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女鬼的眼緊跟上詹天一的眸,二人兩兩對望之下,都看出了幾分不加掩藏的試探與隐瞞。
當即,十七就挑起桌案上一顫一顫的火光置于掌心之上,而後又輕放在男人眼面前,好似這樣就可以讓自己那幾乎微不可查的震懾力再增添些許。
而那一下子就沉寂到失色的黑瞳,也讓她的神情變成了自下界以來都未曾有過的嚴肅,十七愈發靠近了些男人,口中隐含勸告。
“逆天而為的錯事一旦鑄成,你難道就不怕閻王鬼差來捉你下陰曹地府發問嗎?”
“怕?”
“如今被十七姑娘這樣一說,我倒是真的好害怕啊。”
說完,詹天一竟開始笑了起來,漸漸的,他從最初的低聲輕笑慢慢演變成放聲大笑,以至于最後整個人就直接匍匐在桌案上直不起腰來。
十七不由頓了一刻,看着眼前錯亂的一幕,就是她再如何蠢笨無知也該明白這人說的是假話,可任她撓破了腦袋也只得出了個不解回應。
十七不明白,連自己一界幽魂都尚且拼命尋求轉世為人的機會,為什麽此人卻好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甚至是身失道消的威脅也不放在心上。
待到男人笑夠了之後,他才昂頭起身,摸擦掉眼角淡淡的濕痕,輕緩開口。“但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害怕呢?”詹天一瞥了一眼面前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女鬼,語氣依舊疏淡得如同談死物般,仿佛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近他的內心。
“萬般抓心撓肝的痛意我都忍受過來了,怎麽可能還會怕他們呢?我倒是日日夜夜都盼着黑白無常可以将我拖入那地獄冥府,也好過現如今遍尋不到想見的人。”
“你說的那人,是安姑娘嗎?”
十七聞言,也無意掩蓋自己所猜測到的信息,畢竟從此前的種種來看,詹天一也并非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種,一切的一切都來源于他的癡情罷了…
許是心中早已思量再三,又許是事到如今已沒了隐瞞的必要,男人再開口時的語氣已慢慢恢複了些許生機。
“是,她是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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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詹天一的長睫也跟着人聲一眨一眨的,燭火投下的影直射在他如玉的面龐上,顯得寧靜又祥和。“可蒼天無眼,誰曾想我們成婚不過月餘,她便就獨自抛下我一個人離開了…”
“我舍不得她,所以求了個法子想要将她召回到自己身邊,我有錯嗎?”
終于,他臉上的笑在此刻淡去,手心處那被熱蠟燙傷的地方也蜿蜒出絲絲血痕,就如同是瓷白的玉器上無端迸出的道道裂痕,叫人不禁惋惜。
十七一時抿白了唇色也沒有接話,實在不是她不想答,而是剛才心中悶悶的鈍感讓她走了神,難以心安。
而唇邊那一句生死有命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只能化作幽幽的一抹輕嘆随着晚風飄向了院外的那棵梧桐樹。
“其實我很清楚,和她在一起原就是我高攀了,但便是連天地我們都一同拜過了,它憑什麽還要這樣狠心來拆散一對有情人呢?”
十七心中聽着雖也跟着猛點了點頭,但卻并不覺得此話有哪裏說對了。
畢竟那群勞什子的貪官哪兒還管得了下界的瑣事,指不定都像冥府地界一般,收拾收拾自己家門前的污穢都尚且還來不及呢。
可到底她也算是半個陰曹地府的人,所以好聽的話也得說,少不得萬一讓其他的鬼聽去了,反手再告發自己一個徇私枉法可得不償失。
“想來冥府也是有自己的法度,你執意要召回安姑娘的往生魂事小,但若是叫上頭的牛鬼蛇神們知道了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
十七說這話可半點不是恐吓,她望着桌臺上正滴滴泣蠟的燃燭,腦中又恍惚着回想起自己剛下凡時閻王那面目猙獰的模樣。
要是詹天一真攪得此逆天一事人盡皆知的話,別說是鬼差們一個個要上趕着剝皮抽筋,便是閻王去了天上也得被夭折幾百回。
“左右都是世間輪回,生死由命,詹公子你還是要看開些啊。”
十七循着男人的動作有樣學樣,也跨步從桌案上坐到了椅子上,她手中揉捏着空杯盞玩,口裏還不斷吐出最後一番勸告,到底她卻也是不忍心看着如此好的面皮一朝隕落。
“十七姑娘不必再勸,我終究還是想再見一見她的。”
饒是如此苦口婆心的勸說,詹天一也依舊沒有改變他的想法。“此事我一旦決定去做,那就已經做好了身死準備,已是無憾了。”
随即,他擡頭看了眼窗外正被風吹得飒飒作響的梧桐樹,而後又望回眼前的女鬼,眉目間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篤定與認真。“記得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是在一個深冬的夜晚。”
“彼時主家的公子正派我去鋪子上領回訂做的衣袍,可天黑路遠,再加上我并不太熟知路行,所以一直耽誤到了夜半時分才回府,可貴人們交代的差事又如何能等得?”
話落到此處,詹天一不由得苦笑了幾分,他強勾起嘴角扯了扯複而又緩緩說了下去。“不過他們也算仁慈了,否則我也不可能僅僅只是被小厮們拖打一頓後便抛出到門外。”
“僅僅?”
十七聞言此番,忽一下從板凳上躍起,飄蕩到空中後又落在詹天一眼前,她不知道為什麽他能夠輕飄飄說出這一句不過和僅僅。
若是她自己被人如此欺辱一番,那便是讓其割腕流血也不為過的。“你當時為什麽不還手?難道要任由旁人這樣随意擺弄你嗎?
女鬼語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成像是自己才是那個被肆意毆打的當事人一樣。“像你這般懦弱無用,今後還妄圖能成什麽大事呢?”
許是十七的話語刺進了男人的心頭,又許是旁的什麽,詹天一緊抿過唇瓣以後,那雙透亮的眼眸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他不自覺撓了撓手中快要結痂的傷處,又刺破出點點疼痛感在心頭萦繞,輕聲低語道。“或許…是吧。”
“曾經的她也如此說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