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話落到此次卻又忽而一頓,許子書昂頭瞧她,那女人也不知在望些什麽,只拿眼一個勁兒瞅着窗外嫩生生的綠葉發愣。
他也就這樣跟随着目光看去,院外的陽光明媚正好,風吹葉輕動,恰恰好敲響了檐下那枚精致又好看的銅鈴,随着搖擺的幅度泠泠作響。
一直到好半天後,榻上的人才恍若如夢中驚醒一般又擡眼看向男人,随即從唇邊露出了一抹清淡到淺薄的微笑。
“只是…我到底還是有些不舍的。”
許子書聞言這話也跟着人無意識的點了點頭,他雙手背負在身後,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像是早已見慣了凡人垂死之前的不舍與掙紮,沒有半分多餘的感情。
即便是仙人都難以免俗的七情六欲,更何況是這沒什麽大本事的凡人呢?他們又如何能抵抗得住那波濤洶湧的貪嗔癡恨愛惡欲呢?
從前,也不是沒有神仙嘗試過,下界的話本子中,司命星君的命簿裏多得是這樣不信邪的仙人,可是後來呢?
後來他們都因為各種或情,或愛的緣由将自身置于萬劫不複的深淵,所以許子書看得透徹,也比誰都想得明白,自己此番下界絕不能出任何岔子,也絕不能如他們心中所願。
他率先一步移開眼,沒有再站定不動任由着女子的打量,男人反身快步走到軒窗旁,又将本就開着的窗戶給大敞了一遍。
複而他才開口說話,那聲音悶悶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大的緣故,所以女子起初也沒有聽太清楚。“姑娘竟也一句不問嗎?”
“或許在下還真的能想出法子來幫你也不無可能?”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是試探也是防備,許子書沒有轉身,可就是那通身的氣質便已然給人施了壓,緊接着他再一句話道出。“還是說姑娘你當真以為我拿了你幾個碎銀子便真的能夠為你所用,拼盡全力救你了呢?”
說罷,男人一個迅速轉身,頃刻間,他的眉眼就如同那草原荒野上的鷹爪一樣狠厲地亮出了氣勢,仿佛是要将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給抓撓出來,避無可避。
雖說許子書在塵世間的時日不長,算不得是什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左右凡間的事大多都逃不過為名為利為權為財,他不相信真的有人能純白成一段不被污染的綢布,因此也更不會相信當初是她的随手所為。
而榻上,那被人如此指着臉當場質問的女子卻依舊靜默着,可令人奇怪的是,哪怕是被人這樣污蔑,她的面上卻仍然沒有半點氣憤和愠怒,甚至是連一絲一毫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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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直直地迎上了許子書的眼眸,一字一句在男人目光中開口。“我從未如此想過,無論公子信與不信,我當初都不僅僅只是為了幫你。”
“自小我便體弱多病,父親親友能做的也僅僅只是尋遍了城裏城外的大夫醫師去幫我續命,可到底還是命中的劫數躲不掉,我那日也不過是欲将心中的苦澀難言說與神佛聽,想求個
心安罷了。”
“也是直到今日,我才得知公子你便是那位椿城中人人口口相傳的活神仙,又談何一早想要收為已用一說呢?”
女子句句道出事實,聲聲狠砸落在地面上,她昂頭看向許子書的眼神無比認真,語調始終都平緩又無波無瀾,叫人好半天都說不出幾分反駁她的話來。
就這樣,屋內又慢慢安靜了下來,連空氣中漂浮着的,細小的塵埃都能清晰可見,二人面對着面,眼看着眼,好似在拉扯,誰都沒有再先開口說話。
一直到不知什麽時候掠起耳邊碎發的一陣微風掃過時,那榻上的女子才終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雙眼,慢慢開口又笑嘆道。
“我知公子你或許有好本事,有好手段,但強人所難之事我從來不屑于去做,更何況,我命若已有盡時,那何苦還要再去強求呢?”
“為什麽?”
許子書緊接着開口,他的語氣中帶着沖意,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惱怒些什麽,大約是女子的表情是自己所生平未見,含着灑脫,又有些細細碎碎,星星點點的不舍。
因為世人大多貪生怕死,哪怕是有一線的生機他們都會拼命渴求着,拼命向上去追,去求,而她,或許是與自己所見過的大多數人不同…
還不等許子書剛想要再上前去問兩句“不念生死”的緣由,話語卻又忽然被屋外的一陣敲門聲給攔截打斷。“姑娘,那位詹公子他…他又來了。”
“你且叫他先候着,我稍後就去。”
可門外的丫鬟得了令卻依舊躊躇着沒有離開,反倒是将手緊捏着又多嘴一句直道。“但是老爺分明囑咐過了讓你不再見他的,哪怕是在大戶人家當差又如何,他也最多只是個小厮罷了,和姑娘你根本就不相配啊。”
那聲音悶悶從門外傳來,頗有些對榻上女子如此回應的不滿,許子書聽了一耳又探身出屋外一看,丫鬟皺眉惋惜的小模樣像極了凡間人們常愛說的一句話,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也忒可惜了吧。
“無妨,父親那處我自有數。”
這回答一聽便是已然鐵了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見此,屋外的丫鬟也不再苦口勸說,只好得了吩咐又匆匆離開了。
可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動靜卻直攪得屋內的男人站不住了,許子書當即也偷學了幾分天上那月老的模樣,眉目舒展開來,嘴角高挂起,淡笑着問道。
“姑娘先頭口中所說的不舍,難不成是為了這位詹公子嗎?”
他本就做不來那嚴肅又無趣的樣子,只是恰好突然很想問問看,也算是為他這漫長到了無生氣的日子尋些樂子瞧了。
誰料,那榻上的女子聽了他的這番揶揄也不氣惱,只是久久看着人,末了才忽而問出了一個很讓許子書意想不到的問題。
“公子有沒有愛過人?”
或許直到這一刻,這一句話問出的時候,她的面目上才終于有了些屬于姑娘家的羞澀和腼腆,但還沒等人開口接話,緊接着她又繼續說道。
“若是公子明白,懂得,那便會知道哪怕是只有一天,一個時辰,只要二人是在一起的,那即使是下一瞬死去,我也依舊無怨無悔。”
…
“那好,我便助你一個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