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全)

第33章 (全)

若諸神要懲罰我等,必先讓我等如願以償。——奧斯卡·王爾德

魅影呼吸一頓,杜蘭繼續說道:“父親是當過兵的人,這一下落手極重,她直接摔下了椅子,但很快又扶着椅背站了起來。你知道她是多麽講究的人,幾乎從來露出微笑和皺眉以外的表情。可是爬起來的夫人,直接把我吓哭了。

她的臉上有好多血,鼻血;嘴唇也破了。但是她看起來根本感覺不到痛,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

父親還想上去打她,她反而沖着父親撲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領結,撓他的臉,用頭撞他的下巴……父親反而措手不及,被她推倒在地。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父親大叫着,但是沒有一個仆人敢去幫忙。我跑到他旁邊想要扶他,卻被夫人摁着頭送到父親面前。

‘我做了什麽?’夫人沙啞地喊道,‘伯爵大人,難道我做的還不能讓您滿意嗎?問問你的兒子!是他要求我做這一切!’

父親的目光對上了我的,明明什麽也不知道的我,卻突然渾身僵硬起來。

‘裏奧寶貝兒,你告訴他,你選了我做你的母親,而不是那個婊/子!’”

杜蘭逼尖了嗓音,把這句話說得柔情款款又陰風飒飒,連旁聽的王爾德都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

在卡特大宅裏,魅影寫字用的羽毛筆都要十幾個法郎,但是馬戲團買他只花了一把生丁(Centimes)。他并不認識那些小小的銅幣,直到在馬戲團的木箱裏看到它們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價格。據劇團的同伴們說,他比團裏三條腿的母狗要便宜一些。

“這崽子看起來活不久。”他記得馬戲團團長對他的車夫說道:“這個數已經夠多啦,老埃裏克。去買瓶酒喝吧!”

從那天開始,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裏奧’,團長給了他一個新名字——惡魔之子。

裏奧永遠都不能見到陽光,而惡魔之子則需要時時展示自己。盡管車夫的外套又髒又臭,侏儒還是搶走了它。他瑟瑟發抖地被團長關進一個半人高的鐵籠子裏,放在廣場中間。比較幼小的孩子一見到他就會嚎啕大哭;團長忙于收錢的時候,有幾個大孩子撿起石頭扔他的頭臉,看着他被砸中的笨拙樣子哈哈大笑。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

Advertisement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他想。

出乎團長和所有馬戲團成員的意料,一周的巡回展出後,惡魔之子竟然還活着。

-------------

“幾天之後,父親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杜蘭繼續說道,平常他總是會牽着我或者抱着我,但是那天,我幾次向他伸手,都被他躲開了。在我們下馬車的地方,已經有好幾個人等着,但是我一個也不認識。

‘先生,這是附近教堂的神甫。’一個身材佝偻的男人說道。

父親點了點頭,他看起來非常疲憊,我知道他昨晚喝了很多酒。

‘她怎麽樣了?’他問道。

‘一切都準備好了。’那個人回答。

那塊地方有很多的雕像,加百列的雕像,聖母像……直到我們走到一個大坑旁邊,看到擺放在坑前的棺材,我才知道那裏是一片墓地。

棺材的蓋子是合上的,上面放着一束紅玫瑰。父親上前把玫瑰拿在手裏,向我問道:‘你要看一眼嗎?’”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那些穿短外套的工人,神甫,還有一些別的什麽人。那些目光好像能夠穿透我無辜的外殼,一直看透內心。我後退了幾步,倉皇地搖頭。神甫開始禱祝了:

‘現在我們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将阿黛拉姊妹的身體安放在這裏,等候将來□□的複活。阿門。’

父親一直站在棺材旁邊,再未理會我。在衆人的唱詩聲中,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

這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

====================我是更新的分割線==============================

王爾德聽到這裏,心中已經有五分了然:“那位棺材中的女士——”

“是我的生身母親。”杜蘭接口說道。他從背心口袋裏掏出懷表,單手打開,顯出表蓋裏側的一張照片。王爾德粗粗掃了一眼,那是一個青年女子的胸像。她打着細卷的長發披在肩頭,五官和杜蘭确實有幾分相似。女子神态端莊,抿着嘴角,看起來受過教育。

“我很遺憾,杜蘭先生。”王爾德随即撤回了目光:“但是您依然沒有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您當年并沒有見過我;綁架時也不在場,”他停頓了一下,在杜蘭的眼神中得到了證實,“又怎麽能認定是我母親做的?”

杜蘭把懷表關上捏在手心,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因為我的母親,號稱巴黎第一美人的阿黛拉夫人,是被人當街刺死的。”

作為一位男爵的遺孀,阿黛拉夫人的作息十分規律——她往往會在下午一兩點鐘到她最喜愛的餐館午餐,然後讓馬車前往香榭麗大街慢慢消磨一兩個鐘頭,再轉回她位于塞納河畔的三層別墅。不少年輕小子趕着時間等在路旁,只為了遠遠望她一眼。

“她是在一家絲綢店裏遇害的,一名瘦削的男子突然沖到她身旁,用一把匕首在她側腰,腹部,胸口連捅六刀,随即逃脫。她在地上掙紮了很久——當然,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的。他用了軍隊裏的力量去探查,事實上他已經抓住主謀了。”杜蘭靜靜地盯着王爾德說道:“既然我要做卡特夫人的兒子,那麽有兩個人就是多餘的: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我的母親。夫人總是那麽有效率,她選擇雙管齊下。”

王爾德開始後悔讓魅影旁聽了。他轉了轉脖子,疑惑地問道:“既然如此,在刺殺成功之後,你為什麽反而被逐出了卡特家族?”

魅影吊着手卷煙,暗紅的煙頭一明一滅。他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上一輩子,他就覺得卡特夫人對于當年的描述無法自圓其說。一個如此能幹,掌握了內宅大權的女人,怎麽可能讓人從眼皮底下偷走自己的孩子?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擋了她的路。

此刻聽杜蘭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魅影也并不覺得憤怒或悲傷。畢竟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女人是偷吃禁果的夏娃,好奇窺探的潘多拉,滿口謊言的狄萊拉。她們給他撫慰,誘他靠近,再用刀子劃開他的喉嚨,飲盡他的鮮血。

而男人?男人甚至連女人都不如,他們毫不以自己的醜惡,污穢,貪鄙為恥,得意洋洋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包括他自己。魅影的左手覆上了自己的臉頰,那裏完好無損,他卻嚴實地把它遮蓋在掌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會被趕出家族?”隔壁的王爾德沉默良久,終于向杜蘭問道:“那些……阻礙,不是都清除了嗎?”

杜蘭眯起眼睛,低聲說道:“告訴你另外一個小秘密——卡特夫人,她瘋過。

自從和父親厮打的那一天起,她就瘋了。

卡特夫人瘋得很安靜,她不吵不鬧,整天坐在椅子上反反複複地哼一首曲子。哪怕卡特伯爵就在她面前咆哮怒吼,她也視若無睹。

一個個家庭醫生來了又走,對改善她的狀态毫無幫助。而當時卡特家族正面臨着拿破侖三世稱帝後帶來的震蕩,他們急需有人主持大局。

這個人不是卡特伯爵,而是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很少公開插手家族事務,但是當她情況不妙的時候,整個家族的運作都面臨被新帝洗牌的危機。以往對她頗有微詞的宗親們都開始積極地為她尋醫問藥,希望她能力挽狂瀾。

終于,有一個醫生發現每當卡特小少爺接近夫人的時候,夫人都會神經質地發抖。他由此判斷出,卡特夫人失常的刺激源就是這個男孩。

“父親把我送出了巴黎,讓她徹底見不到我,但是夫人的病情并無好轉。終于他采納了祖母的意見,把我再一次帶到夫人面前。

‘這個男孩叫巴斯提昂·杜蘭,’父親冷淡地對夫人說道:‘他會在馬賽完成學業,當一個律師。’”

杜蘭把煙頭摁在瓷質的煙灰缸裏,“這就是我的故事。”

To be continued……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