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信念(三)

信念(三)

關遇鯉的手攥得更緊, 被賀承流拽下。

白皙的手臂上先是白了一瞬,随即血液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呈現出觸目驚心的紅色。

賀承流看了一眼, 沒再看向關遇鯉, 直接去給李潥開門,讓他和寶寶進來。

李潥臉色煞白, 鏡片後的一雙眼睛難掩慌亂神色。

“聽說, 她們去救我了?”

“嗯。”賀承流回身往回走, 心裏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她們有危險!”李潥腳上灌了鉛一樣,徹底走不動了, 重複呢喃着, “她們有危險。”

見賀承流臉色沉沉,卻沒有要動的打算, 他眸光緩緩垂落, 痛苦地說,“那些人, 說要讓她們有去無回。”

他說得有氣無力, 心髒抽搐着泛開綿密疼痛,在輕聲間隙裏碎成齑粉。

可他說的是真的。

他被那些人看守在一間手術室裏。

那些惡劣的Alpha一個個都不懷好意,他害怕極了, 告訴他們冉湫一定會來救他!他們沉默了一瞬,随即發出大笑,說她們已經在去救他的路上了, 這趟出去,有去無回。

賀承流聽見他的話音,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顫了下。他收攏五指,可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就像釣魚用的浮漂, 用力摁下去還是會彈出水面。

他坐到椅子上,問李潥,“你怎麽會還在醫院裏?怎麽出來的?”

李潥說,“我沒離開過,就在五樓實驗室。他們接了個命令,就放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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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遇鯉插嘴問,“誰的命令?”

李潥說,“不知道。”

關遇鯉轉過身來,對賀承流說,“我去摸兩個過來,到了這裏不怕他們不說。”

她說的是要去抓那些守衛。

賀承流壓下眼,說,“別去。”

對方把調虎離山用得爐火純青。第一次把遲彌雪支開,第二次把關遇鯉支開,所以其實真正的目标,很有可能真的是他。

關遇鯉一頓。

管家很快也反應過來。

他緊挨着賀承流站,嚴肅地說,“少爺,咱們這次踢到鐵板了。”

從前把人踢住院,開飛行器撞星軌,都是小兒過家家,他已經構建了人際關系網,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但這些和破壞邀游集團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不說赫拉夫人他無法企及,就說一個在星際享有盛名的科學家把手段用到這種地步,可見真正被觸及了利益底線。

或許還要加上前塵往事的牽扯。

付宜年先生選擇了元帥,赫拉到底還是不甘心。

門口,關遇鯉的兵探頭探腦,明顯有事彙報。

她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加難看,手裏捏着晶屏。

賀承流問,“怎麽了?”

關遇鯉抿抿唇,“沒什麽。”

“遇鯉,”賀承流突然叫她的名字,沒有“姐姐”這個後綴,他認真嚴肅地說,“聯邦軍隊紀律嚴明,服從命令是治軍綱領之一,我想你回來的時候,我母親也有特地交代過你。”

他看着關遇鯉越來越壓抑的面色,聽見她說,“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別人而亂了陣腳。”

“她是我女朋友,不是別人。而且——”賀承流生氣的時候,眉宇之間隐隐有股難以忽視的英氣。

他緊緊攫住她的眼睛,說,“我陣腳沒亂,是你亂了,你想得太多太雜。我不想臨陣當前,還要處理你的情緒問題。”

關遇鯉眼睫狠狠一顫。

“對不起。”她說,“剛剛底下人來說,網上有場實時轉播,關于遲彌雪她們的。”

沒等賀承流說話,李潥就大步過來,“在哪裏!”

懷裏的寶寶受他驚吓,“哇”地一聲啼哭起來。

李潥哄着小孩,急得眼眶通紅,一轉頭迎上賀承流冷靜的視線,沒出口的話驀然噤聲。

賀承流見他堪堪冷靜,向管家的方向轉了下頭。

管家立刻會意,微微一鞠躬,從桌子後面繞出來,伸出手接過李潥懷裏的孩子。

李潥原本還十分戒備。

随後還是把寶寶遞給他。

賀承流,李潥和關遇鯉三個人打開實況轉播,畫面還沒看清,密密麻麻的彈幕就撲面而來。

——

[這波壓得太狠了,看着密恐都要犯了!]

[這就是疊代後的二代機械熊!好酷好酷好酷!]

[赫拉夫人人類之光!]

[赫拉夫人萬歲!人類之光!]

……

“人類之光”瞬間刷屏。

賀承流下颌緊繃,牙關緊咬。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隊形。

[新來的,誰告訴我這人誰?]

[賀家陪讀。]

[賀承流陪讀]

[已經被解雇了謝謝,別拉扯我們美貌賀少]

[陪讀]

[什麽時候被解雇的?]

[身手不錯]

[蹲過牢子]

[不知道]

——

[影響赫拉夫人的實驗,賀飒飒肯定要站明立場,解雇合理]

[解雇合理]

[解雇合理]

[沒錢沒權沒靠山,那還看什麽,沒意思]

……

[前面那個,看赫拉夫人的新作品]

[沒想過這家夥哪來的膽,長得好看就任性?]

……

輿論一邊倒。

還有人把遲彌雪的生平背景和個人資料挂上去,即使涉及隐私很快就被處理了,但由于直播間人太多,還是有很多人看見,展開一輪新的讨論。

賀承流關了彈幕,畫面映出那抹修挺的身影。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扯了外衫,餘下一件運動背心,把她的身材修飾得恰到好處。

目之所及,都是斷壁殘垣。

她迎風而立,站在一塊被垂直損毀的屋頂邊緣。黑靴分立,銀發飛揚。

身上密密麻麻爬滿了機械蟻,黑乎乎的一片,像穿了一層金屬戰甲,看起來觸目驚心。

賀承流瞳孔劇顫。

可銀發的人屹立着,眼簾覆蓋那汪湛藍,生生忍受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惡心東西,像巋然不動的神佛,耐心等待着。

尤清邁身上的螞蟻稀稀拉拉,她忍着t劇烈的疼痛和癢意,在黎棄的指導下成功踩進逼仄的水源中轉樞紐。

可惜樞紐錯綜複雜,即使是落後于時代的裝置,也需要一些程序基礎。

尤清邁的程序學識在人均之下,一頭亂麻無法行動。

轉頭看出去,雪已經爬上了最高點,就在等她的救命之源。

黎棄這會兒很機靈,穿梭着避開顯眼處,去叫冉湫來。

冉湫跟着他安全來到樞紐,三兩下解除禁鎖裝置,尤清邁腳上一蹬,竭盡全力拔出水栓!

“呲——”

巨大的水壓如同猛龍穿梭在脆弱的水管之間,遲彌雪腳邊的破裂水管裏沖出泛着白沫的清水,一把将她身上的機械蟻沖開!

尤清邁、冉湫、黎棄放松下來,筋疲力盡地往身後一靠。

在邀游星受的傷剛剛痊愈,還沒完全好利索,很多事情他們都是強弩之末,竭力而為。好在沒有拖後腿,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賀承流見遲彌雪身上的機械蟻被一沖而散,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他想到了什麽,眸色陡然間變得更加沉落,片刻後,從通訊器裏找出曼德,給他發了條留言。

曼德狗腿習慣了,很快回複:“好。”

賀承流收起通訊器,若有所思。

直播的鏡頭給到赫樊。

守衛們背對着他,圍城一個鐵桶,把他和景亞牢牢守在中間。

此時他正站在景亞身後,一頓一挫地往前頂。

景亞的手被反剪鎖住,整個人呈現“刁”字形,下巴磕在粗糙的欄杆平面上,一下一下往前拱去,已經血肉模糊。

他不可控制地流着口水,看起來銀蕩又低賤 。那張溫柔的臉上痛苦又快樂,水色斑駁發亮,不知是汗還是淚。但能肯定的是,他應該又被用藥了。

當衆做這種事情讓赫樊覺得快感倍增,前所未有的爽。

景亞這根傲骨今天居然破天荒還主動勾引她,活該被她連人帶着生殖腔整個玩到盡興。

赫樊覺得爽,太爽了,反正底下那三個礙眼的家夥她姐姐都自有安排,她來這裏不過是為了看她們的下場,親自碾死她們,在她姐面前表個功。

但眼下有讓人更爽的事情。

什麽報複,什麽表功,那都來日方長。可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心境都是絕難複刻的,就連平時故作清高的賤.狗都會主動勾引了,可見她平時調.教得不錯。

是以,她很得意,很爽,身心舒暢。舒暢到連通訊被切斷、實況被轉播都毫無察覺。

彈幕瘋狂刷屏——

[我的天吶她用水攻!]

[什麽超級腦袋能想出這種辦法!]

[生活不易,家妻賣藝]

[确定了眼神,銀發帥A就是我的人!]

[我的!我的!我的!]

[又美又帥的Alpha一定還沒有男朋友吧!]

[啊啊啊啊A爆了我要嫁給她!]

[謝邀,我老婆。]

……

關閉彈幕的賀承流不知道他的預女朋友已經被一票網友認領,神色嚴肅地想着接下來的事。

也幸虧沒看,很快畫面就切到赫樊身上。

彈幕飄過一片碩大的問號,密密麻麻,表達疑惑和震驚。

……

[?這麽勁爆?]

[哪裏有擦邊哪裏就有我]

[前面的你睜眼看看,這是擦邊?]

[救命我的眼睛!]

[這是聯邦醫藥董事赫樊?]

[我了個豆]

[害怕,什麽情況?]

[被陷害了?]

[這是赫拉夫人的妹妹?]

[已經過圖像比對,是赫樊,男O是邀游集團公子,好癫!]

[癫了癫了都癫了]

[有生之年系列,居然能看見上等階級的銀亂]

[救救救救,先走一步]

[靠,平時看着挺正面一人啊!]

[嗑藥了?]

[說平時就這樣你們信嗎?我聯邦醫藥上班,戳我了解更多]

……

輿論掀起軒然大波。

赫樊平時的形象都還算正面,出席一些重要場合的時候都衣冠楚楚,直到她私底下這種做派的人要麽就是事不關己緘口不言,要麽就是不敢說裝啞巴。

現在直播這麽一轉,她的形象徹底坍塌,反差太大,就連赫拉夫人也有所波及。大膽的網友紛紛發出疑問,赫拉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實驗室裏流着機械冷光,一走進來就有種陰森的錯覺。

研究員打開門走進來,微微弓着身,輕輕把門阖上。

他小步靠近,雙手交叉在身前,根本不敢擡頭,悄悄倒吸了口氣,一股腦把情況彙報完——

“夫人,醫院方面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放李潥回去。賀承流目前還沒動作,不過截到了一條消息,是他發往薩坦星的,內容是讓曼德指揮官把實驗室的一瓶反應劑送到首都星。其餘事項都按照您的吩咐部署好了。”

赫拉夫人聲色很平靜,“赫樊那兒呢?”

研究員偷偷擡起一眼,觀察了下她的神色,才敢接着說,“赫樊總去了绮麗街區,出動了一只二代機械熊,但目前——”

赫拉夫人擡起一眼。

眼窩深陷,眼皮單薄,把她如鷹般的視線勾勒得格外可怖。

研究員觸電般縮回目光,牙關打了個寒顫,硬着頭皮彙報,“總控方面聯系不上赫樊總,網上有實況轉播。我已經聯系警方處理,但警方也無法封禁賬號,找不到源頭。”

他沒說的是,赫樊還當衆上演了那種畫面。

還是小命要緊。

“輿論發酵,現在有記者在外面等着要采訪您。”

赫拉眉頭一皺,知道事情不小,記者會來,一定是聞到肉味了。

“具體什麽情況?”

她語氣泠然,冰冷得像空氣中的分子都被凍結成雙。

加上周遭冷冰冰的、流着金屬冷光的環境,研究員止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最後還是盯着她的視線,斟酌着把情況都說了。

赫拉拍案而起,當機立斷,“分出一個小隊去現場支援她,十分鐘之內恢複通訊,用盡一切辦法切斷直播。”

“好的赫拉夫人,我這就去傳達。”

“等等!”赫拉喊住他。

“讓景練帶她的人去,我們支援一個小組。”

她眸色陰沉。

差點中了遲彌雪的調虎離山。

這個後輩……她用舌尖抵住齒尖。

想虐待她的心情,越來越迫切了呢。

布朗夫人渾身血污,癱坐在地。枯枝般的發梢之間,隐隐約約露出她形銷骨立的輪廓。

自動門阖上。

光影有如刀鋒,從她身上削過。

粗跟絕緣鞋踩在地面的聲音讓人牙酸。

赫拉又來了。

哼。

布朗夫人臉上浮現出一層輕蔑的笑意。

四條鎖鏈緊扣她的手腳,此刻垂落在地上,重如千鈞。

赫拉的聲音從黑暗裏傳出來,讓人汗毛倒豎——

“遲楚的女兒,你教得很好啊。”

布朗夫人心裏一緊。

小雪?

小雪怎麽了?

“本來想讓她來和你見面的,她好像不怎麽配合。”

絕緣鞋慢條斯理踩到面前,碾在布朗夫人手上。

五指傳來近乎碎裂的疼痛,布朗夫人繃起下颌,牙龈咬出鐵腥味,卻仍一聲不吭。

泛白的指甲擡起她的下颌,她看清赫拉那張惡心的臉。

“還是不肯交出公式嗎?”赫拉說。

黑蒙蒙的空間裏,其實很難看清一個人的神情。可她們湊得太近了,以至于布朗夫人把她的猙獰看得清清楚楚。

鸻痕到最後就剩下那條公式。

赫拉想拿到公式批量生産不死的元素人,用于各項生産活動和日常暴力服務,甚至準備以他們為刃劍指外星系。

“呸!”

想都不要想!

布朗夫人別過頭說,忍着指尖的疼痛,眼裏蓄着淚水。

“我當然把小雪教得很好,當然很好。她信念崇高,堅韌純澈,無畏無懼,對上她,你是不是怕了?心懷鬼胎的你,是不是怕了?!”

布朗夫人平時溫柔孱弱,可一身骨氣百折不撓。

赫拉抽出手帕,站起身來,擦去臉上的唾沫,她說,“我怕什麽,我是為了全人類。”

“別自欺欺人了,為了全人類?”布朗夫人放聲冷笑,“你是為了貴族。”

又哪裏想過,哪個公民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出來,變成不人不鬼的短命必死工具?即使有,孩子自己願意嗎?

這是低等公民清除計劃。

赫拉居高臨下,對此承認不諱,“上等公民為人類社會的發展做出大部分貢獻,議會用人權駁回劃分公民等級的申請,可這樣,那些低等賤民就不存在了嗎?他們除了給社會帶來污穢,還帶來了什麽?他們有活着的權利,我們就沒有高質量活着的權利嗎?”

昭彰上等公民的權利,以平民的人權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布朗夫人此刻覺得她惡心極了,不願和她再扯,只說,“你別忘了,你原本也是平民出身。”t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觸動了赫拉的神經,她躬身爆發出一聲尖鳴!

“賤人!!”

她大步上來,響亮的耳光落在布朗夫人臉上。可這樣她還不解氣,一陣拳打腳踢之後撥動一旁的電源。

電流泛起藍光,像樹葉脈絡一樣穿襲而來,隐沒在布朗夫人身上,像千萬只爬蟲要破皮而出,扯着她直至她嘔出白沫,失去意識。

绮麗街區戰況激烈,眼見遲彌雪擺脫機械蟻的控制,赫樊一邊挺腰,一邊打了個響指。

随即,筒子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哇靠!!”

尤清邁直接從樞紐區域蹦出來。

遲彌雪放眼望去,那些元素人就像末日喪屍,一個個從筒子樓裏摸了出來。

彈幕又是一頓瘋狂!

[群衆基礎!後援團來了。]

[不好說誰贏]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你不是一個人]

[好像游戲裏精神體缺失的工具人]

[好像是鸻痕研究的玩意兒!]

[你說的哪個鸻痕?上古鸻痕?]

[盲猜一個赫拉傑作]

[盲猜一個赫拉傑作]

……

[你們多嫉妒夫人,這麽說她?]

[不然赫樊能有這一手?]

[不然赫樊能有這一手?]

……

風向從原來一邊倒向着赫拉的情況,轉向一邊倒懷疑赫拉了。

看着高處的人墜落,從來就是人性。何況還是草根摧毀赫拉的劇情。從前遲彌雪對付賀承流的時候就有人這麽期盼,現在她對上赫拉,比起賀承流,赫拉是說話更有分量的存在。

也有理中客說別吵了看看後續。

赫樊仍不知情。

還得是景亞出的主意。

她得意于她的後手。

把普通居民變成元素人,遲彌雪就狠不下心無法還手。

她得意地放聲大笑,驕傲得像是得勝凱旋的人,動作越來越快!景亞越來越無法承受,渙散的眼底,恨意越來越濃。

黎棄慌亂了。

他從剛剛到現在都沒哭,現在看見那麽多熟悉的面孔,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嗚嗚福叔……德魯納姐……”他惶然無措,淚流滿面。

伸出手,要上前去喚醒他們。

尤清邁把他扯住。

“危險。”她說,“她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些人了。”

黎棄晃着腦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如果不去,她們就會被殺死的。”他反手拉住尤清邁,祈求道,“不要殺她們好不好,求求你們,不要殺她們。她們人都很好的,真的。”

尤清邁看向外面那群已經失去意識的人。

那些人一看見非同類,表情立刻猙獰起來,張牙舞爪地飛奔上來。福叔本來腿上有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此刻卻像沒事人一樣,伸着手指颠簸着朝他們跑來。

空氣裏充滿腐爛的味道,混雜着過期營養片的氣味,讓人作嘔。

被黎棄叫為“福叔”的人猛沖上來,衣衫褴褛,面容髒污。

然求看清他臉上糊着的東西,再也忍不住,迅速收起吃飯的家夥,趴到一邊吐了起來。

那是血漬和鼠毛!

可見福叔是把活物生吞活剝了。

黎棄不敢相信,他沖上前去,捧着福叔的臉,拇指不停擦拭着他臉上的污跡,“福叔,是我啊福叔,你不認得我了嗎?”

福叔似乎有一瞬愣怔。

渾濁的眼球裏布滿迷離。

冉湫回過神來,恰巧看見,大喊一聲“危險!”

尤清邁已經一記橫踢過去,把福叔踹出三米遠。

黎棄臉上肩上被他撕下一塊血肉,留下長長一道溝,鮮紅的血迅速把溝回填滿。

彈幕——

[我靠!]

[!!!]

[什麽品種?]

……

黎棄疼得唇色慘白,手上緊緊攥着尤清邁的手臂,“別去……”

他不舍地看向福叔,喉間哽咽。

“以前我被我爸打,都是他來勸架的,為此還斷了一條腿。”

尤清邁聞言,喉間發緊,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黎棄的很多往事,平心而論,換做她是黎棄,也會下不去手。

遲彌雪看見這邊的場景,甩完機械蟻,沿着屋頂的邊緣奔跑起來。

銀發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紮成一股馬尾,手裏揚着一截鋼棍,長腿交替,往這裏而來。

她身影迅捷,幾個起落,“砰”的一聲響動,踩碎泥濘 ,落在他們身邊。

尤清邁簡短地說,“要救嗎?”

冉湫問,“能救嗎?”

遲彌雪放眼掃了眼,眸色越發深沉。

就在這時,天際出現一個黑點。

*

閃着“H”星标的軍艇緩緩降落在绮麗區。

彈幕再次沸騰——

[我沒看錯?]

[我眼花人本人?]

[我擦擦擦擦擦,誰下來了?]

[賀承流?]

[長這麽好看?]

[還讓人活嗎?真白富美?]

[他來幹嘛?]

[別是來救我老婆的?]

[重申,我老婆]

[謝邀,家妻]

[看着像。]

[!!!家人們我先嗑為敬]

……

再一看畫面,賀承流頂着淺金色頭發,在一群軍裝警衛的簇擁下,往遲彌雪身邊走去。

軍艇裏有序跳出一組醫療隊和兩只醫療狗,在警衛的保護下,向元素居民靠近。

賀承流朝尤清邁她們颔首,算是打過招呼,随行的醫生大步上來給黎棄包紮。

他視線膠着在遲彌雪身上。

剛剛被機械蟻覆蓋的皮膚留下一個個細小的傷口,像被蠶食一樣,大片大片翻出血肉,看着觸目驚心。

他腳步不停,走到遲彌雪身邊,彎腰拄着膝蓋,查看她腰腹的傷情——

其他的地方有衣服覆蓋,機械蟻的細小尖刀無法割裂高韌性材質的衣服,即便有也是零星幾個地方。是以遲彌雪就腰腹和一雙手臂,以及脖頸的傷情最重。

“你怎麽來了?”遲彌雪扶起他。

兩人目光交彙,藍色與琥珀色輕輕一碰,彼此心裏就了然了。他為什麽而來,無需用多餘的字眼解釋。

賀承流解釋了另外一件事。

他轉身看向穿插進人群的白大褂,說,“之前發現赫拉的元素都有特定結構,我在薩坦星的時候研究出一點能破壞她結構的新元素,不過量很少,我稀釋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暫時抑制。”

他擡眼看向遲彌雪,說,“殺害公民是重罪。”

遲彌雪埋頭“嗯”了一聲,接過他手裏的藥劑倒在手臂上,疼痛讓她手顫了一下,五官瞬間擰在一起。

傷口冒出氣泡。

賀承流用泡過藥水的繃帶給她包紮。

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示意性地往上挑了眼,“準備怎麽做?”

遲彌雪壓低聲音,“看看情況,那個男的有問題。”

說的是景亞。

賀承流把繃帶弄得格外規整,“怎麽說?”

遲彌雪搖搖頭,“總覺得他會有動作。”

賀承流:“……?”

這話聽着,就像她很了解景亞的樣子。

他垂下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恨不得在她唇上狠狠咬下。

遲彌雪被他的眸光看得有點發毛。

“?怎麽了?”

“沒什麽。”

賀承流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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