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黎明來臨前
黎明來臨前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 關遇鯉也不知道賀岚的打算,不過遲彌雪的推論,倒是證實了大半。
——賀岚的武裝機甲部隊确實在長西星澤空間場碰上了怪事, 那生長于黑色沼澤星的生物觸手極長, 一旦纏上機甲,即使被砍碎, 也還能自主活動, 和機甲纏鬥。
關遇鯉還能回想起那時, 她的機甲被觸手纏上的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明明已經切換大刀掙脫它的纏繞,一回頭, 被斬斷的那截殘餘物竟然還能在她的機甲上迅速蠕動。
她收回神思, 探究地看着遲彌雪。
這屬于高級軍事機密,遲彌雪怎麽會知道?
遲彌雪知道她在想什麽, 不過暫時還看她不太順眼, 是以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賀承流沉思了片刻,說, “遇鯉姐姐你放心, 遲彌雪不是要竊聽高級機密,這些都是她的推斷。”
于是把她們剛剛的對話說了一遍。
“我們得确定,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他聲音輕靈緩和, 像傑出的領袖,帶着堅強的意志。
關遇鯉很難不為這樣的賀承流所觸動。
可她明白,很大可能, 這樣的賀承流不會屬于她。
難受的情緒短暫存在了一瞬,就被她驅逐出胸腔。就着賀承流的話開始談論起接下來的打算。
“按照遲彌雪的說法, 我們是最應該先發制人,向聯邦最高法提交起訴狀的。”
賀承流點點頭, “只不過按照流程,即使我們現在提交起訴狀,可能也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進入審理環節,我們需要的不是對簿公堂,是要讓她分身乏術。”
兩個人陷入沉思。
關遇鯉一支煙抽完,就着火星子又續了一支。
她轉頭看向遲彌雪,見她側臉沉靜,微微磨了磨牙,還是垂頭從口袋裏摳出煙盒,分了她一支,攏手幫她點火。
遲彌雪狠狠抿了一口,慢條斯理開口,“我們可能遺漏了什麽關鍵的東西。”
“什麽?”
還沒說完,冉湫闖進來,說,“快看,新聞炸鍋了!”
“怎麽了?”
“原聯邦暴力監獄監獄長闾寒,十天前向聯邦最高法呈遞訴狀,訴當紅科研明星赫拉夫人用監獄服刑人員做元素試驗。明天早上八點傳喚開庭。現在闾寒已經把起訴狀內容發在網上,證據也正在一個一個往上發。”
遲彌雪心裏一直糾結的那個點突然被打通了。
闾寒。
原來是他。
被遺漏了的關鍵人物。
當年他離職之前去找過賀岚,應該不是無緣無故前去拜訪,也不是要求她保住自己的職位,去賀家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寄存這些東西。畢竟沒有什麽地方比軍方更能保密。
闾寒這把刀,藏了十餘年,現在終于出鞘了。
時機掌握得剛剛好,在她們剪除了赫拉兩大資本羽翼之後,在剛剛全程直播打破她的輿論壁壘之後。
如果說赫拉是一塊密不透風的防風布,她們铤而走險給這塊防風布劃出兩道小口子,闾寒就是直接探手,把這小口子完全撕裂,讓所有人看看赫拉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上訴的人是他,那麽遲彌雪和賀承流的行動空間和行動時間就更加充裕。
真不愧是執掌聯邦軍事的賀岚!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也不過如此。
遲彌雪暗中佩服。
她說,“那我們得去一趟赫拉的科研中心了。”
說起這個,冉湫面露難色。
“赫拉手底下的工程師團隊能力不低,她在克懷恩有七個實驗室,在工程師團隊的幹擾下,我暫時不知道她的老巢在哪裏。”
“這個簡單。”賀承流說,“找到格爾就知道了。”
格爾。
這個名字很熟悉。
遲彌雪把這個名字放在舌尖品咂兩圈。
哦,她想起來了,就是帶闫禮明的那個教授。
當時她入學,也被分配到這個教授手下,然後她就被赫拉盯上了——這是有心人刻意為之,還是真就這麽碰巧,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有闫禮明這層關系,格爾和赫拉應該關系匪淺。
一群人聚在一起商定完,各自分頭行動。
遲彌雪帶着賀承流還有鞑練潔往敦行星去。
關遇鯉處理景練,提取證據,調派人手彼此接應以防不測。
冉湫回中樞區,繼續輿論造勢,順帶定位赫拉的處所。
尤清邁陪着黎棄回醫院接受治療。
*
與此同時,中樞區聯邦議會大樓爆發激烈争吵。
有的議會成員覺得應該根據司法程序,依法傳喚赫拉,有的人覺得在這多事之秋,傳喚赫拉會引起星際動蕩。
雙方意見僵持不下,連帶着舉手表決都能打成平手,是否傳喚赫拉,一時之間成了議論的重點。
就在此時,中樞區門口的警衛帶進來一個人。
男Beta,身量不高,頭發稀疏,面容慈祥,雙目炯炯有神,一身西裝革履,胸前的貼牌是描金的“H”,赫然是賀家的管家!!
他來做什麽?!
議會大廳莫名安靜下來。
大概是因為出現得太過突兀,是以衆人錯愕,注意力都轉移向他來這裏的t目的。
管家站在會議廳門口,入目所及盡是恢弘。
他把賀岚交代的事情在心裏過了一遍,擡步走上主席臺,熟練地操作投影設備,把投影聚焦在他手裏的盒子上。
盒子是長方體的,高級纖維制成,通體黑色,随手放在桌上,還能感受到裏面的東西在動,頂得盒子一跳一跳的。
管家清了清嗓子,“尊貴的各位議員,大家晚上好。我是賀岚議員的管家,受賀岚議員所托,持她的參會令,前來轉達事項。賀岚議員知道各位正在對赫拉夫人一事做出決議,在此之前,請各位看。”
他掌尖比向臺上的盒子,往後退了一步。
兩旁的警衛全副武裝,端着激光槍,一同上前,揭開蓋子。
投影把裏面的東西清晰地投映在中央晶屏,所有議員看清之後,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其中一名議員是生命科學協會主席,臉色劇變,指着晶屏大罵,“你竟敢把觸手生物帶回中樞區!!”
觸手生物!
現場一片嘩然。
這就是觸手生物!被列為克懷恩星際甲級威脅的生命體,蟲族的觸手生物?!
此時,觸手生物的觸須橫卧在盒子裏,從上到下被纖維緊緊裹住——還不能裹得太嚴實,生怕勒斷以後這些殘肢會以雷霆之勢再生。
這截觸須好不容易獲得了新鮮空氣,尾部驟然彈跳一下,帶得整個盒子飛騰而起,落下的時候在桌面發出“咵噠”的聲音,吓得在場所有人驟然生出一身冷汗。
警衛上前封鎖纖維盒。
“諸位議員請聽我說,”管家上前,說,“這是賀岚議員在長西星澤空間場發現的生物,衆所周知,觸手生物在被切斷觸手之後,其觸須的存活時間有限,即使能力再強的觸手,觸須脫離本體,兩分鐘後也會自然死亡。可是這個,從被切下來送回首都星,已經長達三天,觸須仍然具有高度活性。諸位請看——”
管家擡手,示意衆人看向晶屏。
淺藍色的晶屏上顯示映出一個銀發飄飛的身影,血染的傲骨沒有一寸曲折,回首過來,是凜冽無極的一雙藍色寒眸。
鏡頭拉遠,露出她身前面對的無數人,穿着統一的馬甲,上面寫着“比秦”的字樣。
滿地都是殘肢。
與此同時,一支斷臂不知道從哪裏彈跳而起,青筋暴起,孔武有力,捏握成拳頭,狠狠擊向她的腿根!
管家擡手一點,畫面定格在這裏。
“相信各位議員也能清楚判斷,這是人類的手臂。根據生物特性,手臂在離開人體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麽強大的爆發力,可是這種離奇的事件卻發生在比秦實驗室裏。諸位再看——”
他雙指一點。
原本的殘肢被放大,映出上面一個“cri”字樣的刺青,竟然是聯邦暴力監獄的在役服刑人員!!
這……
這……!
驚駭之餘,衆人議論紛紛。
剩下的早已不用管家繼續講明。
邀游集團的景練沒有獨立研發能力,剛剛的直播裏,赫樊出事,景練前往現場,可以證實景練和赫樊關系不一般。而能讓景練在邀游星開辟秘密實驗室的,恐怕權利地位在景練之上,能讓景練去支援赫樊,再加上具有獨立研發能力的人,基本上就剩下一個了。
可是,觸手生物對于克懷恩星際來說有多麽危險,赫拉夫人又怎麽會不知道?!
怎麽會暗中輸送研發成果?
有人想起消失的遲楚和蕭顯,猛然回過神來——
“不要污蔑赫拉夫人!當年鸻痕研究組也做過相關研究,赫拉夫人經過分析研判,知道相關研究成果會破壞人文和平、危及人類安危的時候就盡力截停項目。鸻痕研究組接受調查,組員遲楚和蕭顯逃離中樞區,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是她們在哪個角落暗中研究,給蟲族輸送成果,用來報複我們的呢?!”
會議廳一陣寂靜。
緊接着,開始有人附和。
“……是啊。”
“有可能。”
“對,當年赫拉夫人如果要進行這項研究的話,又何必冒着風險,盡力截停研究項目。”
……
會議廳裏,風向一時倒戈。
管家聽着耳邊的讨論,看着交頭接耳的人群,一時間覺得荒誕極了,心裏生氣一股久違的怒意,一時間理解了少爺怒踢東西時的感受。
“各位,如果是遲楚和蕭顯,那麽,出現在邀游星的比秦實驗室,又怎麽解釋?她們作為星際在逃犯,有什麽能力讓邀游集團為她們開辟實驗室?比秦實驗室裏的服刑人員,又怎麽解釋?又要怎麽理解,隐退多年且已經過上安穩生活的原暴力監獄監獄長闾寒,實名舉報赫拉夫人?”
是啊。
如果是遲楚和蕭顯,這些問題,就又無解了。
所有人又安靜下來。
管家揭了把汗。
他這個辯論界的低手,幸虧元帥早有叮囑,否則他還真殺不出這個回馬槍。
擡眼掃了眼在場衆人,果然一個個噤若寒蟬,面色凝重。
主持議會的成員撕開沉默的縫隙,要求大家重新投票,決議是否傳喚赫拉夫人——
贊成傳喚的,比反對的多三票。
傳喚。
*
前往敦行星的路上,鞑練潔百無聊賴,扯着賀承流八卦,問他們在邀游星的事情。
賀承流一時漏嘴,在說景亞為什麽會進鴿籠的時候,說起他中元素的事情。
元素
鞑練潔一聽這話,來精神了,往駕駛艙一瞟,說,“後來怎麽解決的?”
賀承流:?
臉上漸漸浮起緋紅,他沒應聲。
鞑練潔一看有情況,再三催促。
賀承流煩不勝煩,“沒見過你這麽八卦的女A。”
“欸?賀少,可不能有性別刻板印象。女A就不能八卦嗎?女A……”
話到一半,她意識過來了。
她是女A。
唔,咱們男Omega賀少這是堅守男德,絕不和其他女A說起自己的私房事呢。
也不必這麽守吧喂!
真的很想八卦啊!
鞑練潔壓制住自己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心想着你不說那我去問遲彌雪。
不過這念頭一出來,她就打了個激靈,把它從腦海裏甩出去了。
萬一再叫遲彌雪誤會她對賀少有意思,恐怕有很多種死法讓她挑選。
啧。
鞑練潔撓撓頭。
賀承流看她這麽八卦,突然想起她曾經也喜歡過景亞,心裏的怦然陡然褪去,整個人沉靜下來。
他說,“所以你到底是怎麽沾上的元素?”
“啊?”鞑練潔撓頭的動作停滞一瞬,手垂落下來,有點頹喪地說,“我也不知道。曼德還問我說他有沒有給我遞過什麽吃的,我原本以為沒有。現在一想,還真有可能。之前他給我遞了瓶水,我擰開瓶蓋,嘴剛接觸瓶子,還沒喝呢,就有個傻缺上來勾搭他,給我氣得……那會兒好像把水還給他,沖上去打人了。我後面還後悔呢,不過回去找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
“後面沒再喝嗎?”
“後面就去教務處了……”
賀承流點點頭。
或許真的是這樣,否則很難解釋鞑練潔中元素的程度為什麽這麽輕。可能是嘴唇輕觸,所以攝入含量比較少,但又因為是從嘴裏進去的,經過消化系統接觸,才會反應很大,後面也才會嘔黑水。
這樣說起來,曼德無意間還真猜中了。
……說起曼德。
“我原本不是讓曼德來送東西的嗎?最後怎麽是你來了?”
“啊?你不知道嗎?”鞑練潔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不是說遲彌雪讓他去幹嘛去了嗎?”
“……”
遲彌雪讓曼德去做事情,這話聽起來也确實合理。可是……
他轉頭看向駕駛艙的方向。
視線透過透明的窗口,看見高高的椅背,一截平直的肩膀橫出來,纏滿繃帶的手臂彎曲着,擱在扶手上。
她明明已經會和他商量事情了呀。還想聽他的意見,問他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
沒理由在曼德的事情上刻意瞞着他。
而且,在她的一通分析裏,她一點都沒有提到曼德。
她真的知道曼德來過嗎?
賀承流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起身往駕駛艙的方向走去。
艙門“嘩啦”一聲劃開,又緩緩扣上。
遲彌雪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他來了,頭也不回地說,“快到了。”
“不急,”賀承流說,“話說——”
他戳了顆葡萄含進嘴裏,又戳了一顆送進遲彌雪口中,等清甜的汁水沖刷齒縫,他才問,“話說,你讓曼德幹嘛去t了?”
“嗯?”遲彌雪沒反應過來,“曼德?”
“嗯,我原本叫他送東西過來,他中間不知道拐去哪裏了,說是你讓他去做什麽事。”
遲彌雪聽言,眉頭微蹙。
“我沒聯系過他。”
他又在搞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前方交通情況穩定,遲彌雪把飛行器調成智導模式,釋放雙手,調出兩個人的聊天界面。
她和曼德最新的聊天頁面上,靜靜停留着一張動态地圖。
地圖上紅點閃爍,标識着具體的位置。
卻是只有這個,沒有任何留言。
遲彌雪眉間的褶皺更深。
她手指翻飛,解鎖這個紅點的具體信源,發現它的坐标就在首都星-中樞區D區!
賀承流擰起眉,“他是什麽意思?”
以前對遲彌雪造成間接傷害的人,說實話,賀承流很難把他往好的方面想。
中樞區D區。
赫拉的住宅區!
糟糕!
賀承流心裏一沉。
難道,曼德和赫拉聯手了嗎!
如果他再次背叛遲彌雪,那遲彌雪……
琥珀色眼眸裏湧上一股濃烈的心疼,看了遲彌雪一眼,欲蓋彌彰地迅速撤開。
他的心髒咚咚直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沉重和淩亂。
要告訴遲彌雪那是赫拉的住宅區嗎?
說嗎?
難道,不說嗎?
要不要說?
天人交戰。
半晌,遲彌雪聽他恍然無聲,擡眼看他,見他神思不屬,便問,“怎麽了?”
賀承流望進她澄澈的藍眸裏,心裏又是一陣激蕩。
他一咬牙,蹲下身緊緊抓住遲彌雪擱在扶手上的手腕,說,“中樞區D區,就是赫拉的住宅區。”
不出意外,藍眸瞳孔遽縮。
手臂上薄薄的肌肉線條繃起,他扶着的手腕緊緊扣向座椅扶手。
飛行器緊急制動,飄蕩在太空。
遲彌雪閉上眼。
靠入椅背裏。
賀承流站起身,把滿頭銀發攬入懷中。
他的心髒劇烈收縮着,像針紮一樣疼。
感同身受這個詞,第一次具象化地體現在他身上,那種被重複背叛的無助,那種原本應該站在身邊同仇敵忾的人臨陣倒戈的憤慨,那種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為了信念戰鬥的感覺,該怎麽釋懷?
而這個人的背叛,于當下的時局,是無關緊要,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懷裏的人收緊手臂,把他的腰抱得很緊很緊,緊到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感受到腹部的衣服有了水意。
但很快,遲彌雪想起什麽,猛然一滞。
她從他懷裏擡起頭,蹙着眉頭望入他眼中,嗓音略帶沙啞,“不對的,不對。他給我發地址的意義是什麽?”
如果是背叛,以曼德的懦弱性格,根本不可能特地發個地址來向她宣戰。
他發的消息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文字,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地址,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出事了!
就在此時,冉湫彈來通訊,聲音無比急切,“雪!有條從中樞區發過來給你的視頻被對方攔截,沒有發送成功,你快看看!”
冉湫調節鏡頭,把鏡頭對準了她恢複出來的視頻。
畫面漆黑模糊,勉強能看見中間的人影。四條粗長的鎖鏈在黑暗中衍射出冷冷的金屬光,看起來格外滲人。
中間的人……
遲彌雪說,“放大看一下。”
冉湫依言放大。
模糊的畫面裏,那人的身段和臉型逐漸顯出輪廓。
遲彌雪的胸腔仿佛被狠狠撞擊,她猛地站起身,視線釘在那個身影上,顫着聲問,“是誰發給我的?”
“一個叫曼德的指揮官。”
賀承流唇口微張。
遲彌雪抵住中控臺,“誰攔截的?”
“齊特希爾曼,赫拉的總控工程師。”
……
原來是這樣。
“雪,還有個事情。”冉湫看了賀承流一眼,說,“剛剛管家拿着賀岚元帥的參會令,去中樞區展示了這個。”
畫面一切,露出一截淌着粘液、正在勾蜷的觸須。
“說是在長西星澤空間場發現的,切下來到現在至少過了三天,還有活性,懷疑是赫拉輸送元素出去,但議會也有聲音說這手筆來自消失的鸻痕組員,遲楚和蕭顯。”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靜靜看着遲彌雪,關注她的每一絲神情變化。
冉湫看她眼角抽動了下,沒有旁的表情變化,心裏稍微放心了些,說,“總之,你做好應對準備。”
雖然雪沒說過她的身世,但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當了這麽多年朋友,別人不知道,她和老鱿魚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雪是遲楚教授和蕭顯博士的女兒,這在她和老鱿魚這裏其實已經不算什麽秘密,只是雪從來不提,她們也從來不會主動說起。
今天如果不是形勢所迫,逼不得已,她也不會說。
好在雪沒有什麽反應。
想來她可能早就知道,她們知道她的父母是誰。
冉湫切斷通訊。
賀承流靜靜看着遲彌雪。
可她從始至終,都很安靜,除了他衣服上的那兩點水意做證明,其餘的都看不出任何情緒,甚至連嘴角都是一如既往的弧度。
她太鎮定了。
鎮定到不像一個真實的人。
鎮定到,賀承流覺得她突然間又離自己很遙遠。
可現在不是追求什麽距離的時候。
他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把飛行器控制權切換過來。
深沉的太空中,漂亮的飛行器利落調轉方向,燈束射線“嘭”地一聲亮起,像蘇醒的猛獸,露出一種無人能擋的氣勢。
雪白的燈帶遺落一片光海,一如她們初遇時,他戲弄遲彌雪的那樣。
賀承流撥弄控制盤,飛行器往首都星的方向彈射而去。
*
首都星已經亂成一團。
繁華街道此時已經演變成暴動現場,一個個元素人速度迅捷,力量驚人,撕扯纏鬥着無辜的公民。
首都星的星警早已見識過绮麗區的情況,此時開着艦艇,高高盤旋在街道上空。她們一個個全副武裝,卻聚集在艙口處畏畏縮縮,始終不敢下去和元素人硬碰硬。
到處都是警報聲,整個街區火情四起,又被智能湮滅;商店的安全窗被撞擊破碎,又自動升起格擋板;軌道列車相撞,公民四散奔逃……
軍靴踏上這篇土地。
槍聲響起。
關遇鯉帶着她的手下,沿着街道一路掃過,解救了一個又一個公民。
前往中樞區的太空梯已經關閉,機甲進入戒備狀态,賀承流和遲彌雪無法抵達。
赫拉很聰明。
太聰明了。
她放出元素人發動暴亂,就沒人關注她的庭審,一百個闾寒擺出千萬個證據都沒用。公民正在遭受痛苦,議會還能安如泰山,旁聽聯邦最高法審理她的案件嗎?絕對不可能的。
果然,案件審理的過程被推遲了。
她讓看守的星警轉告最高議會,如果有元素人的解藥,就能解除暴亂預警。她能做出元素人的解藥。
最高議會又召開了緊急會議,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投票表決是否緩釋赫拉,讓她先行研制解藥。
向來反對赫拉的一派立刻否決這項提議。
他們拉出绮麗街區的直播視頻片段,衆人發現賀家醫療隊的人也能安撫元素人。
事實擺在眼前,即使還有少數不同的聲音,但議會還是緊急聯系了管家。
管家聽言咬牙切齒,沒忍住踢了一腳馬路牙子,疼得抱腳直蹦。
他忍疼暴怒,“研制出解藥的人是我們少爺!太空梯都封鎖了!我們少爺還怎麽上來!我跟你說我們少爺就沒受過這種委屈!他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被人鎖在外面過,你們這些……”
管家“妙語連珠”,直到議會的人簇擁着賀承流出現在他眼前,他才擦擦眼睛,“少爺?”
“少爺,你終于上來了,有沒有受傷,現在下面危險得很,本來他們還不讓你上來,我說不……”
“三!二!”
一還沒數完,管家就兩片嘴皮子一緊,把嘴閉上了。
清淨。
議員們看向賀承流,感激涕零,頓時覺得他的身形都高大了許多。
中樞區的聯邦實驗室就是氣派,什麽儀器都有,什麽材料也都齊全,比在薩坦星手搓的時候快樂多了。
最高議會還給他配備了十二名助手,他只要了兩名,鑽進實驗室裏,把門一關。
原本要鑽進去的管家碰了一鼻子灰,穿着實驗服站在實驗艙門口,稍顯落寞。
他轉過身,安慰自己——
沒事,反正小遲都沒能進得去,他沒進去又算得了什麽呢?
剛擡起手想拍拍遲彌雪的t肩膀,好好安慰她,一打眼拍了個空。
嗯?小遲人呢?
??
別是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