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科舉案(二)修

第005章 科舉案(二)修

聖人此言一出,朝野俱震,程美中與楊士跪地大喊:“陛下,臣等冤枉啊!”

那程美中又看向謝愈,語氣不善,“不知謝拾遺可有證據,如此攀誣朝中大臣可是重罪,亦或者你中書省想清理門戶,犯不着派你來拉着我下水。”

楊士亦本要發怒,見程美中開口,忽而就扼住嘴邊之言,只跪在殿前由着他們争辯。

這話便是将餘下那些臣子心中的猜測又坐實了幾分。

“程侍郎這話是什麽意思?”謝愈盯着他,眉眼冷了一分。

“哼。”楊迪瞧此陣勢,諷道:“程侍郎真是好口舌,将我中書省說的有如此大能耐,真讓我等汗顏。”

“誰人不知這中書省手眼通天吶。”

“我中書省做的是陛下的手眼,可就不知道門下省通的是誰的手眼。”

尚書省偶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在這渾水裏攪一攪。

不一會殿內的就熱鬧起來,各自為着各自的官。

程美中不欲與餘下人争論,只盯着謝愈,“謝拾遺一個大豫十四年的進士,如何查得十二年的事?”

謝愈聽此反笑,“敢問程侍郎,有纰漏的事,我如何查不得?”

門下省的人看過折子自是清楚,便向他解釋道:“謝拾遺所言乃是已故右拾遺先前折子上記錄的事兒,門下省當初攔下也是因着些這層緣由。”

程美中聽這番話,突然笑了,“我原以為謝拾遺一個新晉進士,是有什麽通天的背景和手段,竟只是拿着亡人不知真假的語錄來充自己仕途。”

這話一出,原本吵嚷的殿內,出奇得靜了,人人都坐在那兒,猜不透旁人心中所想,更可怕的,是猜不透聖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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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愈被這話堵得不能開口,倒真見識到李使期口中所言的厲害,朝堂之人,皆争嘴利,只一句話便能讓你左右難邁。

李洵獨坐高臺,自上盯着朝中衆人的一舉一動,他忽然就移目,望向楊士。

“楊補闕怎的不說話?”

那楊士垂着手,被聖人提名也并不慌亂,仍舊是恭敬得很,“回聖人,如今時隔多年,臣便是辯駁也無人會信,倒不如直接查。”

不費太多的口舌,楊士直言查案,倒叫謝愈望了他一眼。

“好啊,既然涉及兩省,那便交由大理寺去辦,謝愈在旁督查。”

“聖人三思!這謝愈本就是中書省的人,還不知會如何置臣于死地,便是白的也能說成黑的啊!”

謝愈聽這一番不着章法的話,冷笑一聲,“我與程侍郎素不相識,犯不着害你,如若你當真問心無愧,我自甘願受罰!”

“行了。”李洵擺擺手,不願再聽他們吵嚷,招呼在斜門外立着的李由林,“朕也累了,退朝吧。”

散朝後衆人起身,薛海看了謝愈一眼,并未說話,徑直走了。

程美中起身瞪着他,拂袖冷哼了一聲,“謝拾遺不若在這兩儀殿內待上一會兒,這地方怕是以後都來不了。”

謝愈并未理睬他言語之中的嘲弄。

反倒是吏部胡侍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打趣言:“後生可畏哦。”

謝愈對朝中諸人諸事尚不熟稔,也不知眼前此人是何人,只得拱手回道:“不敢當。”

兩儀殿的常朝一散,他便踱步折回中書省,正碰見李知抱着一卷字軸走在前面,正與他相對。

她穿着藍衫裙,在一衆官袍之中顯得突出。

李知也望見了謝愈,兩人相視一眼,步子皆都緩慢許多。

良久,兩人離得近了些,謝愈才走上前開口。

“李娘子。”

因着宮中人多眼雜,他便不好喚字。

李知眸子微彎,也回了個禮,“謝先生。”

“我與你同一段路,便一起走吧。”

謝愈看見她懷裏所抱字軸,低頭掃了眼。

李知見狀,便展開了一半,“今日張老先生要給公主授課,我就帶了一副字,準備空閑時候臨一臨。”

“對了,過幾日便是中秋了,先生母妹俱不在京,若有閑暇,不如來我李府賞月吃餅?”

謝愈笑了笑,搖頭道:“還是不勞煩了,中秋和該同家人團聚,你也不妨好好休息一下。”

見被他推拒,李知微微低頭不語。

先生久居江南,十九歲來京中了進士,如今已然兩年,中秋團圓之日怎會不思家。

又想于此,她擡頭問道:“先生中秋那日下了朝後,一直呆在崇仁坊間嗎?”

雖不知道三娘問這的緣由,但謝愈仍擡眸思索了一番。王離祖籍便是長安,自是要回家,餘下之人,他并不過多往來,便是有酒席也大多推掉了,他便順着李知的話頭回道:“應是在坊內”。

便見身旁的女娘聽此若有所思,懷抱字帖慢慢地走着。

謝愈瞧她模樣不知在想什麽,但前頭越過那門便是中書省,兩人将分道,他垂頭輕喚了一聲,“昭九?”

“嗯?”李知回過神來,又望見這路,才知道謝愈是到了,“先生先走吧。”

謝愈點頭,溫聲囑咐她,“三娘當心些,別發愣了,小心走錯了道。”

這常朝的熱鬧如今倒還未傳至宮內旁處,與兩儀殿相隔不遠的千秋殿如今也是燈火澄澄。

吏部侍郎張老先生正在千秋殿主座之上,他因年歲大,又歷經三朝,聖人準他一月只需大朝來,這番又請了他來教□□。

“公主,恕老臣直言,我的課講究一個規矩,我未教過女學生,從前在國子監時的規矩習慣了,眼裏也容不得沙子。”

清河聽見此話一下子便立身不動,規矩地立在張老先生一旁,又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李知,正專注得盯着,便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原不過是累了,轉了轉身子,就被張老先生逮住斥了一頓。

“雖聖人只讓我教你書字,但單寫無益,老臣就邊寫便講講身為皇室女該如何言行舉止。”

“一曰……”

清河面目頹色,人雖在那兒,可心卻自去神游了。

千秋殿內的燭火燒了一小半,張老先生仍慢悠悠地講着,筆下的功夫卻沒停。

便是李知也聽得有些麻木,大多些是正經中的話加上張老侍郎自己的理解,但又不得不說,張老先生的字極為不錯,嘴裏念叨如此之久,也能寫地穩健有力。

案前的張老先生倒像是終于累了,放下筆,問道:“公主,可聽明白了?”

李知見公主未回應,便側目瞧她,竟是盯着一處發呆。

那張老先生似也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瞧見公主模樣,氣得吹胡子瞪眼,“公主竟是一句也未曾聽進去嗎?”

這一吼倒是叫回了清河的魂,她心慌了一下,張口便急急胡謅道:“老先生誤會清河了,清河是瞧見這字的走勢是在奇特,便在心裏默想如何化用。”

張老先生聽此“哼”了一聲,又慢悠悠地說道:“那老臣再講一遍,公主可聽好了。”

清河面色一僵,連着李知也是臉色一滞。

那張老先生複又拿起筆,在硯臺裏沾了沾,落筆時竟不小心暈了字,他湊近“哎呀”了一聲,已再無提筆的心思,“罷了罷了,公主拿着老臣先前的字去臨吧。”

清河一喜,咧開嘴角,忙道:“是是。”

李知亦是松了口氣。

張老先生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殿中便又響起他的聲音,“老臣給公主置一學業,就臨王右軍的蘭亭集序,不過公主得寫作楷書,十七那日老臣再來察看公主化用的如何,今日老臣就先走了。”

“勞煩老先生了,翠微,送送張老先生。”

“是。”翠微應下,舉燈向前,“老先生這邊請。”

送走了這尊大佛,清河才坐下喘口氣,又吩咐外面再上些果子奶酒。

“等等,将那王右軍的蘭亭集序的臨本也一并拿來。”

李知瞧了瞧外面日頭,還未到午時,便轉頭道:“張老先生早起來,卻不到午時離開,豈不麻煩勞累,倒不如午後再來得爽快。”

清河支着下巴,嘆了口氣,“一日之計在于晨,他這是怕我躲懶呢。”

李知聽此,眉眼都染上一層笑意,輕輕淺淺地,此前她來時有幾日公主也還未起呢。

清河見她笑,便盯着瞧,喟嘆道:“先生有才又有貌,為何還未嫁人,難道是全長安都沒有先生可以入眼的嗎?”

“淨是胡說,我如何能識得全長安的郎君?”

說到此處,清河便亮了眸子,湊近道:“這不難,我去讓父親辦個詩會……”

清河還未說完,被打李知打斷,她放下筆,無奈笑道:“越說越不着邊際了。”

“莫非……先生有心悅之人?”清河轉了話頭,又來了興趣,“讓我猜猜,是不是那日提及的故人!”

被清河點破了心事,李知眉梢微挑,面上鎮靜得很,輕聲道:“公主若是閑來無事,不若我也置些學業,那就上林賦吧,日子呢……”說道此處,她也真擡頭想了想,随即眉開眼笑,“不如就和張老先生一樣,定在十七那日吧。”

清河聽此臉都吓白了,苦苦哀道:“上林賦可比蘭亭集序長的多多了,先生我不說了還不行嘛。”

李知揚眉笑笑,“那暫且放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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