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結果

第20章 第二十章結果

立春一過,靈川便開始落起雨來,纏纏綿綿的細雨,一下就是好幾天,漫山遍野的草木都被洗得發亮,精神抖擻地挺立着,生長着,閃爍着晶瑩的光。

雲生腳步輕快,從玉靈山山腳跑到山頂,足尖幾乎沒有點過地,直到進入飛花宮宮門也沒收住,邊跑邊興奮地沖着庭院中喊:“兄弟姐妹們,我回來了!猜猜我打探……”

話未說完,他的後腦勺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同時而來的還有一聲低低的呵斥:“嚷嚷什麽!跟個猴兒似的不消停!不知道殿下在聽雨麽?”

雲生吓得魂魄幾欲出竅,一邊捂住後腦勺,一邊擡頭看着面前憑空出現的古姑姑,方才的興奮勁蕩然無存,乖乖噤了聲,聞言擡眼往庭院中望去。

飛花宮前的庭院奇大,空空曠曠,院中花草樹木肆意生長,沒有經過任何修剪,卻并不雜亂,反而更顯生機勃勃,看不到一個人往來,只有近處的亭臺,還有蜿蜒曲折的游廊,才能窺得此間是有人跡的。

當他的目光落在廊下倚柱靠坐的那道身影時,不由得呼吸都放輕了。

無論看多少次多少年,他都毫不猶豫地認為,殿下是天地間最好的景致。

古姑姑還欲訓斥他幾句,卻聽得一道清潤的男聲如雨中涼風輕飄飄拂來:“雲生?”

雲生立馬像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要奔過去,卻被古姑姑強勢地拽着袖子,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姑姑身後,不緊不慢走過去。

“是不是吵到了。”走到廊前時,古姑姑換上了溫柔的面孔,和方才判若兩人,聲音也輕如細雨,關心問,“有沒有休息好?”

院中無人,只有雨絲落葉的聲音,偶得三兩聲鳥啼,應和成缱绻的歌,悠然無盡,最是療養身心。

“無妨,我也沒睡着。”拂霜朝她微微一笑,算是安撫,随即望向雲生,“你出靈川去了?”

雲生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禮,聞言一對未能化形成功的獸耳耷拉了下去,悶聲承認:“是。”

自兩千年前的混戰結束後,靈川便徹底封閉起來調養生息,不與外界來往,但擋不住仍有小精怪對外界好奇無比,從前古姑姑管他們管得嚴,一個也不放出去,拂霜出世并懂事後,不忍束縛他們,默許了偶爾有精怪偷偷溜出去的行為,只要不待太久,都不會追究。

這是殿下第一次當面問起外界之事,雲生免不得心虛。

拂霜溫聲問:“打聽到了什麽,叫你如此高興?”

“一些不好的傳聞罷了,不能腌臜殿下的耳朵。”雲生被古姑姑一瞪,打了個冷顫,乖乖說了句含糊的話敷衍,又瞧向拂霜懷裏,用別的話題轉過去,“小殿下今日好些了麽?”

拂霜的懷裏正抱着一個精致的襁褓,然而襁褓中的并不是尋常見到的嬰孩,而是一顆拳頭大小的淡紫色果實,圓潤而有光澤,被襁褓嚴嚴實實捂住,只露出一小部分。

“還在睡。”拂霜道,低頭看向懷中的果實,手也輕輕覆了上去,“我聽說外面有許多奇人異士,你再出靈川的時候,就替我打聽打聽,有沒有化形之法。”

再次接受到姑姑刺人的眼神,雲生悔得腸子都青了,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沉悶說了聲“是”。

他忽而傷感起來,明明殿下這麽好,怎麽就遭遇了這種禍事。

殿下雖是靈川之主,卻也不過二百歲,自出生後就沒有離開過靈川半步,一向恬淡溫和,不問世事,天真無憂,然而十一年前不知怎的,竟然憑空失蹤了,整個靈川都找不到半點蹤跡,古姑姑親自帶人出了結界遍尋世間,也沒得到任何消息,傷心欲絕,整整八年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的。

好在三年前殿下自己回來了,孤身站在靈川之東,被周圍的草木發現,緊急報給古姑姑,才把人接回來,姑姑當即抱着殿下大哭了一頓。

殿下看上去毫發無傷,但渾渾噩噩,如沒有魂魄的草木一樣,不吃不喝躺着,好幾天才緩過來,慢慢恢複了意識,然而像是失憶了一樣,對于自己八年的遭遇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失蹤了,只一直捂着肚子。這種情況也算不上完全是壞事,至少讓那糟心的八年随風逝去,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殿下也不算受到了傷害。

可殿下這八年的遭遇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可怕的多,雖然随着時間的推移,殿下恢複得和從前一模一樣,依舊恬淡溫和,聽風觀雨,不問世事,卻在兩年前的一天忽而說要閉關,整整十幾天沒有露面,古姑姑焦急不已,害怕重現九年前的禍事,一直守在門外聽動靜,直到門自己打開,她第一時間闖了進去,看見殿下的原形倒在床上,花心處結了一顆果實,差點沒有暈厥過去。

神花結果,意味着什麽不用說也知道,雖然花精是有雌雄共體可以自行生育,但殿下是純粹的男體,需得同人交.,合才能生育,且不說男體如何懷孕生子,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麽人讓殿下懷孕了?

這件秘辛是整個靈川的一根大刺,紮在每個人心口,怎麽都拔不出來,古姑姑更是崩潰不已,偏生殿下自己無知無覺,不認為是什麽大事,并且對這個果子愛如珍寶。

果子生下來後就再沒有動靜,一直是顆果子,仿佛沒有魂魄一般,殿下對此十分苦惱,想盡辦法也想讓果子活過來,可惜一直未能如願。如今讓他去外面打探,也是真着急了。

雲生表面應了,卻并不打算去做,他們靈川人的想法都一樣,殿下在外遭了奇恥大辱,這顆果子可算不上祥瑞,一直保持原樣是最好,若真化形長大,遲早會要娘,讓殿下和前塵糾纏不休,想起過往來,又要被傷害一回。

“殿下的身份到底特殊,果果也是,靈川找不到法子,外面更不會找到。”古姑姑忍不住出聲勸道,“命如此,果果這樣也好,一生無憂無慮的。”

拂霜沒有再堅持,只順從地“嗯”了一聲,見細雨如絲,斜織成銀白的簾幕,又有了幾分興致,起身走向雨中,古姑姑忙把他懷中的襁褓接過來,哄道:“我帶果果回去了,小孩子遭不住涼風和雨。”

她的目光落在拂霜的腿上,嘆了口氣:“殿下也該好好休養才是,不能只貪雨,也要曬太陽。”

自殿下歸來後,腿似乎也有了點隐疾,平日裏看不出來,但走路不能快,一快就踉跄不穩,不敢想象是遭受了什麽非人的折磨。

拂霜溫和道:“我有每日去靈川之源。”

“靈川雖好,但是是源頭,怕是已經對殿下起不到奇效。”雲生小心建議,“不如殿下去紫川飛瀑試試,我聽說那是天上水,和殿下最是相配。”

古姑姑又瞪向他,他卻覺得自己的建議很好,勇敢地直視回去。

“紫川飛瀑……”古姑姑低低念了一句,似乎在沉思,“是紫川破裂而成的,和靈川也是同源,殿下确實可以試試。”她問雲生,“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是在昆吾山?”

雲生點頭:“歸帝君掌管,恐怕有點難辦。”

他猶豫了一下,想将自己聽到的傳聞說出去,古姑姑卻是輕嗤:“帝君掌管又如何?那本來也該是殿下的,殿下要用,他還能不允許?”

她轉向拂霜:“殿下若是覺得可行,我便派人去取些紫川水回來。”

拂霜只靜靜聽他們說話,攤開掌心接空中的雨絲,聽到“紫川”時才微微頓住,聞言偏過臉望向古姑姑,難得拒絕:“算了。”

古姑姑有些失望,只應了一聲“是”,等了片刻,見拂霜沒有吩咐,就抱着果果準備離開,卻聽見拂霜叫她:“姑姑。”

古姑姑忙問:“殿下有事?”

拂霜沉靜道:“一般的孩子都有父母相伴,我想了兩天,果果一直沒有動靜,怕是因為,只有我一位父親在身邊。如若能為他找到另一位父親或母親,說不定他就能好起來。”他看着古姑姑,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就是生他的那一位,只要能讓果果蘇醒,無論男女,都是命定之人。”

饒是古姑姑歷經風霜,也不由瞪大了眼,一時間忘了要怎麽回話,雲生更是震驚得合不攏嘴。

“姑姑?”

古姑姑聽見他一聲疑惑的呼喚,頓時如夢初醒,僵硬着回答:“好……我、我這就去辦。”

拂霜含笑朝她道了謝,繼續去看空中的雨絲。

她順着游廊慢慢往宮中走去,只覺腳踩棉花般恍惚,雲生追在她身邊急急問:“姑姑,殿下是什麽意思啊?他該不會、該不會……”

“閉嘴。”她呵斥了一聲,緊緊抿起嘴巴。

殿下是她看着出生長大的,是清瑤一族唯一的後人,何等金貴,每每想起這件事,她都覺得心在滴血,就算殿下自己不在意,她也無法接受。

她咬緊牙關,不知是在和雲生說話還是說給自己聽。

“若是被我知道是誰,一定會讓他……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