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鬼十七…十七。”
“小鬼十七！”
一直到判官喚了第八遍的時候，十七才将将從夢中醒過神來。
這邊的動靜不大，卻還是引得幾案上的閻王擡頭瞥了一眼看過來。頓時，底下的魂魄都紛紛瑟縮成一團，抖如篩糠般生怕自己抱慢了會被閻王給盯上。
一旁的鬼差也緊了緊喉，伸手就直想将那不知好歹的女鬼給扯出來。畢竟在這兒千百年來都按規矩辦事的冥界自己也是頭一回出岔子，如今這番無妄之災，可不就是她的錯嗎？
許是發覺到殿內的氣氛不對，那頭的始作俑者也明白大概是自己闖了禍，早一步在衆鬼發覺之時就偷摸着抱成團藏起，判官尋不見她，也只能是幹瞪着眼站在大殿上，有氣無處發。
可這陰曹地府的主子又怎會是個好糊弄的對象？
閻王只一眼就掃到了十七的藏身之處，他眉目陰沉，眼神犀利，聲如洪鐘般駭人。“何事如此喧嘩？”
判官聞言忙搓了搓手掌心，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冥王大人，這…這…”
此刻，他腦中正飛快轉動，思考着該如何化解眼前這局面。畢竟自己辦事不力事小，叫一衆鬼魂看了笑話事大。
随即，他轉身又對着閻王拱手，口中話語推脫的意味極其明顯。“大人忽惱，許是這底下的小鬼不識規矩，待下官拎她上前來好好教育一番便是。”
說着判官就撸起袖子，一面朝下頭走去一面還兇狠着臉，如惡鬼一般的呲牙咧嘴，驚駭非常。
十七自是全然明白此番是沖着自己來的，但她還是膽怯着偷摸擡眼，想借着前頭姑娘的身形掩一掩自己，可誰料那姑娘卻不大樂意了。
這是哪裏來的冤家惡棍？偏生還将禍端引到了她身上！
自己也不過是個初入地府的幽魂，又怎敢和閻王鬼差對峙？她忙不疊轉頭瞪眼，從身後揪出了這個罪魁禍首，末了還在一旁急急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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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魂魄好沒擔當，莫不是我叫十七？”
姑娘長長的指甲劃過玉石鋪成的地面，下一刻又瞬間抓撓上十七的臂膀，透過布料散發出絲絲寒意，好似恨不得能戳瞎人雙目一般。
眼見此番，十七也不好意思再讓旁人無辜受冤，她輕挪了挪自己的鬼身一下子蕩到了殿中央，抽出衣袖中的手絹，邊拭目邊淚眼婆娑道。
“大人，小女實在是冤枉啊！”
“冤枉？”判官搶先一步回答，他聞言嗤笑一聲，嘴角還略帶了些諷刺道。“來這兒的哪一個開口不都是一句冤枉嗎？你倒是說說看，誰冤了你？”
因着肚裏還窩着剛才被下了面子的火氣，所以判官說話的口氣既冷硬又毒辣，不留絲毫情面。
但好在十七也不是個蠢的，她知曉自己已得罪了判官，便又沖着閻王的方向猛磕了一個響頭，忙解釋道。
“大人明鑒，我本是個要過奈何入輪回的幽魂，若非是鬼差他們再三阻攔，說我丟了魂魄，此刻也應早已轉世為人，更免了如今叨擾大人的這一遭…”女鬼言辭懇切，說罷就俯身跪縮在地上，模樣顯得極其恭敬。
她小心翼翼擡眸看向幾案上的閻王，似是希望這陰曹地府的主子能給自己的不公讨個說法。
可閻王也只是輕飄飄掃了一眼底下的陰物，如同看蝼蟻一般沒有半點外洩的情緒，淡淡吐字道。“哦？是嗎？”
“是，求閻王大人給小女做主。”
十七雖對閻王這不鹹不淡的反應面有不解，但還是遲疑着又添了一嘴問道。“不知大人能否派人渡我下界？”
話音剛落，十七便只覺自己渾身上下像是被人用力擠壓在手掌心一般，下一刻就能散盡了魂魄，在這天地之間消散而去。
“放肆，你一個不陰不陽的殘魂還敢和我讨價還價，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
閻王怒極反笑，他其實一早就瞧出了這女鬼身上的不尋常之處，只是在斟酌着該如何把這件棘手的事給掩蓋過去。
當初天帝派自己下冥府來管這人世間生死，為的就是讓此種颠倒生死秩序，違背世間常倫的事給杜絕消滅。
只是不知眼前這女鬼她到底是有心裝傻隐瞞，還是對一切都毫不知情呢？
思及此，閻王又細細打量了兩眼下頭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子，他唇角抿直落下，神情也變得愈發難以捉摸。
可十七卻對閻王心中所想一概不知，她如今渾身無力，蒼白着小臉伏倒在大殿上，一副已力竭到失語的恍惚模樣。
半刻後，她才從衆鬼的目光中顫巍巍站起，臉上挂的是譏諷又割裂的假笑。
“你笑什麽？”閻王輕皺起眉頭，他不明白眼前這個自己能随手捏死的蝼蟻還有什麽膽量敢笑出聲來。
但他越是如此說，十七就越是笑得大聲，一直到最後就連鬼差也扛不住威壓，忙不疊現身跪在大殿上，抖聲答道。
“大人，這女鬼怕是已經瘋魔了，不如讓奴才帶她下去投了泯滅道便好…”
不待鬼差接着說完，十七的聲音便又在大殿中響起，她聲音沙啞沉重，偏像是要扯開地府長久以來的遮羞布一般，讓所有的陰暗處見光。
“呵，我笑什麽？”
“我笑你們裝模作樣，笑你們蛇鼠一窩，笑這兒根本就不是什麽談公平講公正的地方！”
“鬼差們暗地裏撈油水，判官私下動手腳，就連你，一個冥界的主子都對此等錯事不聞不問，難道你們就不怕我身死魂滅之時将一切都告上天界去嗎？”
十七昂首站立在大殿上，面目堅定，她那不卑不亢的樣子顯然已是鐵了心要為自己求一個公道。
眼見事情發展到此等地步，閻王也一時有些惱了。他心中倒不是害怕膽怯更多些，哪怕這女鬼真有一日告上了天界，自己也有的是法子能摘除自身，只是…
只是瞧她而今的樣子，像是真的對那抽魂再生一事毫不知情，既如此何不任由她下界，把那幕後之人給找出來，也好過自己去尋了。
“好，既然你要一個公平公正，那我就給你一個公平公正。”
說罷，閻王又一改剛才陰恻恻的神情，對着十七思索了一番後，才緩緩起身回道。“這冥界自來的規矩就是魂魄齊全者渡奈何過忘川，可先頭鬼差們也告訴過你了，你是個殘魂，根本就入不了輪回，即便是下了界，也只能做一世癡呆的傻兒。”
“但我可以破例給你個機會，讓你下界去尋齊全了自己的魂魄再入輪回，如何？”
十七望着眼前閻王開出的誘人條件，也一時有過心動，因為這已不單單是給了她再世為人的機會，而是重新下界去過一遍前世之事，遇一遍前世之人…
但她卻也不蠢，如此大的餡餅也要自己有胃口吃才行啊。
“這樣好的機會給我，閻王大人是要我幫你做什麽呢？”
誰料此話一出，幾案上的冥界之主竟是噗嗤一笑，也不知是在嘆十七的自不量力還是在笑她的識時務一般。
“我要你做的事，到時候自有定數。”
随即大殿上忽而一陣雲煙起，十七便只覺自己墜入了無邊的雲塵之中，飄飄呼呼的猶如在睡夢中一般暈了過去…
“夠了，你難道還要如此執迷不悟嗎？”
“這已經是第五次招魂了，她若是還沒有現身，就已經是入了輪回再也回不來了，你知不知道！”
好吵，好吵，這到底是哪裏，為什麽如此吵鬧！
十七被閻王突然投下界，本就有所殘缺的魂魄還處于混沌之中，一時也沒理清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只知道耳邊一直有兩道聲音在喧嘩不斷。
“詹天一，她已經死了，死的徹徹底底，連魂魄都招不回來了！”
“你住口，怎麽可能，怎麽可以，她不能就這樣抛下我，我不允許！”
下一刻，一道嘶啞的男聲突然闖入她耳中，這人的聲音低垂無力，像是胸中壓攢了很久的痛意遲遲不肯宣洩出來一般，叫十七也胸口鈍鈍的，有些心悶。
“這才是第五次，我們還有第六次，第七次…遲早有一天她的魂魄會召回到我身邊的。”
那個名叫詹天一的男人緩緩開口，他用手抓緊了身旁男人的肩，模樣遲鈍又恍惚，語氣中的不甘與期盼便是叫見着的人無一不動容淚目。
而另一個男人卻只是咬緊牙口，狠了狠心收手拒絕道。“我不會再幫你了，更何況你的身子早已承受不住，這樣逆天而為的事本就不該，是我害了你…”
“不，不，阿曉，這世界上除了你我再也求不了任何人了。”
“便是你不幫我，我也會繼續逆天而為的，求你，我求求你讓我見見她吧。”
誰？這人到底要見的是誰呢？
十七緊閉起的眉目也不由擰了擰，心中直道惋惜不已。
如此這般情深義重的人已是少見，若是他想見之人自己識得的話，說不定也能向閻王讨個法子讓他見上一見，全了這情意不是。
如此想着，十七便頗有些感慨，忽而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她緩緩睜開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