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義父望蒼
義父望蒼
本應該在斜後方泡着溫泉的裴非衣不知何時在他面前不遠處。
大片大片的橘紅緋紅塗抹在天際,暈染出層層绮麗幻影,并着飛鳥流雲,美得像是一副會呼吸的畫。而這畫卻比不得朝他走來的人。
肌理仿佛浸過金色珍珠脂膏一樣,有着閃爍的光彩,細看卻是夕陽予她的伴手禮。她一面素手絞着濕發,一面提起緋紅紗裙朝他走來。霞光如披,滿面瑩潤。
“這泉底下竟還有個暗泉,”她笑着說,背後是天、雲、碧水潺潺。蒼青染着雪白的群峰。
而她是半濕的緋色,晚霞獻于她一身。
白皙的是玉,是她的膚色,而右頰點綴着霞光,也是一片煙雲似的緋紅。
不對稱的漂亮……特別漂亮。商翊心想。
那種偶爾出現的奇異的心理想法似乎又在商翊身上應驗,抿了下唇,他微微側了下身,只因裴非衣挨湊靠近來,話語往他眼睛遞,“我含着屏息丹游過來,渾身暖洋洋,舒服。”她說。
“順着一游,竟到你跟前來了。”緞子似的發往身後抛去,一層層的細紗被她随意拎起,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腿,朝他踏步而來。
他看見她小腿上有灼燒的痕跡,形如緋焰,跡似溪浪。
商翊怔愣一瞬,而後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撇過頭去,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當他意識到這是什麽反應後,比吞咽更讓他感到的難為情的東西化作實質性的熱度,彌漫到那張似乎永遠平靜悠閑的臉上。
濕潤的發絲蕩出弧。
他倆的距離挨得這麽近似乎沒什麽問題,以往貼得比這近的程度也不是沒有。
商翊卻能聽見明顯的聲音自胸腔一下一下,仿佛在提醒他:這次她可沒有刻意使美人計,你心跳這麽快又是哪般?
只因她背後是大片濃墨重彩的色調,夕陽的橘紅染盡蒼青的山,仿佛暖融的雪微弱跌入大地的懷抱。碧流如許,趟過青翠與碧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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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泛着淺淺漣漪的湖面染上了一層唯美的緋粉,櫻花嫩蕊一般的色澤。
偶爾路過的飛鳥不知何時停駐,仿佛是随天女下凡的仙鶴坐騎,乘風展翅,沐浴靈光。三兩瓣野花花瓣飄在泉上,懸浮蕩漾。
指尖撫上她的臉,商翊的眸光溫柔缱绻。
裴非衣沖他輕輕挑眉,不遠處就是他們要前進的方向。
露出大片肌膚,她一邊哼着以前在鼎樓學的小調,一邊看着商翊給她攏好衣裳。
含着熱氣的吐息,不容言說的默契。
裴非衣是熱烈的、自由的、吸引人的。商翊的眸微微彎起,媚骨啊。
他第一次知道,媚骨的強大之處。
而這絕非只是媚骨之效。
櫻色唯美的水波在身後蕩漾,靈魚飛鳥點綴佳景,她站在這裏,就在這碧雲似的山澗、天池一般的熱泉之處。
……
而裴非衣所說的見故人,卻并不是與故人相見,是見一方玉石。
它的位置似乎太随意了些,好像只是看這座山頭順眼,就在這裏安了家。
半人高、半尺長,嶙峋與柔潤并濟,一脈修士才能識別的靈氣在周圍滌蕩開一圈銳利氣浪,裴非衣輕松邁步進了這範圍。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它的位置似乎時不時要移動,我挑着時候來看它。”她回身說道,看見商翊同樣輕松走進圈層內,挑了挑眉。
好歹這裏也設了古樸玄奧的陣法。攔截萬千修士也綽綽有餘。
但她沒等到商翊提問,他的話語肯定:“茅山玉。”
坐落于群山之中,沉澱在瑤池之畔。孕育望蒼手中劍的靈玉,如今如逍遙散仙般,随意擱淺于一座無名山。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不過想想當年不瑕宗肯定參與過茅山玉的瑤池宴。”裴非衣眉梢眼角都擡起,淡淡說道。
裴非衣彎腰,一盅石壺酒出現在那塊玄妙玉石面前。茅山玉曾容納着天下第一劍修的神兵,想來她來拜見的故人是誰,答案也很清楚。
天下第一劍修,望蒼。
“他喜歡喝酒。”她在外散修十年,每年搜集奇異佳酒,找着時機就借茅山玉灑酒言述,也算是孝敬某人。
“醉時亂揉天山雪,半枕半眠作神仙。”
裴非衣擰開酒壺,自己飲了半口,覺得味道還算濃烈,仙送錦散開露出腰間銀刀,她将酒壺劈開,清醇酒液玉珠般傾灑,将酒的香氣與佳味奉于茅山玉。
“若有誰偏習刀劍,非我望蒼不得言。”記憶裏那個頭發亂糟糟、醉醒後抄起長刀便要拎起她去習刀法的人,如今借着一座玉石記挂他。
裴非衣沒有傷心,目光清明,銀刀雙雙褪去仙送錦,在空中自由飛舞起來。
“你可不要以為望蒼他死了喽,雖然自從劃界後那個混不咎的人自此沒了蹤跡,但一沒雷劫滅世二沒滅頂之災的,這茅山玉還始終留着他的刀氣,我是怎麽也不會相信世人所說的消息。”裴非衣對商翊說道。
與其是像給他說,更不如像給那些胡亂揣測的世人說。
比起天才降世,世俗更偏愛奇人殒命的戲段做尾聲。
商翊點點頭,他走上前,咒法符陣從指尖施展,落于地面,又展于天際。
裴非衣微笑,他們倆好像給長輩展示自己學了什麽戲法的小孩。
她朝茅山玉淺淺鞠躬,“總之,商翊就是我的人了。”
她說,“還是通知你一下。你要是能神游到什麽鬼魔冥界去,也把消息帶給我爹娘。”
“你可不準推脫,這茅山玉年年顯示你留下的氣息,只要一年未消,就別給我整那壽終一套,有的修士就愛看這一款的話本子,我都買到兩三本了。”
“還有,我想起了我娘的名字。裴家的事我也打算盡早了了,結果或許很辛苦或者很慘烈,但我身為裴氏的一員,盡可能為此負責吧。”
她話畢,退後兩步。看見商翊微微上前,像是也要對茅山玉說些什麽。
話題醞釀間的那兩秒,裴非衣默默打量這方天地的陣法,錯綜複雜的法術流路第一眼看上去和素衣的商翊有些不搭,多看幾眼卻多了幾分融洽的意味。好似面前這位俊朗的修士,天生一把懶散骨,刀劍不習,這動腦動靈氣不動胳膊腿的法修身份倒是配他。
裴非衣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逗樂,擡眼一看商翊——
只見他微微欠身,儲物袋中珍藏的少量酒品放置出來。
“義父,緋緋很好。我會照顧好她。”他如此從容地說,“此前一別茅山玉之宴,當初未曾寫完的輔助陣法禦靈羽書,如今已完筆,庇佑宗派天地百年有餘。現下我施展部分在這方空間,算是親和自然的一類法術,,有助于靈源草木生長……”
“晚輩禹未很是感激您當初的指導。”
“另外,”商翊笑了下,他似乎想說點別的什麽,最終還是言簡意豐,“裴非衣很好。”
他又說了一遍,裴非衣很好。
裴非衣站在一旁,欣慰笑了。
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
等等,什麽義父?什麽禦靈羽書?
她欣慰的笑容破碎了。
她雙眼瞪大,伸手抓住商翊的袖擺,“那什麽……你好像說了一些信息量很大的事物?!”
對視瞬息,兩人似乎都意識到一直以來,他們對于未來規劃很多,但過去都交談甚少。
裴非衣的大腦飛速運轉。
不瑕宗、商禹未、法修!厭離劍、師姐、商禹未……
她曾有過印象的。閉眸展法、指出天地動。
對咒法的造詣如同呼吸一樣輕松恣意,以至幾十年都不出山門一次。法修禹未,不瑕宗主為他取的字——
排名第一神兵的厭離劍!守着不容挫玉的商翊、參與茅山玉之宴的不瑕宗!
翻閱的修真手冊、寫着排行榜的各色修真界比拼榜。
從來不曾記住第二名的裴非衣此刻帶了點結結巴巴,“不瑕宗首座、天下第二……”
“總之,商禹未。”
商翊笑着,牽起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