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入目所見,眼前是一間略顯開闊的小室,室內還燃有股極重的梵香味,四周的牆壁上挂滿了幡布,也不知是誰提朱砂在上頭寫了什麽,雜亂無章又古怪異常。
十七聞着那味道有些心慌意亂,但好在這香燃了沒半刻後便停了,她當即伸手虛抓了幾把空氣,心中止不住的怨氣疊起叢生。
這該死的閻王老兒果真是老奸巨猾,就連說出口的承諾都能對半大打折扣!
說好的放自己下界去尋魂魄,怎的如今到頭來她還是個手不能觸,口不能言的破幽魂?
十七正心下怄氣着,一張慘白白的小臉看着也比平時要更加紅潤些,倒是給她意外添了幾許生人身上的鮮活氣息。
她蕩起魂身向前飄了飄,沒拿眼繼續瞅着下頭的怪事,畢竟眼下自己尋魂一事事關重大,輕易耽擱不得。
若是他日有機會自己能再得見這位詹公子,倒是可以幫他求上一求,左右如今閻王也說得上是欠了她一個人情啊。
穿過緊閉的房門,十七毫不費勁的就飄到了院外,只瞧見園內亭臺層疊,綠陰如幄。那棵庭前十餘尺高的梧桐樹更是襯得庭院深深幾許,好不雅致可觀。
喲,這可真是個了不得的富庶人家。
十七咂巴了兩下嘴,随即繞着大樹巡了幾圈後不由發出驚嘆。雖說自己尋魂這事閻王老兒也沒給個最後期限,但若是能早一刻總歸是早一刻好些,指不定到時候她還能挑撿個好時辰,也下界投一個如此富庶的人家享福去。
感嘆完此番後,十七便又悠悠乎乎的朝更遠處飄去。
就在她半個鬼身即将要飄離府邸的時候,下一瞬,一股莫名的阻力又拉扯着她的魂魄吸回,仿佛就好像是全身上下被無數條繩子捆綁住一般,半分也動彈不得。
這…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自己動不了了?
十七不信邪的又飄高了些鬼身,想試試看能不能從其他地方找突破口,可她拼命悶頭沖了大半天,除了攪得自己滿身大汗的狼狽落下後,便再也沒了別的法子。
夜風吹打着她的衣炔紛飛,掃過梧桐樹梢的新葉飒飒作響,十七厭厭的坐在那樹的梢頂兒上紅着臉喘着粗氣,面色帶着無奈與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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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自己是要被困死在這座宅院裏了,只是她也沒聽那閻王老兒說自己的魂魄散于何處,又要去哪裏尋呢?
莫不是,就在這庭院之中?
思及此,十七斂起秀眉快速從樹頂蕩起,又疾飄向屋內。房中的火盆還在靜靜的燃着,響起噼裏啪啦的嗤嗤聲,叫鬼無端煩躁。
她一面嗅着空中難聞的焚燒氣味,一面在心下直道此處十分就有八分的不對勁。
無論是從牆上挂着的古怪幡布,還是從火盆中殘留的衣衫布料來看,他們都像是在做一件違天道,背常論的錯事。
當即,十七便大着膽子又靠近了些下頭,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可下一刻,分明先前還在吵嚷個不停的二人此刻卻突然閉了嘴,久久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而那個名叫阿曉的男人更是望着十七的方向,神情驚愕無措,像是生生被人勒斷了後脖梗子一般,面目上滿是不可思議的模樣。
他這是在看什麽?自己嗎?
一時間,十七也有些毛骨悚然到失語,險些就要忘了自己是個鬼的事實,藏身到幾案後躲起。
可正當她一顆心直驚得瘋狂猛跳不止的時候,恰恰好又對上了眼前人那雙漂亮的眉眼,他水霧樣的眸子如雨後新葉般,煞是清透好看。
他,就是詹天一嗎?
十七的心跳随之漸止,一直到最後只餘下聲聲有規律的輕動,竟不想原來是這樣一個面皮精致好看的男兒郎。
小室內的二人分執兩端,明明都是一樣的裝束打扮,可詹天一卻尤特別些,穿着連半點異色也沒有的黑羅衫,長身玉立着,清冷而矜貴。
女鬼忍不住高蕩起魂身,那透明的虛無在他的頭頂四周環繞來環繞去,仿佛如同見到了一個新奇的物件般,細細打量把玩着。
便就是在滿眼盡是幽魂的冥界,她也是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的,睫如鴉羽,鼻挺唇薄,渾身上下滿是纖塵不染,怎堪一個“絕”字了得。
十七這話不假,但若是此等言語叫鬼差們聽見了只怕是又要諷笑她沒見過什麽世面了。
浮世之大無窮盡也,這日夜交替中生生死死的人又有多少,不過都是一副皮囊,一粒塵埃罷了,紅顏枯骨,轉瞬即逝。
但十七卻好似毫不在意這些,她看着眼前如琉璃般剔透的妙人兒,又不禁在心中咋舌惋惜道。
若是自己能晚生個一時半刻就好,亦或者是未曾身死也好,而今此番遇見不正是叫自己有心無力,有勁兒無處使嗎?
末了,她才如同終于想起了眼前的正事一般,小心翼翼的自桌後站起,從他的左側向右側繞了一圈後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也是,他們只不過是凡人而已,又沒有什麽通天的本事,哪裏能看得見自己呢?
十七想了想,随即又止不住的在心中啞笑了一陣,嘆自己如今下界尋魂是不是把腦子都給尋丟了,連最基本的陰陽兩界不互通的道理都忘了。
順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她很輕易的就找到了他視線的落點,那是一塊墓牌,通體漆黑的墓牌。
十七轉身湊近了些,想打量清楚上頭寫了什麽,但由于那東西只有巴掌大小,再加之屋內的燈光昏暗,所以兜兜轉轉了半天,她也沒有瞧見什麽有用的字跡。
既如此,那閻王老兒又為什麽要把自己投來此處?
女鬼翻過身在房梁上仰起落定,眉宇間的煩躁感頓生,自己這一通巡查下來,根本也沒撈着什麽和她有關的線索,莫不是…
莫不是冥府尋思着坑她不成?嘴上說着滿口仁義道德,公平公正,卻在暗地裏偷偷動手腳不讓她尋魂?
如若不然,怎麽解釋她現在的束手束腳,走又走不了,查又查不到的,根本就是無解!
入夜的晚風送來陣陣清涼,十七側躺在小室的梁柱上閉目養神,一時心中只覺自己的鬼生慘淡到了極點,身心也疲憊到了極點。
突然,就在她對自己尋魂一事徹底無望的時候,下頭的二人又開口說話了。
“詹哥,不如你再考慮考慮吧。”
“引魂入體一事還是太過兇險,而且此法對施咒者自身有着很大的反噬,你根本就…就抗不過去的。”
誰知聽完這話,男人也只是輕輕扯唇笑了笑,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動作沒變,但眼神卻一改先頭的冷淡化為滿腔的炙熱,像是久未飲水的枯樹終于等來了一抹甘甜。
“阿曉,你知道的,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既然上天願意憐我,應我長久以來的等待,那就說明他是會助我的,我便什麽也不怕了。”
“可是,那法子到底已失傳已久,便是我師父他當年也耗盡了全部心力,更遑論他如今已不在人世…”
那頭的阿曉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又被詹天一緊接着的一句話打斷。“不必擔憂,無論生死,我都甘之如饴。”
好,真是好一個甘之如饴!
十七在房梁上偷聽…不,明聽着底下二人的對話都自覺有些淚濕動容。這自古以來,不離不棄,生死相随說的大約也就是如此吧。
她雖已記不得自己生前是何種身份,何種地位,但看着這嫩生生的面皮,想來也應是不曾嘗過情愛的滋味。
而今看着眼前這癡情的男兒郎,十七也只覺自己沉睡已久的心終于重新活了過來。
對,逆天而為又如何,身死道消又如何?
她偏要看他得償所願,與那位姑娘生生死死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