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黃昏泉酒
黃昏泉酒
她和商翊一齊去找邪心冥石的替代物,行程約莫兩三天,其餘人留在燒雪城。游禦川和南宮蘅對能燃此城之雪的酒很感興趣,決定去這兒最大的酒茶雜坊看一下,購置點原料和別的供給。
雲佩佩心中不依,可實力擺在那兒,加上楚玉開看着他二哥丢了多年的石頭寶貝終于到手,拍着胸脯保證雲佩佩在楚門客棧絕對少不了一根毫毛,只能幽怨地看着裴非衣潇灑離去。
雲佩佩以妖類的直覺和魅術瞳術的威力保證:她家主人和這個商翊絕對有什麽了!
只是離去前她纏着要和裴非衣去泡湯,對,那是楚玉開介紹的這貧瘠燒雪城裏稀缺的娛樂項目。
燒雪城外西南方向曾有大妖作亂,它死後留下的火元素靈脈長久不滅,與自然靈物相融,加之陣法效力潛移默化,将山澗泉水、地底熱漿烘烤成溫暖山泉。對于凡人來說有幾分危險,對于他們修士來說就算個消遣。
西南方向恰也是裴非衣要前行的方向,索性泡湯休整後再出發。
而這幾天的日子舒坦過了頭,去城裏的酒坊點茶喝,據商翊所說帶着酒香的茶味道更奇妙。
去夜晚的小城逛店鋪,雖說燈節未到,但六七人的組合叽叽喳喳,前買首飾後買花燈,也是有趣。
醜時還未到,游禦川和南宮蘅戰戰兢兢看着商翊從儲物袋裏往外掏東西。三百年的靈藤,用來裝果盤;萬金難求的駐顏丹,等會泡完溫泉給裴非衣搗碎伴着雪泥敷面膜。
商禹未又掏出一把躺椅。游禦川百分百肯定那是懸浮橘樹枝纏繞編制而成,上面有夢蝶粉與捕夢獸的皮毛,據說躺在上面有着和黃粱美夢枕一樣的助眠效果。
商禹未再然後拿出了靜心安神的蓮香燭,游禦川大驚失色,這種程度的蓮香是可以供奉祭祀的水平。又是瑤池宴才能出現的所謂淨心滌魂的天山水,再或是沒見過但能猜出來的寶貝靈草。
裴非衣就坐在那長凳,輕松自在,“想來我是可以稍微輕松點度過夜晚了。”
商翊沖她招手,她便甩着新衣裳的過長袖子過去了。留下游禦川瞠目結舌。
游禦川隐約能猜出他倆之間的苗頭,只是偶像變嫂子、哦不姐夫,他慢吞吞消化這個認知。
客棧的靈族成員頂着奇奇怪怪的形狀出現和他們交談,拿出珍藏的寶物送給他們。和懸浮橘燈一樣不算太稀罕又有趣的他們收下了,一些太過貴重的或驚世駭俗的,不容裴非衣說大家也笑着婉拒了。
Advertisement
楚玉開倒是悄悄跟雲佩佩咬耳朵,“這個為啥不收,都是楚門大夥的心意,好久沒有這麽多人在客棧呆着了,他們也高興呢。”
雲佩佩思考一下,“對噢。”
游禦川和一旁的南宮蘅眼神對上:就算是一份心意也不該收下靈族精良保藏的三百年永生花裝飾的頭蓋骨吧?
南宮蘅:你說得對。但那個毛絨球裝飾的蛇尾劍就一把子給我心動住了。
總歸是到了裴非衣先與衆人分別的時刻,這一天恰好趕上城鎮趕集,晚上會有熱鬧的秋季花會和品燈宴,望瑕門在此有暗樁,更是會派遣一部分弟子參與組織。這偏野外的溫泉池水就讓裴非衣一等人獨享了。
流雲舒卷,餘晖殘照。
裴非衣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慢慢沉在泉水裏。
溫熱的,純澈的。
自遠處山脈自留而下的泉水與此處遺留下的妖族靈脈相融,便成就了絕妙的熱湯溫泉。
背後抵着蒼青山脊,從皮膚上滑落下去的水珠被暖騰騰的熱。氣托住又蒸發,留下脈脈水痕。
若繞過這半壁山,又有縫隙穿風來,那裏流出的水流清甜而微涼,不是身下浸的泉水,而是另一股靈泉,滋養着多年常雪的燒雪城裏的土壤植物。
碧青微黃,植葉之上覆着微雪。
嘴唇呼出一陣小風,雪便散了,落在身上帶着點兒微不足道的涼意,裴非衣笑了笑:“佩佩。”
一只兔子落入她懷中,不讓她多沾着水,裴非衣便托住她,笑着問:“佩佩,怎麽不變作人形?”
帶着一絲委屈腔調的話從白兔口中軟軟跑出來,“主人,你在外面有人了。”
這小孩,感覺還挺敏銳的。
看來雲佩佩看兩眼便知道這外面的人是商翊了,她故意問:“什麽人?”
雲佩佩努努嘴,覺得兔子形煞是不便利,還是變成人形,四肢柔軟在水中撥弄幾下,她抱住裴非衣:“就是那種時時刻刻在一起、膩在一起的兩個人。”
裴非衣故意:“和我時時刻刻在一起、膩在一起的,不是你嗎?”
雲佩佩眨巴眼睛,快哭出來的委屈樣,“要是我就好了,商翊占領了佩佩的位置,他是以後要和你雙修的人!”
濡慕幹淨的黑眸,被這樣一雙眼睛凝視着,又有誰不會動心,裴非衣卻被她的話搞得哈哈大笑,“雖然但是,也沒錯。但佩佩說得也太好玩了。”
柔順的服帖的長發水草一般輕輕滑過被泉水浸得溫暖的身體,雲佩佩埋在裴非衣胸口,擡起眼,睫毛也浸濕,卻顯得杏眼更加瑩潤可愛。
依賴的姿勢,她熟悉的模樣。對于主人身邊的新情況,她覺新奇,又覺畏怯。期望看見主人更多的愉快的模樣,又害怕生出不同變故幹擾計劃。就像那個突兀登場的楚玉開、突然到來的楚門客棧,讓她不知所措:
“我覺得很不一樣。不是我們曾遇見的王李趙公子,不是南宮思,不是搭讪過的、經歷過一些事物的人……主人喜歡找他,和喜歡找我是不一樣的。”
枕在溪流中淺眠,兩人一起悠閑地曬着日光輕搖小扇,竹林中覓一種鮮筍……這與雲佩佩以往的那些經歷不同:帶有目的性的眼神、侵略性的動作,他們都在渴求什麽,希望得到她愛慕的目光或者更進一步的動作。
裴非衣不能說相處一段時日就言情愛,她認定只會接觸、只會深交讓她感到輕松愉悅的存在。而商翊并不是完全不懂這些世俗情感,相反,他好像也把這當成輕松不過的交流。
因為呆在一起是愉悅的,所以繼續相處。
最簡單的道理。
像陽光下涼掉的茶水,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吹起靜止不動的茶葉。她刻意的招惹勾搭,他也假裝自己入了戲,話本般接着她的戲說着臺詞,“裴姐,我可以。”惹來她一頓笑接着笑。
因為那些缱绻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所以凝望清澈的眸光也會動心,所以輕輕牽起手接吻。
裴非衣撫摸她的發絲,流雲一般。
慢慢開口,“喜歡一個人,就去找他,這沒什麽。佩佩迷茫的,是親朋之情和男女之情的區別罷。不用猶豫,聽從你的心。”
妖的本能,親吻或是侵略,那些相逢不過轉瞬就失去印象的人臉在頭腦光影般掠過,然後楚玉開的臉蹦了出來。
雲佩佩抱緊裴非衣撒嬌,“好奇怪……腦袋裏出現了楚玉開的臉,明明他對我最壞了。見面掐我脖子,揪我的發圈,我運用神通,他還問我:你瞪我幹嘛。”
裴非衣笑意彌漫在被熱氣熏蒸,聯想到幼童吵架玩耍的場面。都是年輕的小修士們啊。
天色逐步暗下去,這泉本是借着天然而成,如今雪細細又開始飄起來,氣候不免冷了些。
湯也是泡夠了,只覺身子骨都舒展開。雲佩佩膩夠了,知道裴非衣還忙着找邪心冥石的替代品,也沒多纏着撒嬌,先出了泉水。
商翊在外頭等裴非衣,接下來就順着這個方向出城。
雲佩佩上岸後變出一套着裝來,毛發變的,只可惜不太厚實,貼着仍帶着一點水珠的身體,她立馬打了一個噴嚏。
可能最近仙女的人設拜楚玉開所賜,建設得不夠完全,不該出現在仙女臉上的東西讓雲佩佩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好在罪魁禍首在一旁等待,山脈斜背後竄出個獸皮鹿靴的楚玉開來,手裏拎着的鬥篷撲頭蓋臉地罩在了雲佩佩頭上。
他抱臂胸前,靠着長了些微青苔的山壁,“喂!”
誰叫陽面都供應給了溫泉,山的背後自然只有連年風雪帶來的潮濕青苔。
“真不知道你一個兔子精還這麽怕冷。”他指使着,“對,對,把那只小兔爪塞進鬥篷裏,這鬥篷是靈鹿制成的,防寒很好,還有袖口設計,不錯吧,我大哥挑的。”
雲佩佩按着他說的将鬥篷穿好,柔軟溫暖的鹿毛很得她心。不愧是親和自然的靈族,貼心得連皮毛都把其餘種族照顧得很好——除了楚家三兄弟之三弟除外。
她一邊系着蝴蝶結一邊說道,“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楚玉開踏步過來,牽過她鬥篷上長長的絲絨系帶,調轉方向城裏走,雲佩佩鼓了腮幫,又呼口氣,原諒他這把她當狗狗牽的行為。
“去逛街啊,你不是說之前沒拿到帶花的兔子花燈嘛,”他理所應當,“今天裴氏、裴姐走了後你沒法子黏着她了,可不得無聊,小爺帶你找樂子去啊。”
她好像沒發現,穿鬥篷、被牽走無比自然,自然得連句謝謝也沒說,反倒怼他:“你說找樂子的時候,很像那些逛花樓的臭男人哦!”
楚玉開裝作驚訝挑眉,擡高聲量,他的聲線是少年音,清晰又明朗,“天哪佩佩,我好心作陪帶你吃喝玩樂,你居然這樣說我嗎。”
雲佩佩淺笑,把那系繩繞在指尖一圈,“本來就是嘛。”
看着兩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走遠,裴非衣收回視線,唇角微彎。有楚玉開在,想來是不用擔憂佩佩的安危了。
尋千水和化九歌之間雖也相差甚遠,但基礎總比其下的境界高出千丈,她周身的靈力波動稍有變化,商翊便察覺,他甫不自覺沉于修習,目光還有一絲散漫,擡起頭,“好了?”
看見的場景卻叫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