學弄到情動了。好在賀同學暈了以後,他掀過他的後領,腺體還完好無損。
景亞承認自己其實是有點嫉妒的。
賀同學的長相,細看之下比他好看太多,連腺體都那麽漂亮,形狀規整,顏色粉紅……比家世的話,他母親是聯邦元帥,有錢有權,比他們商人世家好了太多。
他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在這件事上他不想讓,也不想輸。幸虧賀同學性格不太好,名聲也讓人退避千裏,他有機會。
遲彌雪聽完,擡手把輸液管往左臂上戳,曲起右臂枕在腦後,漫不經心地說,“那種藥,還有嗎?”
景亞驚訝地擡起眼。
遲彌雪說,“或者你告訴我,在哪裏能買到。”
師母雖說不像老師那樣,是元素界的傳奇,但對制藥方面很有造詣,喜歡形形色色的藥物形态,比如之前賀承流用來威脅她的植入元素。
景亞手裏這種奇怪的禁用藥,形态是氣霧,不會被酒精分解,也很新穎,如果找到源頭,或許能找到師母的線索。
景亞驚喜極了,他遲鈍地扯開一個笑容,“我讓人送過來。”
原來是為了藥。
遲彌雪笑了笑,“這藥,你沒少對打練姐用吧?”
剛升到雲端的男Omega再次狠狠墜落。
點着通訊的手猛然一抖,面色煞白,他下意識想搖頭,可脖子像被齒輪卡住,做不出任何動作。
遲彌雪從他的反應裏得到了答案,長眸微垂,悶聲一笑,“你不用太緊張,我瞎猜的。照她的脾氣,想追求你,應該沒少用力量脅迫,能那麽為你鞍前馬後,掃除一切障礙,多半是你用什麽辦法安撫了她。其中的關鍵,應該就是這種生物藥。”
景亞內心震駭。
他打量着眼前這個Alpha,靈魂跪到在她的智識之下,為這份洞幽察微的能力深深折服。
“你放心,”遲彌雪說,“她性征衰退的原因不會是生物藥劑,即使有,你那點用量也不會引起質變。”
景亞為此擔心了整整一天,聽見這話,眼睛倏然亮起來,像落水的人抓住浮木,“遲同學,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說呢?”
景亞驟然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活絡了不少,“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遲同學!”
*
藥物到的時機很巧妙。
送藥的人前腳剛走,後腳打練姐的病房那頭就傳來巨大動靜——
打練姐受不了自己被當成實驗生物,承受非人的折磨,所以伺機越獄了。
醫院一片混亂。
遲彌雪原本還想着,想接近她最好的方法是僞裝成醫生或者護士。但穿上白大褂以後才發現,盡管脖子上挂着的醫用器具顯得她有模有樣,但189cm的身高還是太搶眼了。
打練姐這個機會創造得很及時。
遲彌雪踏上走廊,觀望着那邊的動靜。醫護和安保人員都亂成一團,從她身邊飛奔而過,來來回回,沒人顧得上理她。
那兩名星警還能派上點用場,實彈擊碎打練姐扔過來的恒溫水器、滅火裝置等大塊頭,可他們想得不夠周到,雖然病房只有一個出口,但還有窗戶,從窗戶下面是一個梯形結構,有一個寬廣的花草平臺,然後是沙灘。雖然階梯與階梯之間的高度差足有10米,但好在有緩沖物。
打練姐聲東擊西,應該會趁此機會破壞窗戶上的警報傳感器,然後從窗戶跳下去。
電梯都已經被控停了,下不去。
遲彌雪擡腿,轉身往救生樓梯間走去。
病房的位置持續響起爆炸聲。
看來清醒狀态下的打練姐也不怎麽蠢,懂得利用氧氣罐創造爆炸場面。
通過樓梯間的高窗,遲彌雪看見一個穿着病號服的龐然身影急墜而下,是打練姐沒錯。她重重摔到了花草平臺上。
遲彌雪眼眸微黯,乘着樓梯扶手滑下來,一個橫踢,踹破高窗,也落到平臺上。
打練姐原本捂着傷口一瘸一拐找通道,沒想到天降遲彌雪,吓了一跳,随即兇神惡煞起來。
她的聲音陰森可怖,帶着獠牙般,沙啞無極,“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敢來送死!”
遲彌雪冷冷勾起唇角,讓她看清現實,“那天沒能打過我,現在就行了?”
“我可以幫你離開,”遲彌雪不跟她廢話,直入主題,“但前提是,你要配合我。”
打練姐當了兩天珍稀實驗生物,很清楚自己當前的實驗價值,警覺道,“配合什麽?”
遲彌雪說,“我要知道,你有沒有見過這個落款和印鑒。”
晶屏展開,一個燙金的“H”字樣和星際能源組會的印鑒展現在眼前。
打練姐沒想到是這個,她還以為遲彌雪會問她元素從何而來,結果是問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沒見過。”
“确定沒有?”遲彌雪說,“你再仔細想想。”
打練姐忙着跑路,不耐煩地道,“仔細想也沒有。”
話音落下,她愣了下,忽然回想起什麽,“不對,我見過。”
遲彌雪收起晶屏,“哪裏見過?”
打練姐剛要說,後來意識到遲彌雪急着要這個答案,于是往上看了眼。
——她原本病房裏爆炸産生的火苗已經被撲滅,窗口冒出滾滾濃煙。很快他們就要追下來了。
她收回目光,說,“你說你能幫我離開。”
遲彌雪笑了下,掏出口袋裏的便攜刀片,把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來,扔給她,“穿上,跟我走。”
打練姐防備地說,“我憑什麽相信你?”
遲彌雪的目光越過花草平臺,看向下面持槍而來的兩列星警,“你還有的選嗎?”
打練姐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咬住後槽牙,“走吧。”
遲彌雪帶她從樓梯走,回到病房所在的樓層,出了樓梯間立即拐入廁所。
打練姐炸毀了病房,監控和所有智能設備都癱瘓了,醫療機器人手捧針劑和藥物,擡着只腿停在走廊裏,莫名顯得詭異。
所有人都集中在打練姐的病房那頭。
遲彌雪把人拎進男Alpha衛生間。
人少。
刀片在手裏打了個旋,利落削去打練姐的頭發,扔進下水道沖走。
打練姐改頭換面,搖身一變成了體格健碩、長相英氣的男Alpha。
——臉上的傷是個問題。
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遲彌雪對鏡整理了下銀發,轉身從男Alpha的衛生間出來,準備去拿個醫用面罩,沒想到迎面撞上剛從衛生間出來的賀承流。
賀承流一直沒有湊熱鬧的習慣,管人家發生什麽,只要炸|彈不落在他腳邊,他都不會分心看一眼。
原本他是心情不好,想來找遲彌雪鬥鬥嘴,她沒在。剛剛又喝了黎棄的氣泡水,就來上衛生間了。
沒想到遲彌雪會從男Alpha衛生間出來。
賀承流:……
碰巧,負責安保的兩個男Alpha在現場站太久,眼見事情沒有任何進展,尿遁來上衛生間,順便抽支煙。
賀承流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遲彌雪一個身影退了回去。
遲彌雪把打練姐推進隔間,“關門,鎖好。”
而後才走到鏡前,用刀片比劃着頭發,在外人看來,她只是在醫院待久了想修剪頭發,只是走錯衛生間了而已。
遲彌雪原本都做好心理打算了。
沒想到門口傳來賀承流的聲音:“你們不許進去,想上衛生間,去樓下吧。”
遲彌雪比劃刀片的手愣了下,而後抿唇一笑,垂臂撐在洗手臺上。
外面,一個男Alpha見賀承流頤指氣使,頗有些不服,非要進來試試。賀承留一個橫身,靠在門邊,抱胸踩在另一側門框上。
男Alpha氣急敗壞,“不讓上總有個理由吧?我今天就非要進這個門撒這個尿不可了!”
說着就要闖進去。
遲彌雪手裏的刀片一橫,映出冷冽殺意。
他同伴倒是挺有眼力見,拉着他的手臂說,“走吧走吧!”
“憑什麽走!”
“哎呀我的哥,你是不是被火燒傻了,這是賀元帥唯一的兒子!”同伴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着重強調,“就是上次把薛教授踢骨折的那個!他不讓你進衛生間還需要什麽理由嗎,可能只是心情不好看你不爽而已!懂了嗎!”
“……”原本那個男Alpha一通“有眼不識泰山”,連連道歉,連滾帶爬走了。
賀承流目送他們滾,回身往裏看了眼。
“可以出來了。”
遲彌雪敲了敲隔間的門,“出來。”
沒動靜。
她擰眉,又叫了聲,“出來。”
還是沒動靜。
修長的腿擡起,t一把将門踹開。
得,打練姐暈死在裏面了。
真會挑時候。
她還沒用藥呢!
遲彌雪扶額。
這個塊頭沒人擡得動。
也很惹眼。
這下,得在這兒等到她醒了。
遲彌雪摸出煙,偏頭點上,狠狠抽了口。
她吐着煙圈,看着眼前的大塊頭,實在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
賀承流見人遲遲不出來,腦海裏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心想,一個女Alpha,在男Alpha衛生間裏,聽這情況,裏面應該還有一個男Alpha在方便。女Alpha和男Alpha,是什麽關系才能讓她們結伴上同一個衛生間?
她們別是在衛生間裏搞那種事情?!
遲彌雪別是……
AO雙收?!
……賀承流突然煩得很,剛剛被闫禮明和黎棄搞出來的失落感一掃而空,現在滿心就是煩。
他擰着眉說,“還不出來,在裏面生蛋嗎?”
遲彌雪夾着煙的手剛舉到嘴邊,聽見這聲音,走過來把煙摁滅,轉了出來。
她雙手插兜,笑,“你怎麽來了?”
賀承流瞥她一眼,剛要說話。
這一瞥不打緊,打緊的是遲彌雪臉上又出現那種狐貍一樣的表情。
啊啊啊啊!
賀承流眼睛冒火,“能不能別這麽笑!”
“怎麽?”遲彌雪把臉湊得更近,“這麽笑,賀少爺不喜歡?”
“??喜歡?”賀承流想起和景亞對的答案,不管當時是什麽心情,這時候他還是很得意的,“我喜歡你?開什麽星際玩笑?”
遲彌雪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在這裏幹嘛?”
賀承流親耳聽到“幹嘛”這兩個字從她淡漠俏麗的唇裏蹦出來,條件反射地想起那句“名人名言”——
“幹有很多種含義”。
空想和真人站在他面前說,差很多。
紅暈一點點爬上他耳尖,連帶着臉都染上了瑰麗的顏色。
遲彌雪很快琢磨出他這反應的由來,忍不住擡手摸他腦袋,明知故笑,“我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嗎?”
賀承流拍走她的手,斜了一眼,“你幹嘛說幹嘛?”
“嗯——原來是這樣。”遲彌雪點點頭,她俯過身來,軟唇停留在他耳畔。
好一會兒她都沒說話,賀承留忍不住問,“你幹嘛?”
遲彌雪說,“幹。”
賀承流:??
幹什麽幹?
不是,所以她把他那句“幹嘛”當成某種邀請,所以回答了個“幹”來應承邀約?
“遲彌雪!!!!”
賀承流這回沒控制音量。
他臉上快要冒火,氣血上湧,根本管不了太多。
遲彌雪樂。
忍不住曲起指節,掐了掐他發燙的臉。
賀承流怒火中燒,恨不得把眼前可惡的Alpha燒成灰燼。
他覺得自己就不該來!
煩死了!
遲彌雪好煩!
他要走。
結果剛一挪腳,又有兩個男Alpha星警往這邊過來。遲彌雪認出他們正是把守的那兩個,眉頭蹙起。
病房那邊的情況應該是暫時控制住了,嫌疑人走失,一般會留兩個星警在原地看守,防止嫌疑人聲東擊西去而複返,藏匿在原來的地方躲避追蹤。這兩個人應該是被留下來的。
他們談論的聲音由遠及近。
其中一個說,“倒黴是真倒黴,眼看就要換班了,誰想到那個海綿人生命力這麽強?受了那麽重的傷,說跑就跑?”
另一個附和,“唉呀,都是命,誰讓我們趕上趟兒了?現在只祈求快點找到,我真的不想背處分啊!”
……
遲彌雪擡眸看了眼賀承流。
星警的話……賀承流的“纨绔”應該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裏面隔間的門也被踹壞了,現在這種情況,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不及想別的辦法,只能這樣了。
遲彌雪打定主意,扯過賀承流的胳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聽話。”
說着就把他帶到洗漱臺前,“趴好。”
賀承流:“?”
還沒來得及問點什麽,空氣中陡然炸開濃烈的信息素味道,壓迫着他釋放龍井香。短短幾秒鐘時間,賀承留冒出汗珠,他從來沒想過遲彌雪刻意控制信息素的時候,壓迫感會這麽強烈,像徒手把星際航母摁入黑洞,迫壓所有生物臣服,讓人無法呼吸。
龍井茶香蔓延開來。
像被捏着的檸檬,溢出更多。
賀承流後頸又開始發熱紅腫,這次比之前都更嚴重,他自己都覺得只要輕輕一碰,那裏就會爆裂開來。
朦胧的視線裏透過鏡子,他看見鏡子裏的遲彌雪雙頰嫣紅,神情冷酷,充滿防備。
兩個Alpha皺着眉頭,“哪來這麽強的信息素?整得我有點難受。”
“有點不對勁,裏面別是有人在……”
剛要踏進衛生間,遲彌雪一個眼刀甩過去,“誰?!”
不速之客連人都沒見着,腳懸在半空,收了回去。
女Alpha。
裏面又傳來一聲悶哼,“嗯……”
兩人對視一眼,男Omega。
“下次還敢嗎?嗯?說話。”女Alpha的聲音傳出來,伴雜着快速的柔體碰撞聲,“啪|啪”聲又急又脆。
兩個ALpha面面相觑。
同為猛A,他們能理解這種時刻。
更何況,這信息素密度,真有點什麽,恐怕他們一起上也打不過啊。
“算了,我們去樓下吧。”
“走吧。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撒個尿都能被占坑,做人真難……”
聲音逐漸遠去。
賀承流已經滿頭大汗,後背的衣服也都濕了。
他難受得太過,非得給遲彌雪找點不痛快才好。瞥見她拍洗手池拍紅了手,他先是難耐得悶哼了一聲,後面松快了點才說,“對洗手池都有興趣,嘆為觀止。”
遲彌雪額角暴跳。
易感期症狀最明顯的時刻就來了。
藍眸深處,岩漿湧動,灼熱的氣息熨燙着每一寸皮膚。
她閉上眼,擡起下巴,危險的嗓音傳來,像下一秒就要野馬脫缰、子彈離膛。
“賀承流,你很皮。”
一句話,澆得趴着的Omega渾身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