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質問
艾琳依舊是歌劇院裏最讨喜的小醜演員，但最近偶爾也會混在合唱隊幾十個人的伴唱隊伍裏替某位習慣偷懶或是被繁重的演出任務擊倒的小歌女登上舞臺。有來源已不可考的傳言說：好運将再次降臨到艾琳.穆勒，這位被劇院經理之一，熱愛藝術的拉斐爾先生在巴黎街頭帶回歌劇院的孤女頭上——她将被選做漸漸走紅的歌女卡洛塔的專屬女侍。
這的确是個值得大多數只能伴舞的同齡女孩豔羨不已的好差事，即使她實際上只是負責照看卡洛塔的愛寵——一只擁有雪白皮毛的小型犬。卡洛塔總是喜歡昵稱它為“寶貝兒”，但艾琳被要求恭敬地稱呼她“蕾娜小姐”。
“艾琳，卡洛塔夫人又在發脾氣，經理叫你快把蕾娜小姐帶到後臺去！”這個慌慌張張的聲音屬于溫妮，一個比艾琳更早成為卡洛塔專屬侍女的小姑娘。那是個跟艾琳一樣溫順乖巧的姑娘。或者說，能長久忍耐卡洛塔任性脾氣以及應付她大多數挑剔要求，成為這位夫人專屬女侍的姑娘都是歌劇院裏最為乖巧的姑娘。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
“我知道了，溫妮姐姐。”艾琳掀起眼皮懶懶散散地回應了一句，話音還沒落下，蕾娜女士的右耳就已經被系上了一個可愛的粉紅色蝴蝶結，位置合适，形态飄逸，絕對完美——曾經慣于偷竊如今又玩慣了機關雜耍的手用來打整高貴的寵物也相當出色，更何況，作為“粗通”演唱而不時跟着合唱團為卡洛塔伴唱的小歌女，這種事情其實早在成為卡洛塔夫人的貼身女侍之前就已經熟能生巧了。
“卡洛塔夫人，蕾娜小姐來了。”當溫妮微微弓着身子，語氣恭謹地靠近那個正忙着發脾氣的紅發女人時，艾琳就抱着蕾娜小姐更加恭謹地走在她身後。不久前才年滿十一歲的小姑娘似乎還沒有深刻意識到美麗的重要性，看上去比剛進歌劇院時比例協調了許多的小腦袋上一成不變地頂着個土氣的蘑菇頭，額前的碎發也依舊籠着愈加柔順的眉眼。
卡洛塔的目光只在這個新任女侍淺色的發頂上停留了一瞬就漫不經心地挪到了別處。或許，在這位夫人高傲的心靈裏，艾琳只是一個小而模糊的穿着歌劇院中低檔次舞臺服的影子罷了。艾琳把頭垂得更低了一點，似乎想努力把這一點影子都完全抹去，無人看清的眼眸中卻飛快地掠過一抹遺憾——像這樣高傲偏又足夠愚蠢的女人，讨好她甚至比讨好她的寵物更加簡單——對比誘哄蕾娜女士需要付出的高等狗糧和精致項圈，只用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完全掌控的女人顯然更讓人心動。如果不是導師提到卡洛塔時的語氣太過輕蔑且太過厭惡，艾琳其實一點兒也不介意搭上這個“華麗的高音機器”，讓自己的前途走得更加順暢一點兒。
“艾琳，克莉絲汀已經病倒了，你都不去看一眼嗎？”就當艾琳以為她可以裝成雕塑順利地等到風波平息，然後目送卡洛塔夫人登臺演出時，某個出人意料的聲音就直勾勾地刺進了她耳朵裏。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不怎麽嬌柔的聲音應該屬于梅格。是的，就是那個梅格.吉裏，歌劇院芭蕾舞團教師吉裏夫人的女兒，以及……在後來的音樂劇《真愛不死》中魅影的瘋狂迷戀者。哦，關于後面那個身份，或許還得加上她的母親。
艾琳其實并不排斥将來她們會對導師産生的迷戀，甚至穿越之前的她在某種意義上與她們在對于導師的情感上有着強烈的共鳴。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的共鳴，艾琳自從無意間被導師的歌聲喚醒了記憶，就一直不露聲色地防備着這一對母女。或許她對将魅影帶入歌劇院地底，又在04年音樂電影版本中在歌劇院地位不低的吉裏夫人暫時無可奈何，但她絕不願忍受再多出一個梅格.吉裏來分享歌劇魅影的秘密。
很多時候，艾琳其實很希望自己能穿越成克莉絲汀，然後牢牢抓住魅影的深情，又或者穿越成梅格.吉裏，借着母親的蔭蔽盡情親近魅影；艾琳甚至想直接穿越成少女時期的吉裏夫人，那她一定會抓着魅影的手拼命奔跑，不是跑進陰暗的歌劇院地底，而是跑向早早布置好的溫馨家園。可惜，她只是艾琳，被劇院經理拉斐爾先生從巴黎街頭撿回來的流浪兒艾琳。于是只好小心翼翼靠近，小心翼翼接觸，近乎無條件地包容某人的壞脾氣，然後不動聲色地試圖感染、改變。
“這一次是真的嗎？啊，抱歉，我是說，我不知道克裏斯汀真的病了，我還以為……以為……”艾琳懷裏的蕾娜小姐早已被資歷更老的女仆接手，她此刻就着弓腰垂頭的姿勢微微瑟縮了一下，略圓的臉盤連同發絲下若隐若現的小巧耳廓都染上了一層淡粉，看上去分外誘人。嗯，至少比常常裝病以暫時逃離陰霾的克莉絲汀更加惹人憐愛。
“也不知道克莉絲汀怎麽會跟你這樣的笨蛋交朋友！”梅格俯視着艾琳白金色的蘑菇頭，臉色緩和了許多，卻還是口氣惡劣地感慨。其實，作為芭蕾舞團的小公主，梅格的脾氣并不總是那麽壞。對于大多數芭蕾舞團的小演員們來說，舞蹈教師的女兒更多的是作為明星或榜樣一類的存在。勤奮倔強，天資聰穎，美貌大方，人緣極佳……在周圍問一圈兒下來，聽到的大半都是高不可攀的褒義詞。而艾琳，作為三人友誼中最怯懦或者說最消極的一方，常常是梅格恨鐵不成鋼的對象。雖則除必要的恭順之外，這怯懦大多數時候也只在卡洛塔夫人或梅格面前才會用上。
“那麽，等卡洛塔夫人表演結束之後我就去探望克莉絲汀吧。”艾琳果然“反應遲鈍”地愣了愣，才小聲提議。
“你最好快些，要知道，克莉絲汀比任何人都需要你。”梅格擡頭瞥了一眼卡洛塔夫人在衆多仆人簇擁下漸漸遠去的背影，惡狠狠地說。
“好的，梅格姐姐。”艾琳立刻就擡起頭來，淡粉的唇勾勒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像是某種正讨好主人的大型犬類 ，但許多梅格這樣的小女孩偏偏就是對她這雙亮閃閃的湖綠色大眼睛缺乏抵抗力。
“那就今晚吧，她最近越來越容易做噩夢了。”說着，梅格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頭。
“卡洛塔夫人的專屬女侍”聽上去或許比“小醜演員”高貴了不少，但艾琳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同樣變得更少。好在以她的好人緣，想要空出一些時間去探視憔悴的好姐妹克裏斯汀還是很容易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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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敏感的克莉絲汀，倔強傲嬌的梅格……啧啧，我還從來沒見過哪一任宿主能把《歌劇魅影》玩兒成這樣的。”久違了的聲音，一如此世記憶源點的嗤笑。
那又怎樣呢？這樣的她們不是魅影最不可能得到的模樣麽？在應有的驚懼與戒備之前，艾琳聽到自己深埋心底的聲音在翻湧咆哮。
“然後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得到他嗎？你可還沒有，真正地親近過他啊。”天鵝絨一般優雅的聲音，卻向她致以最大的惡意。
不，我們是最親密的師徒與朋友！艾琳本能地辯駁。如果她的嘴現在能夠發出聲音，那一定是極其尖利的。
“是嗎？那他可曾看見過你的淚水？”
他已經承載了太多痛苦，我不應該再把自己的悲傷讓他負擔！
“那你又可曾真正感受過他的逼迫與禁锢？感受過他對你無法抑制的渴盼？”
我要的不是成為他的獵物，而是成為與他平等的伴侶！
“呵，至今不曾有正式會晤的伴侶嗎？當曾經的克莉絲汀在他眼前哭泣，當他瘋狂追逐逃跑的天使，你在哪裏？”
我的歌聲比克莉絲汀與他更加契合，他的機關只有我才能一窺奧秘！當他因為克莉絲汀陷入狂躁，我想盡辦法平息他的怒火；當他瘋狂追逐他的天使，我就在一旁默默編織更加細密的羅網，耐心等候捕捉他某一天回轉的心意……
“你在等他回心轉意還是移情別戀？”那個聲音甚至是溫柔的，如情人的耳語。
艾琳沉默了，連翻湧的思緒與激蕩的心潮都一陷同入了死寂。
這的确是個悖論，一個令人無可奈何的悖論！她想——作為女人，無論是從前的大學生艾琳還是如今的小醜演員艾琳，之所以迷戀魅影，無非是因為他對克莉絲汀的深情；之所以甘心留在這個愚昧落後的時代，也不過是想得到魅影的深情。可如今看來，魅影的深情大概早已在名為“克莉絲汀”的土壤上悄悄紮了根，沒有機會再屬于她了；反之，如果魅影的深情是她用些手段就能奪來的，那這份情的價值大約也不得不打個折扣吧，而折後的感情，哪裏還值得她如此苦心孤詣的謀劃呢……
“那麽，最後一句，像這樣容貌醜陋可怖、性格扭曲的家夥，除了天賦的才華和注定求而不得的深情，你還愛他什麽呢？”
如果任何一個男人同時擁有堅貞的情感和驚世的才華，即使容貌和脾氣都糟糕得一塌糊塗，我也是很願意愛他的吧。艾琳感覺自己只是一瞬間就從那種恍惚的情境中掙脫或者說被驅逐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回答。
“艾琳，你還在那裏站着幹什麽？”梅格帶着一點責備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艾琳抱歉地笑了笑，步履平穩地跨進了姐妹倆的卧室。
作者有話要說： 糾結了很久，中間又被各種事情打斷了N次，最後終于決定聽從內心的呼喚，讓系統出來溜溜。以及，關于我心中的梅格形象，大概有點非主流。。。求輕拍
我真傻，真的，碼完字以後就自信滿滿地關閉了頁面，直到現在開始碼字才發現上一章居然在存稿箱裏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