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詹天一的話也果然沒有說錯,尚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那剛才還潑天般大的雨水瞬間就蔫了氣息,再也落不出一點濕意。
十七見此才仿佛終于像是看見了解脫的曙光一般,又慌慌張張的起身,飄蕩到離男人二裏遠的地方揉着耳垂。
那溫熱的呼吸一下下撲打在女鬼耳側,讓她原本就慘白白的面目又如同那猴子的紅屁股樣,直攪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扇起風來。
“這雨停的還真不是時候,連空氣中都帶着些讓人不适的悶熱感,你說是吧。”十七這頭一邊以手作扇一邊扯起唇瓣笑開來。
而後她又眼瞧着面前的詹天一沒有回自己話的意思,這才遲遲一刻意識到自己先頭避嫌的意味太過明顯,怕是連傻子,瞎子都能輕易看出,故而此刻說話的語氣也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吞吞吐吐。“詹公子難道不這樣覺得嗎?”
但被人如此推開的男人卻沒有應聲答話,他只是站着,甚至是位置都沒有挪動分毫,好似是他已經如此長長久久的等待了千萬年,仿佛只要你不呼喚,不催促他就可以一直那樣落地生根直至生命盡頭。
可十七卻不喜歡那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冥界忘川河內看過了很多執念之人的等待,所以她總是會罵,會唾棄那樣的行為太過愚蠢。一輩子何其長,你只是單單守着一個空軀殼有什麽用?
若你是活人,那大好的年華總會遇見其他新人,舊人自是要被抛之腦後的。若你是死人,便是變作了惡鬼魂魄直直盯着他看也盯不死人,反倒是要叫鬼差鎖了去,一輩子入不了輪回,何苦呢?
十七越想越覺不值當,又拿眼一個勁兒瞅着詹天一看,但那心頭突如其來的感覺卻不似作假,她總隐隐覺得他是不同的。
那份捉摸不定的感覺就如同是一種很深的罪孽,叫嚣着自己絕不能把他給落下了,否則将會是一輩子也贖不清還不盡的債。
忽然,詹天一又幾步向前,望着十七的面目慢慢悠悠的開口答道。“是,姑娘說得極對。”
他回答的話語很輕也很簡潔,以至于十七在第一時間都沒有聽明白男人究竟回答的是哪個問題,她不禁将頭湊近了幾分,二人便又開始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步步走着。
就這樣沒了大雨的遮攔阻礙,一人一鬼的腳程竟是比先頭剛出門時快了不少,沒過多時,他們便就尋到了那處地界。
因着十七是魂魄的緣故,所以她飄蕩起鬼身,搶先一步瞧見了詹天一口中所說的那個宅院。“你說他師父,就是住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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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不自覺拿眼往後一瞥,脫口而出的語調都高昂了幾分,似是帶着些半信半疑的揣測。“這也太破敗荒涼了些吧,瞧這屋裏屋外髒兮兮的樣子還能住人嗎?”
邊說着,她還邊拿手捏了捏鼻子,像是踏進了什麽污濁之地一般,可比起冥界那條什麽臭魚爛蝦都有的忘川河來說,此處還是要好上不少的。
恰逢此刻詹天一匆匆從後頭趕上來,聽到了十七這頗為幽怨的埋怨聲,連呼吸都尚且來不及勻一勻就開口解釋道。
“大抵是因為年歲太長也少有人來的緣故,所以這處倒是比其他人家要更破敗些。”
說完,男人便兩步上前,剛打算推門走進,卻不想後頭突然伸出的一雙大掌将他的衣袍給死死拉住。“公子,公子且等等。”
那人的語氣中含着焦急,動作也十分不禮貌,手還不斷地在向後拉扯,若不是當時詹天一站的穩當,指不定是要被她給牽扯摔倒的。
十七瞧見這一幕也頓時怒從心起,剛想轉頭看一看是哪個嫌命長的這般大膽,自己倒是不介意讓她短一短壽命,可等到女鬼一回頭,便就又傻眼了。
竟是一個滿頭花白的老婦人?
那老婦人也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像是終于等到了機會才沖上前來搭話一般,摩挲的整個手掌都通紅一片。
而此時此刻,她仍舊在不斷搓動着雙手,面目通紅地望向詹天一,那雙幹澀到緊繃的唇瓣更是抿了又抿,像是有話要說但還是躊躇着沒有輕易開口。
“這位阿婆,您找我有事嗎?”
詹天一沒有停頓先一步啓唇問道,他微微欠身止了向前走的腳步,言談舉止間更是帶了幾分讀書人自來的好教養好習性。
那老婦人許是也被這不加遲疑的問話給驚得忽頓了頓,而後又瞧見男人是在問自己,忙不疊将手給收回,一直到再經過了一陣長久的內心掙紮後,她才面色戚戚地開口道。
“你…你莫不就是子書的親人朋友?”
誰?誰是子書?
還不等十七從這樣跳躍的思想中回過神來,詹天一就緊接着回答道。“不,我并非他的朋友,只是碰巧知道他的名諱罷了。”
誰料這老婦人偏像是裝聾作啞樣,一聽詹天一識得人名,便急急忙忙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又猛地貼近二人幾步,雙手也跟着忍不住揪緊道。
“那你可曾,可曾見過他?”
如此荒唐的動作言語一落下,莫說是回話的詹天一了,便是那事不關己的十七也被這樣大膽的行為給吓了一跳。
但僅僅也只是一刻,她便又籠起身子将魂魄聚在男人身後,像是一只巨獸在護着自己的幼崽一般,護着詹天一的死活。
可比起旁的需要父母照看的幼崽來說,他這只“幼崽”則更像是有頭腦有謀略的保護者,在極其鎮定的保護着他人。
“未曾見過。”
和從前一般無二的答案,十七心中邊如此想着邊掀起眼皮打量起那老婦人的神色,只瞧見她聽聞男人的回話後,面目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甚至是腳步也不似剛才有力了,拖沓在地上,沒了活氣。
“是嗎?你又沒見過。”
她不自覺喃喃出聲,一直到好一會兒後才擡起臉又如同往日裏那做了千百遍的樣子,佝偻着背垂下手,一步步往巷尾走去。
就在十七覺得這場鬧事即将接近尾聲的時候,詹天一忽然開口又沖着她的背影說道。“但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男人這話說得很快,似乎是就要快刀斬亂麻一樣,在人心剛開始痛的時候将毒瘤一并給挖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