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全)

第54章 (全)

偉大的藝術家看到的,從來都不是世界的本來面目。一旦他看透了,他就不再是藝術家。——奧斯卡·王爾德

面對克裏斯汀淚水盈盈的眼睛,王爾德腦中一片空白。

當他和魅影意識到自己回到了過去時,他們正好都在一個轉折的時間點:魅影已經和卡特夫人相認,馬上就要離開歌劇院;而王爾德畢業在即,離家求學再正常不過。這大大減少了他們和對方的熟人相處的時間,除了威廉·王爾德,至今無人懷疑他們不是本人。

然而此時,王爾德突然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關鍵的人物。一個魅影并沒有特別提起,卻明顯對他了如指掌的人物。他能應付卡特夫人,但是只要開口唱上一句,就絕不可能瞞得了克裏斯汀。偏偏這樣的請求,魅影一定不會拒絕。

“克裏斯汀……”

“他在睡眠中對我歌唱,他于夢境中到來,”見他踟蹰,克裏斯汀嘴角微沉,随即向王爾德走了一步,開口唱了起來:“他的聲音呼喚着我,低訴着我的名字——”

兩人之間呼吸相聞,王爾德不得不退了一步。她順勢前進了半步,已經回想過千百遍的歌聲從胸腔中迸出:

“是我又在做夢了嗎?因為我發現,劇院幽靈正在那裏,在我的心中……”

那歌聲如此情感充溢,王爾德幾乎沉溺進去。這明顯是兩人的對白,而他只能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他為什麽還不開口?這是屬于他們的歌,在她向音樂天使祈求了許多年之後,那一晚,他終于從鏡中走到她面前。他們凝望彼此,她握住了他伸出的手——手上的觸感是真實的。那個高大的身影引領着她走過密道,登上小船,讓她恍然夢中的歌者并非自己的幻覺……

克裏斯汀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緊盯着他的眼睛裏幾乎帶着哀求,繼續歌唱的紅唇控制不住地顫抖:“那些見過你真容的人,因為恐懼背轉身去。我是你的面具,他們聽到的是——”(1)

“克裏斯汀。”王爾德低聲說道:“歌劇院的幽靈已經不在了。”

她的歌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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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還在裏面嗎?”落地鐘已經敲過十二點,門裏卻還沒有動靜。史哲姆再一次對侍立在兩側的男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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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其中一個悄聲答道:“已經兩個小時了,誰也沒讓進。”

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史哲姆端着紅茶轉身離開。‘從希瑟夫人到子爵夫人,大人的口味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呢,’他暗自想到。

王爾德陪着克裏斯汀坐在大廳裏,她眼睑低垂,不言不動,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

克裏斯汀感覺自己像是被長針釘住的蜻蜓,連擡一擡腿的力氣都沒有了。真是荒唐,那個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可是當他說‘不在了’的時候,她好像冷不丁地聽聞了一個至親的訃告,還沒有完全理解,已經被鋪天蓋地的悲痛淹沒。他的這句話可以有多重涵義,但是她只感受到一種,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克裏斯汀不記得伯爵閣下陪了自己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子爵府的。她只是覺得冷,在這個陽光燦爛的秋日,卻像是七歲那年,摔倒在子爵府門的積雪中那麽寒冷。

“克裏斯汀,你是在哪裏學會唱歌的?你簡直棒極了!”從前和梅格的對話又響在耳邊。

“梅格,我父親死前,曾說過音樂天使會來照顧我,音樂天使真的出現了!是他教會了我。”

原來,音樂天使也會有離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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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匆匆向書房走去,剛下了一層樓梯,卻看到卡特夫人正帶着她的貼身女仆迎面走來。兩人一照面,卡特夫人臉上就泛出淡淡的微笑來。

“裏奧,夏尼子爵夫人已經回去了?”

“是的,母親。”

卡特夫人看着王爾德有些失神的樣子,用手中的象牙扇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來了,何必走的這麽急?”她笑着對貼身女仆吩咐道:“凱瑟琳,下一次,記得提醒我留子爵夫人小住幾天。我挺喜歡那孩子。”

王爾德只恨自己今天為什麽要來見克裏斯汀,忙說道:“母親,不用了!”

“這算不上什麽。做母親的總希望孩子高興。”卡特夫人仔細看了看兒子:“裏奧,你是我的兒子。想要什麽,沒有得不到的。”

-------------我是觸屏打拼音的分割線 ,周五----------------

克莉絲汀渾渾噩噩地回到子爵府中,時間還早得很,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耀人的眼睛,她卻覺得眼前發黑。

“夫人,今天早上主人請的家具商上門來了,說是要測量房間的尺寸,并且為舊家具估價。他們已經看過了客房和大廳,您不在,我們不敢讓這些人進主人和您的房間。”

“帶他們進去吧。”要是平日,克莉絲汀一定會見見這些工匠,盡量減少開支。然而此刻她已經沒有心力再管這些了,反正這份賬單管住了,下一張賬單還是會來的。

“是,夫人。”女仆繼續問到:“子爵的意思是老主人的書房和起居室也要換上新家具,但是這兩間房間已經被鎖了好幾年了,連老夫人在上一代子爵去世後都沒進去過,鑰匙……”

克莉絲汀稍稍一愣,随即說道:“先讓家具商測量二樓的房間吧,我去三樓看看。”

從一位丈夫的角度來說,夏尼子爵對自己的妻子稱得上是全心信任,新婚的第三天,他就一身輕松地把整個子爵府的賬冊,資産和仆人全都交給克莉絲汀打理了。裝鑰匙的小木盒就放在主卧的梳妝臺第二格抽屜裏,許多老舊的黃銅鑰匙挂在一串銀制的長鏈子上,鏈子末尾還墜着一塊有些裂紋的深棕色琥珀。

現在,這塊琥珀在克莉絲汀的小指下方搖曳着,互相碰撞的銅鑰匙發出暗而短促的輕響。她一連試了五把,終于感到手中的金屬向右轉動了一下,厚重的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一陣久置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室內的光線十分昏暗。克莉絲汀睜大眼睛站了片刻,才發現房間的兩扇窗都垂挂着落地綠色天鵝絨的窗簾。她把簾子拉開一角,飛舞着塵粒的陽光立即在地面打下了一個三角形的印記。

她的目光從暗黃色的木地板一路前行,落到了一排書架上。書架表面蒙着棉布,轉角處有一把大而樸素的搖椅。除了蒙了一層灰之外,和它十幾年前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哈哈哈,爸爸,爸爸!”

“抓緊了寶貝兒,我們要騎馬了!”

瘦小的女孩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抓住男子的脖子不敢放開,把他的襯衫領子拽成一團。

年輕的父親對于綴着蕾絲的襯衫毫不顧惜,和女孩一起放聲大笑,不時做出要從馬背上颠下來的模樣。

小女孩右腳上的牛皮軟底鞋在驚叫時踢飛了,咕嚕嚕地滾了一圈,鞋幫上的細小珍珠閃過一道柔光,正停在克莉絲汀的腳下。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回蕩在房間裏的笑聲和搖椅上的兩人一起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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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門外傳來貼身女仆的低聲詢問:“這幾個房間好久沒有打掃過了,灰大得很。要不要讓我們先清理一下?”

“不用。”克裏斯汀回過神來,迅速答道:“三樓先不要動,看完二樓後就讓家具商回去吧。你去看着,不要讓他們四處亂走。”

“是,夫人。”

侍女離開後,克裏斯汀深吸了一口氣,掀開了書架上蒙着的那層棉布。書架上果然滿滿當當,第一,二排的書脊全是拉丁文,第三排卻是整整數十本手訂的薄抄本。

她的指尖在那些牛皮裝訂的抄本上掠過,拿下最左邊的一本。牛皮已經熟軟了,打開封面,泛黃的扉頁正中有一行墨綠色的字跡:

獻給我的摯友

勞倫斯·戴

雖然是花體字,看起來卻板板正正。父親伏案書寫的身影瞬間浮上她的心頭。子爵坐在書房的另一角看報,父親全神貫注地寫着樂譜。她和勞爾手拉手沖進書房,故意發出很大的響聲。沒有人會斥責他們。全府的仆人從不叫她‘戴小姐’,而只是叫她‘小小姐’。對于早逝的母親,她沒有什麽印象,子爵府就是她的家,夏尼子爵一家就是她的親人。

自從成為這裏的女主人後,克裏斯汀從未想過上三樓看看,此時,她才意識到這是一種發自本能的軟弱。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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