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引誘
引誘
安厭拽住楚時鳴的力道強硬又突然, 楚時鳴踉踉跄跄的被她扯着走,整個上半身的重心都倚在她身上。
昏暗的天牢長廊中,他們衣擺交織,環配碰撞與布料的摩擦聲不絕于耳。若是安厭再走快一些或是突然停步, 楚時鳴說不準都會直接摔她身上。
“安相…安厭!你做什麽!”楚時鳴重心不穩, 急急忙忙道。
“呃——!?”
随着砰的一聲響動,安厭将他扯進一間無人牢房, 兀然重重把他抵在牆面上。
“告訴我。”
安厭用掌心捂住他的驚呼, 比他高一個腦袋的身形俯下來,單手撐在他身後, 把他圈定在牆壁間, 低低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的聲音很冷。
連方才被打擾的煩躁都不見了,只有極至的冷然。
“我……”楚時鳴啞口無言。
他只是太久沒見到安厭, 下意識打探和安厭有關的消息,沒有過多思考就過來了。
難道要對安厭說,他是因為聽說默驚棠比他更像先帝,吸引了安厭,所以專門過來找默驚棠的麻煩嗎?
說出來都丢人, 根本不像個皇帝, 反而像個妒婦。還倒黴到剛好被安厭撞見。
楚時鳴感受頭頂安厭刺人的眼神, 越想越委屈難過。
都怪、都怪安厭。
Advertisement
安厭對先帝不敬,還擅自把那些隐秘的心思轉移到他身上, 扶持他上位,幫他盡心盡力的維持楚國, 又故意羞辱他,望着他成才, 想讓他變得更像所謂的先帝。
現在…安厭見了更好的,就要把他如棄敝屣。
他只不過是來找默驚棠,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呢,安厭就兇他,還要護着那個默驚棠。
明明往常…安厭的縱容都是屬于他。
安厭在他的記憶中是嚴肅的,可他總能夠想起安厭在金銮殿上指鹿為馬、劍斬朝臣、當衆羞辱打他這些大膽放肆之事的初衷。
他以前總覺得安厭讨厭,說安厭是奸臣逆賊,想方設法的想要鬥倒他。現在才清楚明白的承認,安厭沒錯,安厭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這個皇帝不對在先。
——安厭沒錯。
安厭想讓他當一個明君,只是行事手段有些偏激罷了,他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安厭失望。
扪心自問,假如一個能臣遇到像他這樣的皇帝,楚時鳴站在安厭的位置上,絕對做不到繼續忍受扶持那樣的昏君和廢物。
但安厭從沒放棄過他,也從沒對他多說過什麽。
楚時鳴想起安厭故意威脅他時的俯視與上揚的唇角;想起安厭在夜晚為他留下一盞燭臺的細致;想起安厭教他批奏折得到他錯誤回答的失望;又想起安厭在他做出過分決策時仍然讓他端坐皇位的忍讓。
還想起…安厭在許久不願見他的時候,都還一收到消息就去花樓裏贖他。
安厭最是清高矜貴,若不是為了他,想必絕不會去那種地方。
在每日國事繁重的情況下,安厭抽時間為他操心這些瑣事。嘴上不說,卻為了他的面子,把那些見過他在花樓受辱的官員全部都處理掉了。
雖然楚時鳴不記得自己待的究竟是哪家花樓,但想必那家花樓也已經被安厭處理好了。
楚時鳴能從這些事件的碎片中體會到安厭的縱容與保護絕不虛幻。
就算有先帝的原因……安厭也對他太過于關照了。
——有安厭在,他什麽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屈從于安厭的強大,被安厭支配安排。
以前他從來都不會想過自己會需要被人支配,甚至渴望這種強權的支配。
他變得很奇怪,讓他對自己曾經的一切思想都全然陌生,又費解的觀察自己現在的變化。
可他卻完全沒能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還上趕着跑過來找安厭。
他是夠丢人的,哪有皇帝像他這樣,上趕着被欺負?
楚時鳴垂下頭。
他沉默的時間太久,讓安厭感到空費時間的煩躁。
安厭最讨厭浪費時間,她的時間很寶貴,不做事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費奸臣值買來的壽命,這導致她語氣不是很好。
她直截了當問,“誰允許你來找默驚棠的?”
……安厭在為其他人質問他。楚時鳴意識到這個事實。
然而,沒等到他的回答,安厭的聲音更加冷漠了,“陛下怎麽不說了?剛才不是很多話嗎?”
“我哪裏比不上他?”楚時鳴失聲問。
“?”
安厭意味不明的歪了歪頭,反應過來楚時鳴是在和誰比較。但她沒理解楚時鳴嘴裏的那個“他”指的是“先帝”還是“默驚棠”。
不過先帝和默驚棠是同一個人,也都沒差。
安厭順勢點頭,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一句,理所應當道,“哪裏都比不過。”
默驚棠可是能做她母親的男人啊!這小皇帝又蠢又壞,除了那張臉什麽都不出挑,哪來的底氣敢和默驚棠比!
況且就算比臉,默驚棠也不會輸!
安厭心懷一種傲慢的确信,輕蔑的眼神掃過楚時鳴。她重複,“哪都比不過他。”
“楚雲琛”死得太早,以至于被記憶美化得無比完美,安厭以前每次感覺自己要熬不過去的時候就會開始想他。
他的微笑,他的憂郁,他的沉默不語,他的模糊不清。
他作為人的細小特征都模糊消失,唯獨只有溫柔憂郁這兩個最特殊的片面關鍵詞在記憶中越來越完美,完美得像一個不該存在于世界上的假人。
而再次見到他時,“默驚棠”也沒有叫安厭這些幻想破滅。他完美符合安厭記憶中的形象。
——否認他就是否認安厭本人的記憶。
安厭讨厭被否認。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她就是這樣深信着,深信自己什麽都能夠辦到,深信自己永遠是對的,深信反對自己的都是錯的,所以她才能越爬越高。
于是她淡淡的掃過楚時鳴,眸光輕蔑,漫不經心,認為他連比較都不配。
安厭的目光太傷人了,話中的含義也刻薄得叫人難堪。
楚時鳴恨的就是她這總是事不關己的态度,忍無可忍,猛然扯住她的衣領,墊腳攀上她。
“安厭,你的先帝已經死了,你明明知道的,無論是我還是默驚棠都不是他!”
看到安厭驚訝的表情,楚時鳴嘴角暢快上揚。
他捧起安厭的臉,惡意的擡起眉眼,故意出言刺安厭,“你自欺欺人的樣子真可笑。”
——如果是在知道先帝是“楚雲琛”,并且沒有“默驚棠”這個人出來的情況下,安厭可能會因為回想起上輩子的事有點生氣。
但很遺憾,安厭現在有媽。這樣的話對她毫無攻擊性,甚至讓她有點想笑。
她好奇楚時鳴那愚蠢的小腦瓜又在想什麽,慢半拍做出驚訝和隐忍憤怒的表情。
楚時鳴見她“愣神”,得意地捧着她的臉,借機踮起腳尖親吻她的下巴。
他笑着把手臂環上安厭的肩膀,上挑的豔麗眼尾在黑暗中也盡是無比誘人的濃墨重彩,“默驚棠更像他,所以你不舍得對他下手,是嗎?”
楚時鳴的指腹刮過安厭淩歷的眉眼,笑着挑釁譏諷,“安厭,你對他太溫柔了,難道就因為他太像先帝你就不敢暴露本性?你裝得不累嗎?”
安厭終于像是反應過來的那樣偏頭冷漠躲開,“陛下管得太多了,臣想如何輪不到陛下來關心。”
“想演就演吧。”楚時鳴笑着舔了舔嘴唇,“但別丢下我。”
細密的吻落在安厭的眉心。
“……別丢下我,安厭。”楚時鳴說得含糊不清,越發想要打破安厭的假面,叫安厭失态。
他刻意慫恿引誘。
“我沒有他那麽像,安厭…你可以清楚知道我們是兩個不同的人……等你什麽時候演累了,都可以肆意對我發/洩。”
安厭冷漠的神色僵在了臉上。
楚時鳴看着她驚詫的眼睛,清楚的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他在向安厭求/歡。
作為皇帝,他朝向來冷漠矜貴、同為男人的臣子說:可以對他肆/意/發/洩,并心甘情願的去當一個替身都不如的玩具。
這話聽起來真賤。
楚時鳴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似乎他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他的身份,他的驕傲和長久以來的傲慢都不管用。他自甘下賤,像他向來瞧不起的女人一樣屈服于強大,雌伏于男人的身下,要做一個蕩/夫被人踩在腳下玩弄。
但對方是安厭。
安厭在楚時鳴心中是絕對的力量和權力。
屈從于力量和權威是人的本性,楚時鳴并不覺得自己丢臉。
安厭這樣的人,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都是理所應當,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沒有人會不選擇順從。
假如是安厭,他求之不得。
楚時鳴仰起臉,直視安厭。
說出剛才的那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實際上他心裏沒有一點底氣,生怕被拒絕甩開。
楚時鳴不敢直視安厭的雙眼,怕安厭冷漠厭惡的目光,怕安厭丢掉他,怕安厭說他不配。
或許他方才說的話太過于驚世駭俗,安厭驚鄂的目光逐漸帶上了審視與探究,長久地停留在他的臉上,無言沉默。
安厭的沉默加劇了楚時鳴的惶恐。
他像夜裏的讨封黃鼠狼,成神還是成妖都系于安厭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