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啓蒙老師

啓蒙老師

事後。

遲彌雪洗完澡擦着頭發出來, 賀承流已經睡了。

他的睡相很好,長長的睫毛在柔軟的夜燈下投去一層陰影。淺金色的頭發雜亂,零星散落下來, 蓋在他前額上。

不像平時那樣像個行走的炸.彈, 他睡着的時候很乖。此刻正擁着被子,規規矩矩躺成長長一條, 給她留出一塊能躺下的地方。

遲彌雪全身血液還有湧沸的餘韻, 還沒将息。身體不停散發滾燙熱意, 整個人覺得燥熱。

她收回視線,區起手指敲敲香煙, 抖出一支來叼入嘴裏。

原本已經攏起手準備點火, 手上動作頓了下,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邁開長腿, 把病房調回普通模式。

陽臺門緩緩變得清晰,外面的夜景是一片漂亮的燈海。

風徐徐地吹, 偶爾在她發根的地方穿梭, 帶來絲絲涼意。

遲彌雪擡起手臂,擱在陽臺的欄杆上,任由風恣意嬉戲, 手邊香煙明滅。

中樞區的位置恰到好處,往下俯瞰是燈火輝煌的縱橫街道,交織成一片金黃色的海洋。

——比四面都是高牆的監獄好了太多。

也比荒蕪的薩坦星好。

香煙末端的火星像長了腳, 飛快往煙蒂方向靠。

遲彌雪吐出煙圈,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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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個修長的身影靠近, 一雙勁瘦的手臂環過她剛剛還格外給力的腰身,柔軟的臉貼上她後背。

遲彌雪身形一僵。

她很少讓別人近身, 這種把後背交給別人的感覺,很奇怪。

身後的人或許也很緊張,繃直着身子,即使下巴已經擱在她肩窩的地方,胸膛與她的後背之間也還有間隙。

賀承流輕輕咬了下她的耳朵,問,“在想什麽?”

他齧咬的尺度掌握得不太好,顯得格外暧昧。漂亮的鎖骨擦過她的後頸,堅硬的感覺,也極易讓人呼吸加重。

遲彌雪側過臉來,說,“在想,剛剛你騎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讓你蹲起來,雙手勾腿,我從下往上打樁,鑿進最深的地方。”

“遲彌雪!!”

懷抱松開了。

轉過身背靠着欄杆,那張劍拔弩張的紅色臉蛋出現在眼前。

遲彌雪探手把煙掐滅,唇角帶笑,“我在。”

“你一定要這麽說話嗎?”賀承流怒目而視,“我說正事呢!”

遲彌雪靜靜看着他。

她的視線像羽毛,從他的眼眸裏滑落出來,掃過鼻梁和紅唇。

這完全算不上冒犯。

——更冒犯的也做了。

可就是讓人有種毛孔舒張後的顫栗感。明明只是一道目光,卻像寫滿連綿情詩的悠悠長卷。

像徐徐清風高歌,像璀璨星雲頌章。

她僅僅只是眸光流連,賀承流卻覺得,自己被她吻了千萬遍。一種酥麻的感動從血脈裏滋生出來,驅駕着洶湧愛意闖入心髒。

怦怦。

怦怦。

怦怦。

臉又紅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滾燙。

他下意識往前一步。

與她相擁。

兩人交頸。

下巴抵在彼此的肩窩,眷念般摩挲。

遲彌雪垂眸,看向懷裏的身形,把他抱得更緊。

如果有一天她沒能陪在身側。

如果,有一天她沒能回來。

她問,“你會想我嗎?”

“勉勉強強,偶偶爾爾吧。”賀承流說。

遲彌雪笑了笑。

擡起手,掌心摁住他的後頸。

“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事。”遲彌雪松開他,鑽入屋裏接了兩杯溫水。

察覺到賀承流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她踢了踢床邊的拖鞋,“把鞋穿上。”

“……”賀承流垂眼看腳。

哦。

他穿上拖鞋,又跟了過來,“你是不是要說你的事給我聽?”

“嗯。”遲彌雪沒有否認。

她遞出一杯溫水,等賀承流接過,才擡起手,自己喝了一口。

賀承流心裏雀躍了一下。

操作了兩下智能控制系統,陽臺上緩緩升起兩把搖椅和一張茶桌。

兩人落座。

遲彌雪啓唇,突然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

古地球時代盤古開天辟地?從鸻痕建立開始講?

算了。

她也不知道怎麽講。

天邊翻起曙光,清風仍未逃散。

賀承流晃蕩着搖椅,搖椅壓在地面,發出“硌嗒-硌嗒”的響聲。

他都不用轉頭,就知道遲彌雪找不到聊天的切入點。有時候他都懷疑她不是性格高冷,只是單純地找不到話題,不知道怎麽說話。

算了。

還不是得靠他。

他斟酌了下,緩緩開口。

“當年鸻痕研究組多次進入審判調查程序,也多次開庭,布朗教授因為監管不力被判流放薩坦星,我記得沒錯的話——”

他看了遲彌雪一眼,“遲楚教授和蕭顯博士,因為涉案複雜,延遲開庭,最後被判了死刑。她們在前往刑場的路上逃逸,現在,她們還……”

說到這裏,他突然剎住話音。開始後悔自己挑個什麽開頭不好,偏偏挑了母親父親這種親密話題。

“死了。”她告訴賀承流,“她們死了。”

“我是老布朗養大的。我殺人,是因為在老布朗去世的時候,那個人不肯替他收屍,曝屍礦坑。他要挾我師母,要麽屈從于他,要麽讓老師的屍體曝.露在礦坑裏,被千萬挖掘工具肢解。”

“師母沒有告訴我。”她默了默,“但是告訴曼德了。曼德懦弱,也束手無策,去求那人,被那人拿作要挾,讓我師母屈服。”

“那師母……”

遲彌雪按住話頭,沒有回答。

她靠在搖椅裏,看向虛空,“我去殺了那個人。刀劃開他皮肉的時候,我很緊張。他應該不太敢相信,死之前還直勾勾地看着我。師母吓壞了,擦兇器擦地板,最後坐在地上流眼淚。她想幫我頂罪。”

“後來呢?”

“後來,我指了指監控,在星警趕來之前,自首了。”

她舒了口氣,把腿收上來,雙臂抱住膝蓋,“薩坦星條件艱苦,很多人想着纾解,私下發生關系的很多,也常常有嬰兒出生,但一般都被抛棄在礦坑裏,天亮了礦沙一埋,風流散盡。你問我她們為什麽不選擇撫養——她們每天只有固定的分數,靠分數換物資,有時候還要被克扣,養自己都難。”

“也是因為這樣,才沒有人追究你的來歷?”

“嗯,”遲彌雪看向他,“原本也有人問。但老布朗出事之前,還有個朋友,他幫忙處理了星籍,我成了老布朗收養的孤兒,父母不詳。”

怪不得。

賀承流知道他老媽肯定不會真的把一個父母不詳的人安插在他身邊,肯定去找過遲彌雪當年錄入星籍的記錄,誰動過手腳,就一目了然。

如果動手腳的人和老布朗教授關系匪淺,遲彌雪又擁有一頭極容易辨認的銀發,那就能合理推斷出她的身份。

他老媽明面上是給他找陪讀,實際上一箭雙雕,既解決了他,也在暗中觀察着遲彌雪。

“那後來呢?進入監獄以後。”

能從暴力監獄轉投文明監獄,這麽多年來,也就她一個人做到了。賀承流很想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遲彌雪聽他問起這個,看了他一眼。

把長腿放回搖椅的腳凳上,她冷冷的話音響起,明明就在近旁,卻讓人覺得她離得很遙遠。

“暴力監獄,不好待。”她用這句作為開頭,“我進去的時候,分在低等監房。床上的血跡還沒幹,那攤血還是溫熱的,血腥味很濃,顯然屍體剛擡出去不久。監房裏除了門,沒有窗戶,可能是為了防止被拿來當做武器,燈條是嵌在在牆體裏的。”

賀承流說,“監獄和看守所慣用這種手段。”

那是酷刑。

她還記得那種燈光,亮得刺眼,眼球被近在眼前的光線刺激得持續緊張,讓人想吐,頭疼欲裂。

在那種情況下,還要應對窮兇極惡的室友。

“他們可能看我年紀小,或者我不好相處的程度讓他們覺得沒面子,摁着我,用牙齒撕扯我的皮膚,要放我的血。”

“我殺了她們,”她平靜地說,“那天的燈光格外刺眼,隔壁監房飄過來的血腥味讓人想吐,監區發生了暴亂,喊打喊殺的聲音此起彼伏。她們想趁亂殺我,被我反殺了。也是在那裏,我救了監獄長。”

“監獄長……”賀承流回想着,“上一任監獄長,應該是闾寒。”

……

他也是Omega。

賀承流偏過頭,等待她的答案。

遲彌雪說“是”的時候,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握住,猛得往下沉。

闾寒這個人,他見t過。

有點年紀了,可能三十五六,一張臉保養得宜,完全看不出年紀。可能是生過寶寶的緣故,身材很好。

前些年闾寒因為出軌罪犯被開除公職,還沒被拘留之前來找過他母親。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後來他倒是沒進監獄,據說是在首付星的某個街區養老。

“你……”賀承流斟酌着問,“你能轉到文明監獄,是他幫你的嗎?”

“嗯。”

賀承流聽言,心又往下沉了一寸。

“他……”

他欲言又止。

“他說他很欣賞我,後面我就成了罪犯巡視代表,幫他幹了很多髒活。再然後出了點事,他就幫我聯系了文明監獄。”

賀承流敏銳的神經瘋狂跳動。

出了點事……

出什麽事了?

闾寒的身材那麽好,而且人夫的話……

賀承流一擰拳,打斷自己往下深想的慣性。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想。

可是,如果沒有,那遲彌雪那方面娴熟的技巧,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遲彌雪在暴力監獄的那些年,正是她身體機能迅速成長的時候,分化也是在暴力監獄分化的。

闾寒,會不會就是她的“啓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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