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危險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危險

洛旸何等敏銳, 察覺到拂霜的煩憂後,适時噤聲, 又轉向拂霜,微微一笑:“有件事我想跟殿下探讨。”

見他沒有再跟郁峥糾纏,拂霜如釋重負,舒展眉眼,聲音也輕松了不少:“什麽事?”

洛旸瞥了郁峥一眼:“是私事,我想跟殿下單獨探讨。”

拂霜立刻明白, 這是嫌郁峥礙事,他還未開口,郁峥已經出聲:“什麽事不能當着我的面說?”

他的聲音很低,聽得出在盡力壓抑着怒氣了。

洛旸不慌不忙:“跟小殿下有關。”

果然一聽到跟果果有關,拂霜便毫不猶豫對郁峥道:“我們還有事, 你別再跟着了。”

洛旸只會讓郁峥惱怒和不快, 然而拂霜的話, 卻是真真正正讓他傷了心, 一聲“我們”将他推拒到千裏之外,隔開天塹, 好像他是個外人,而那倆人卻是一家子。

更何況,他們商讨的還是他的孩子的事。

他心都在滴血, 着實被傷到,抿唇望着拂霜, 卻是一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來。

那雙銳利的眼中此刻彌漫着濃郁的哀傷, 連帶着拂霜也被感染, 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似的難受,竟然不敢跟他對視了。

“那我等你。”他沒有再争論辯駁, 低聲留下了四個字,沉默着轉身走向殿外。

他厭惡洛旸,除了因為對方得到小花的青睐以及對自己明裏暗裏的打壓外,還有他本能的直覺,覺得此人并非表面上看着那麽普通純善,一定有所圖謀。

他沒有理由,抓不到破綻,只能跟着小花來确保妻兒的安全,讓小花離開他的視線,和一個不明人物獨處,這是十分危險的事,可所有的顧慮和,都被小花一句話堵死了。

他心傷得太狠,被再三推拒着,暫時沒有力氣再去糾纏不休,只能選擇退出,抱着胳膊倚靠着殿門,閉目養神,放開神識去盯着。

拂霜幾乎每天都會來找宜歡,對這裏要熟悉得多,走在洛旸前面,穿過兩道門,看見內院的涼亭,便道:“這裏清淨,就在這裏吧。”

他跟洛旸說着話,卻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一直浮現郁峥那雙哀傷的眼,心也跟着十分難過,提不起精神,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洛旸含笑點頭,走到涼亭前停步,側身請拂霜先行。

待二人坐下,洛旸便開門見山道:“我同殿下是第一次見面,也不知怎麽會有幸得了小殿下青眼。昨夜思來想去,可能是和我家祖傳家學有關。”

拂霜立刻問:“是什麽家學?”

古姑姑早已将此人的背景身份傳音給了他,他知曉對方來自于西南邊一個日益衰落的小家族,依附于立翼城,連仙的門檻都未踏入,只能算是修士,沒有收到請帖的資格,為人溫良恭謙,循規蹈矩,此行也是族中長輩催促,想來為族裏謀一條出路。總之,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人,掀不起任何風浪。

然而這家學,倒是沒有提及過。

洛旸但笑不語,只将右手手肘放在亭中石桌上,攤開掌心,食指指尖慢慢凝聚出一小簇火苗,火苗是金黃色,雖然不過指尖大小,卻十分精純。

就在火苗凝聚出來的時候,果果像是嗅到了什麽似的蘇醒了過來,和第一次一樣,充滿了喜悅和期待,讓拂霜睜大了眼睛。

然而這種喜悅和期待只持續了短短片刻,又變得茫然起來,繼而失落地黯淡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沉睡。

洛旸觀他的神情由喜悅到失望,小心問:“小殿下……”

拂霜定了定神,反問:“這是什麽火?”

洛旸道:“我祖上曾經信奉過太陽,得到過太陽的賜予,便是此火,只可惜家族衰落,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人能夠修煉出此火。”

“原來是這樣。”拂霜輕聲道,“果果很喜歡。”

洛旸的眉眼舒展開來,溫聲道:“既然小殿下喜歡的是此火,那我便用此火滋養小殿下,說不定能助小殿下長大。”他頓了頓,猶疑道,“只是我修為淺薄,一次只能凝聚這麽多,恐怕……需要殿下每天都來才行。”

他看着拂霜,指尖的火尚未熄滅:“殿下現在要試試麽?”

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誘惑,拂霜出現了短暫的動搖,可他依舊顧慮果果的失落,而且果果是草木,應該最怕火才是,若是不小心傷到了就壞了,他躊躇一番,還是道:“我得回去問問姑姑。”

這句話着實孩子氣,讓洛旸愣了一下,但想到對方沒有出過靈川,事事都由古姑姑來定奪,便覺得也算合乎情理,于是點點頭:“是當深思熟慮。”

二人出了亭子往外走,一路無話,拂霜輕輕按了按心口位置,又很快将手拿開,想着他之前讓郁峥別再跟着,也不知道對方走了沒有,走又會去哪裏,那麽哀傷的眼,會不會直接離開了靈川。

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有一處塌陷了下去,怎麽都填不滿。

直到他看見殿門處倚靠着的側影時,心一瞬間劇烈跳動起來,塌陷的那一塊又恢複如常了,說不出的歡喜明快。

他明明心裏在雀躍,卻有了一絲膽怯,甚至害怕跟對方對視上,目光不自覺移到別處,假裝沒有看見,主動跟身旁陪伴同行的洛旸說話:“那我先告辭了。”

他雖然這樣說,腳步卻邁不動,因為郁峥在門口堵着,一想到要跟對方見面,他就覺得異常心慌,卻并不明白這心慌是從哪兒來。

洛旸微微俯身:“恭送殿下。”

似乎是因為聽見了他的聲音,那靜立的側影才有了動靜,朝他這邊走來,問他:“好了?”

拂霜假裝這才看到他,卻并沒有擡眼跟他對視,只自顧自朝殿門走:“你怎麽還在這裏?”

“說了等你就等你。”郁峥跟上他,和他并肩走着,等出了大門,走在青石板路上,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他的肩膀順着手臂往下摸索。

拂霜吓了一大跳,心都快飛出了胸腔,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被摸索了大半身才劇烈掙紮起來:“你在做什麽?”

他的聲音很小,沒有半點惱怒呵斥的意思,似乎只是驚慌的詢問。

郁峥停了手,兩手握着他的肩,低頭望着他的眼睛:“看看你有沒有事。”

他比拂霜要高不少,因為微微前傾俯身的姿勢,頭也低的很深,快要抵住拂霜的額頭了,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

拂霜這輩子都沒跟人貼這麽近過,不由睜大眼眸,耳垂瞬間紅得滴血,一路蔓延到臉頰上,心亂得像有千百只小鹿在逃竄,只覺面前的空氣都被掠奪走,讓他的呼吸也十分困難,偏生郁峥的神情嚴肅認真,沒有半點其他意思,只是在檢查他的安危。

“我當然沒事。”他的視野完全被那張英俊而嚴肅的臉占據,忘了自己應該惱怒,聲音小如蚊蚋,結結巴巴順着對方的話回答,完全被對方牽引着,“怎麽會有事……”

郁峥問:“果果也沒事?”

“當然沒事。”果果在他懷裏睡得好好的,他能感受到果果的氣息。

盯了他良久,郁峥終于慢慢立直身體,兩只手也放開了他的肩,只是眼睛沒有移開,依舊定在他身上。

新鮮的空氣立即湧了進來,拂霜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聽着像一聲嘆息。

熱意慢慢褪去,心跳也漸漸正常,他卻還是不敢看對方的臉,垂眼看着腳下的青石板,以及縫隙間冒出來的野草:“這是靈川,光天化日之下,誰還會對我動手。”

他雖然不通常事,但很聽話,古姑姑讓他提防外人,他便認真提防着,跟洛旸獨處的時候,已經悄悄給對方撒上了花粉,這樣對方一直在他的幻境中,展露出來的便是真實,無法弄虛作假,圖謀不軌。即使是跟宜歡剛見面的時候,也是撒了花粉的。

他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給郁峥撒花粉的意識。

“會有。”郁峥肯定道,“小花,有人要害你。”

拂霜愣了一下,終于擡頭看他:“誰?”

“太多了,小花。”郁峥道,“你身懷巨寶,本身也是巨寶,凡是來靈川的,都是有所圖的。就算是靈川本身,也不安全。”他壓低了聲音,“你還記得你為什麽會失憶失蹤流落外界麽?因為靈川原本就有人在害你。”

在等待拂霜的期間,他又想到了許多事,雖然尚且不明朗,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小花很危險。

拂霜似乎被他吓到了,怔怔的,唇瓣微啓,沒有說話。

郁峥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眼中滿是缱绻:“不過沒關系,我會陪着你,再也不會将你丢下了。”

不知道為什麽,拂霜覺得自己的眼睛發酸,又有些濕,好像很多年都在等這句話。

“那你圖什麽呢?”他輕聲問,神情有些迷茫,“人人都有所圖,你圖什麽呢?”

“我圖你。”郁峥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件碧瑩瑩毛茸茸的鬥篷,似乎是鳥雀的羽織成,一邊說着話,一邊将鬥篷披在了拂霜身上,再認真系好,“我是你的夫君,果果的父親,保護你們自然是我的責任。”

清淩淩的陽光傾瀉下來,讓天地間每一處都熠熠生輝。

鬥篷系好之後,隐沒在拂霜身上,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天樞他們已經把紫川水帶過來了。”郁峥道,這是他剛得到的消息,“你去試試,若是有用,昆吾山都是你的。”

綠草如茵,曠野悠遠,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有什麽東西在拂霜腦海中一閃而過,好像很久以前也是這樣,在無邊的曠野間,郁峥一句句不厭其煩地叮囑他。

一頭靈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側,溫順地垂下腦袋,用額頭輕輕蹭着拂霜的手臂,不斷嗅着,似乎在确定着什麽。

拂霜偏過頭,正欲伸手去摸,郁峥忽然将他擁在了懷裏。

“小花,除了我,誰也不要相信。”

他抱得很緊,緊到骨頭都在發疼,可是拂霜卻忘記了去推開他,任由他抱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