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闕
九闕
桑寧自然不知歲屏心中所想,到了到了竈房,她便掀開鍋蓋瞧了眼。
雞是普通的雞,是她上街去買來的,裏面還放了不少她從雲渺宗禁地帶出來的靈草靈藥。
說來也是奇怪,他們之前明明是身在雲渺宗的禁地,怎麽一出來,竟然到了這個位于滄瀾境邊境的鎮子外頭。
要知道這個叫做遙山鎮的鎮子距離雲渺宗可有好幾千裏,即便是禦劍飛行,也得飛上個一兩天才能到。而且因這鎮子偏遠,鎮上的修士寥寥無幾,大多都只是像歲屏一樣的普通人。
難道這雲渺宗的禁地出口是随機的?還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桑寧一邊想着,一邊拿過旁邊的蒲扇扇着風,仔細地注意着小火爐上的瓦罐。
她微微低頭,耳後那些散亂的頭發,貼在她雪白的脖頸上,像雪地裏新長出的柔軟的藤蔓。
雲時宴靜靜凝視着她,許久,似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眼神裏的情緒慢慢變得越來越濃。
風雪過後的院落內格外靜谧安詳,恰有一陣風來,吹得熱氣和雞湯香氣袅袅四散。
桑寧察覺到什麽,忽然擡起頭,看到是他,奇怪道:“你怎麽出來了?是餓了嗎?”
她仰着頭看他。
清晨溫暖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照得她的皮膚瑩潤通透,連她的眼珠都是半透明的,像是晶瑩剔透的琥珀。
雲時宴的眉宇微微動了下。
他早早辟谷,哪怕前些日子給她烤的雞,也一口沒有吃過。他早已忘了凡塵食物該是什麽味道,也更加不會覺得餓。
但是現在,他突然,想嘗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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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桑寧已經盛了碗雞湯,怕鹹淡不合口,自己先嘗了嘗味道。
滿口的鮮香濃郁。
她滿足地眯起了眼:“好喝。”
歲屏家的這間竈房說是竈房,其實只簡單用木頭搭了個棚子,頂上鋪了一層枯草和蒲草綁成的草席,草棚下面搭了個竈臺生火做飯,旁邊還有個放雜物的木桌。
這地方除了靠着主屋那一面,其他三面都透風,并不是個吃飯的好地方。
桑寧本想着将雞湯給這個他端到屋子裏去,但現在他都出來了,她也懶得再折騰一回,索性把湯擱在了木桌上。
雲時宴倒也不覺得有什麽,撩起衣袍坐下,端起碗,淺淺嘗了一口。
雞湯确實熬得很入味,鮮香醇厚。
“怎麽樣?好喝嗎?”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就這麽盯着他瞧。
雲時宴喉結動了下,緩緩點了點頭。
是好喝的。
好喝到,他竟不願她再為別人熬湯做飯。
另一邊,桑寧還在絮絮叨叨:“我就說嘛,人生在世三萬天,有酒有肉才是小神仙。”
她給自己又盛了一碗,在雲時宴對面坐下,這才問起正事:“雲渺宗禁地的出口為什麽會在這個叫做瑤山鎮的地方啊?我在這裏也沒看到幾個修士。”
雲時宴從紛雜的思緒中回神,偏頭道:“是有人送我們過來的。”
桑寧咽下嘴裏的雞湯,茫然地“啊”了聲,又問道:“是誰?為什麽要送我們到這裏來呢?”
“上古鑄劍師百裏杌的殘魂。”雲時宴輕輕勾了下唇角,低垂的眼睫下,是分不清諷刺又或者是厭煩:“大約,是怕雲渺宗的人發現我出來了吧。”
桑寧微怔。
百裏杌的殘魂竟然在雲渺宗禁地裏嗎?
怪不得那歸離劍會莫名其妙被她給帶出來了。興許是那個百裏杌不願意自己鍛鑄的名劍深埋禁地,這才借着她的手帶出來讓歸離劍重見天日吧。
她沉吟片晌,而後恍然大悟:“對對對,那是雲渺宗禁地,要是我們被發現從禁地裏出來,肯定要被他們抓回去的。這個百裏杌真是個好人。”
“好人?”雲時宴不置可否,骨節分明的食指在粗糙的碗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了幾下。
也是。
對雲渺宗來說,倒也的确算得上是個好人,否則他可不确定雲渺宗此時還能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百裏杌确實是個鑄劍奇才,他一身鑄劍無數,但最讓他引以為豪的卻只有其中兩柄,便是九闕劍和歸離劍,”雲時宴薄唇阖動,淡聲道:“你可知為何?”
百裏杌,九闕劍,歸離劍。
這些都是桑寧聽說過的玩意兒,甚至歸離劍現在還在她的儲物袋中,但這并不妨礙她對它們感到好奇。
桑寧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為何?”
她一身翠綠衣衫可愛嬌俏,一雙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清澈明亮,滿是稚童般的單純好奇。
雲時宴眼眸暗了暗,伸出手指,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一字一句道:“九闕劍,是百裏杌跳了煉劍爐,用自己的天生劍骨煉成的劍。劍本無心,卻有蝕心噬魄之說。劍蝕佛心,佛生邪念,劍蝕魔魄,魔亦為善。九闕劍,是一柄邪劍。”
一字一句,猶如平地驚雷。
桑寧端着碗的手一僵。
她是聽說過用人來煉劍的,但是自己跳煉劍爐,也真是夠豁得出去的。可不管怎樣,一條生命,難道比不得一柄劍來的重要嗎?
難怪這九闕劍會是一柄邪劍。
等一下,九闕劍是用人來煉的,那歸離劍......
桑寧舔了舔唇,聲音有些虛:“那歸離劍呢?”
雲時宴眼裏閃過一絲微妙的光,他側頭思索了一下,才緩緩咀嚼道:“歸離劍,是百裏杌為他死去的妻子所鑄,傳說劍中封存着他妻子的一縷神魂。”
桑寧眼睫動了動,心底隐隐浮現出一個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好的猜測。
她猶疑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歸離劍可以......克制九闕劍?”
風吹落一旁梅樹上的雪沫,有晶瑩的雪花落在桑寧鼻頭,化成雪水淌了下來。
雲時宴微微前傾了身子,伸手替她将雪水揩去。
“不知。”他悠悠開口。
桑寧有些失望:“好吧。”
雲時宴抿了下唇:“你希望歸離劍能克制九闕劍?”
桑寧神思還有些恍惚,聞言緩緩搖了搖頭:“當然不。”
那九闕劍可是大反派的本命劍,她一個小小炮灰,要是跟大反派沾上點關系,那不是想死得多慘就能死得多慘。對付大反派這種事,當然還是交給男主好了。
“我倒是覺得,挺有趣。”
雲時宴的聲音很淡,在冬日暖陽下,聽來卻像擊玉般冰涼。
桑寧一怔,擡頭,直直撞進了一雙烏黑的眼眸裏。
他的眸光悠遠綿長,叫人看不透其中深意。
桑寧在心裏悄悄嘀咕,這可一點都不有趣。歸離劍在她這裏,她總覺得像是個定時炸彈,實在是叫她無法不多想。
她悄悄在心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