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死了?”

“對,他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詹天一說話的音量并不大,可緊接着那婦人回話的聲音卻叫人有些刺耳難忍,她轉身一聽,登時面色就煞白了下來,顫巍巍着唇瓣也不知是應該張開好還是緊閉好。

十七定眼瞅着,這回兒才算是真真親眼瞧見了絕望是什麽樣子,枯敗又是什麽樣子,她不是稀罕這面貌自己未曾見過,只是在冥界确是少有魂魄會顯露出此種模樣。

他們大多是自然生老病死的亡者,其中少部分是因為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法子被追殺被迫害,挨餓死的也有,凍傷死的更是不在少數,所以醜惡的恨意一旦看得多了,也就漸漸淡忘了那份最純粹真切的悲傷。

“她必定認識許子書,那個寧方曉口中的師父,或許還可能和他淵源不淺,對嗎?”

女鬼忽掀起眼簾瞧了眼詹天一,而後又望向面前破敗不堪的許宅,也不多加斟酌,一細揣測就将心底的話給直道了出來。

正是因為她知道詹天一也是個聰明人,所以自然是自己能想到的他也全然想明白了。“那為何我們不從她這裏下手?既然死人的嘴我尚且沒本事沒功夫去閻王那兒撬開,不如就讓她來開口,親自同我們說吧。”

“聽姑娘如此意思,是覺得這位老婦人的話可信?”詹天一僅匆匆開口不過半句就被十七給打斷截胡,女子緩緩旋起身朝他眼前撲近了幾分,話語中更是飽含了三分無辜,三分困惑。“為何不可呢?”

“彼時,我與閻王做交易是在賭,與你們一道狼狽為奸也是在賭,更何況事到如今,從被人裹挾推着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詹公子。”

十七揚了揚眉,也不知那話語中究竟含沙射影了什麽意思,只是顏面上再不似初出門時那般含着笑意。

但說到底,她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畢竟在忘川河裏的那一遭自己是真的怕了,再加上那閻王老兒的手段她還是心中有數,倘若這差事辦的不幹淨利索,自己怕是會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

可十七卻也不是個傻的,她心中比誰都清楚,詹天一他仍有事情在瞞着自己,還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多麽可笑啊!

明明當初口口聲聲說着叫自己相信的人是他,可到頭來,最讓人防備不住的反倒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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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陰曹地府中只那忘川河中的惡鬼殘魂最多,想來也都是些年少不經事被人哄騙了還幫帶着數錢的蠢貨。

在這世間,果真還是人當屬最虛僞狡詐,最陰險至極的東西,往往相信這個詞說得簡單好聽,可細細想來又有幾分真心呢?

這自古以來鄉野民間的話本子上不是常有寫到嗎?那些個日日夜夜流連花坊青樓的公子哥們偏就是最愛講這種相信不相信的情話,勾人堕入無邊煉獄。

“月娘,你相信我嗎?我一定會考取功名,屆時就能正大光明的迎你回府了…”

“玉哥哥,我會一直等着你,我相信你是不會辜負我對你的情意的。”

如此一聽,真真是好動人好癡情的愛語啊!可後來呢?

後來那個新科狀元郎娶了當朝丞相的嫡女,日日赴宮宴,夜夜與旁的女子訴衷腸,但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會記得曾經青樓中還有一個一直在盼他歸家的癡情女子?

即便是後人知道他們先前有這樣一段香豔往事,也只會當是那男子年輕時不懂事而沾染上的腥臊罷了,亦或是那個女子意圖攀龍附鳳的手段而已,可分明…分明當初他白衣纖纖入京時的墨寶還是她一夜夜苦掙回來的啊,又怎麽能說是貪圖錢財呢?

你瞧,有這樣一個“珠玉在前”活生生的好例子,她又怎麽敢輕易交付自己的真心呢?

而今的十七再也不敢,也不會相信任何一個人,不就是要拿她當棋子,當擋箭牌嗎?自己苦哈哈忙活了老半天,焉知哪一日,那閻王老兒不會将自己給推出去擋禍,為何她不自己去尋一條路子出來?

把那逆天之人給找出來,讓他幫自己将魂魄聚齊,再随意撿個死人的身子套上過活,豈不是比替人忙前忙後更好?

十七越是如此想着,越是覺得這法子可行,眼下那閻王老兒是狼,面前的詹天一是虎,自己還需得小心從中斡旋,探得一個脫身之法才好。

女鬼當即将眉眼又垂得更低了些,現如今自己該想的應該是如何從這老婦人口中套出話來,只是此事她一界幽魂做不了,怕是還得借用詹天一的口來問。

“我還有一事要同你說…”

“十七姑娘是想要我怎麽助你?”她話還沒說出口,人便已經拿臉貼了上來。

果然,和聰明人說話都不消動嘴,只要眼神一挑一擡,他就會立刻明白你的意思。

十七不禁又拿眼上下打量起了詹天一,恍惚間像是二人才第一次相見,忽而,她心中隐隐覺得不安,似是有股超脫自己控制的力量要打亂她的整盤棋局,很是不妙。

“讓天一想想看,姑娘是不是想讓我幫你向她傳話?”

活人是聽不見魂魄說話的,這事十七知道,詹天一自然也是十分清楚。

自古以來,這人死之後的三魂七魄會随着肉身幻化一道入了冥界,此乃是世間本就存在了萬萬年的法度,故而才會有陰陽不互通的道理。

所以如果十七想要查許家,那便缺不了一個活人,且是一個能看見自己的活人來做筏子去幫她,而現在也只有詹天一一人可以。

“是,我需要詹公子你幫我向這位老婦人問問,那許氏生前有沒有什麽不尋常之處,亦或是遇見了什麽不尋常之人。”

說罷,女鬼側首朝他點了點頭,面目上依舊是那副冷冷的做派,連求人辦事的語氣也不輸半分硬氣,仿佛他人才是那個求着自己的下位者。

詹天一聞言這話也沒急着說好和不好,只是拿眼透過她半虛半實的魂身看向愈漸黑沉的天空,而後才摩挲着手中漆黑如墨的扳指又淡聲道。

“又要落雨了,姑娘不如同我先一道入了宅子內再說吧。”

話音落盡,男人便沒再掃一個眼風向後看,牽着那恍若瘋癫狀的老婦人一腳先邁進了許宅的大門。

十七擺了擺腦袋剛想問自己憑什麽聽他的使喚和差遣,可末了,也只是跟在人屁股後面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安安分分的。

“怕不是前兩日氣虛體寒将這厮的腦袋瓜子給燒傻了不成,她一個亡魂,還怕什麽區區落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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