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二爺,什麽情況。”

胡同裏沒什麽人,白素寬一邊說一邊蹲下去,佯裝挑選針頭線腦。

丁二爺看看左右,随即塞給她一封信,說:“剛我回去的時候,有個姑娘在門口等着,給了我這封信說讓交給二小姐。”

白素寬打開掃了一眼,內容比較多,不宜在這裏看。

她于是挑了一枚頂針,付鈔走人。

臨走時,丁二爺又說了一句:“她說她現在能信任的只有白家了。”

白素寬蹙眉,疑惑地返回旅館,迅速浏覽信件——

「白瑩瑩你好:

我們是學業上的對手,生活上的疏離方,你一定不會想到我會給你寫信。」

「我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求助于對手。」

「我是劉鳳藻,我對不住你,本來我可以救人一命,但卻因為沒能壓制住人性的陰暗而退縮了。」

「從王卉米艮蓮策劃之初我就知道你要遭殃了,但那時竟然有種驚喜,認為一旦令堂被曝光,我就有了一個同類,再也不會是學校裏唯一的‘過街老鼠’,即便人人喊打,也有你為我分擔一半火力。」

「于是我看熱鬧不嫌熱鬧大地期待着事情盡快發作。」

「如果人性之惡在這個時候打住也就罷了,可是,我眼睜睜看着米艮蓮将罰據丢到禮堂的椅子下,當時完全可以趁着混亂撿走,但我非但沒有出手,還提示朱秀琴去撿、去曝光。」

「看到你被冤枉後的情緒越激動,我感到越有利用的價值,于是及時投遞紙條企圖趁着你沖動之時借你手殺掉王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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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事情産生連鎖反應,不僅導致你入獄,還導致令堂慘死,是我低估了對手的狠辣,才害你們至此。」

「我很後悔,今天寫這封信,是要将我當時從頭到尾目睹的真相逐一記錄。」

「你我敵對數年,我深知你性情剛烈,必然不甘受冤,你一定會翻案的,那麽我來給你做證人吧。」

「當然,我并非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的仇恨,為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留下自己的聲音,用這種沒有辦法的辦法留下仇人的罪證……」

接下去她事無巨細地記錄了王卉米艮蓮作案的時間地點。

以及她因為殺父之仇如何從早到晚跟蹤王卉等細節。

并在每一頁都摁上她鮮紅的五指印。

白素寬看完立刻抓起大衣出門。

劉鳳藻那天向學校争取半個月留校時間,而剛才信中有一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讓白素寬意識到要出事。

恐怕劉鳳藻和她一樣,也是計劃在今天家長協調會上舉事。

·

金睐騎着腳踏車往所裏去,路過早點鋪買了個煎餅果子,聽見幾個食客們在議論說王二麻子被殺了。

金睐一愣,敢情自己昨晚接到的求救電話不是鬧着玩的!

他插嘴問:“幾時的事兒?”

食客說:“今兒早上五六點發現屍體的,八成兒是後半夜被殺的。”

金睐狐疑,昨晚他去手帕胡同盤查白家人是否回來了,結果鐵将軍把門什麽都沒問着。

當時是夜裏九點鐘,照說那位七十歲老仆不抽不嫖這個點兒早該歇了,不會還在外面浪蕩着。

他覺着邪性,夜裏交了班回家時,又路過進去一趟,結果門上依然落着鎖……

偏不偏王麻子昨晚被殺了。

可怪!

他當即跨上自行車,再次往手帕胡同去。

結果到地兒一看,門上依然落着鎖。

正要翻牆進去一看究竟,胡同口有人進來了,可巧就是丁二爺。

丁二爺明顯愣了一下,但是正大光明地走過來了。

兩三年前金睐在這一片幹過巡警,丁二爺認識他,主動招呼:“金長官。”

金睐上下打量他一下。

“老爺子整宿不着家,上哪兒來着?”

丁二爺心中緊張,嘴上利索,道:“沒整宿不着家呀,人老了覺少,早起遛遛。”

金睐冷笑:“我昨兒個十一點過來,大門還上着鎖呢!”

“嗨,豈止十一點,腿腳拌蒜,昨兒個賣這點零碎走到了齊化門,一路上歇不夠,倒騰回來怕是十二點都多了。”

金睐更是冷笑了,拍拍他肩上的挑子問:“到底是十二點回來的?還是眼巴前兒回來的?”

“別介。”

丁二爺說,“您這繞的,百老頭子繞糊塗了。”“昨兒個十二點回來的,今早又起來賣一趟,剛走到牌樓那塊,忽然想起忘了帶頭繩,這不又返回來一趟。”

金睐沒話了,玩味地看着他,忽然說:“得嘞,回見了您奈。”

說罷騎着腳踏車走了。

巡警的第六感,他認為丁二爺一定有問題。

他要盯着這老爺子,搞不好撈到‘肥’的,大大地到局裏邀功一回。

從手帕胡同出來後,他進了陳記茶館,這裏二樓的窗戶正對着手帕胡同。

只要丁二爺外出,決然逃不出他的眼睛,他要了一壺碎末茶,耐心監視。

·

劉鳳藻今早第一個到校,學校空蕩蕩的,她沒有進教室,而是安靜地坐在槐樹下的石墩上。

父親冤死的情景浮在腦際,母親游街示衆的場景浮在腦際,後者竟然更焚心、更痛。

那天王林的手下故意在她散學的路上游街,就是要讓她親眼目睹母親的不堪。

今天她要讓王狗的太太也體會焚心之痛的滋味。

昨晚磨了一夜的那把菜刀,現在就在書袋裏,她要殺王卉,當着她母親的面殺。

她現在坐着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校門口。

一個鐘頭之後,學生們老師們以及家長們從校門口陸續進來。

一輛輛汽車黃包車在外面停下又走開,一位位脂光粉豔的闊太太走進校園。

她們是來參加征讨她的協調會的。

又一輛小轎車駛來,王卉和她母親下車了,進校後,她們母女分開,一個朝禮堂去,一個朝教室去。

劉鳳藻含笑起身,一步步朝王卉走去。

校役這個點兒在清掃教務樓。

而學生們她了解,面對蜜蜂出現都只有尖叫躲閃的份兒,更莫說兇殺場面,除了尖叫逃竄絕不會有人出手,她們的母親趨利避害更不會援助。

只有王卉母親會過來營救,但穿着高跟鞋的王太太快不過大菜刀的速度。

第一刀從腦門劈下。

第二刀切頸。

菜刀鋒利無比,這兩刀只要下手準,便足以致命。

所以第三刀有可能送給撲上來的王太太。

但如果王太太在第三刀沒有趕到,那麽第三刀仍然剁向王卉……

距離王卉越來越近,她的笑容越發詭異。

右手已經伸入書袋,冰涼的刀把握在手中。

忽然有一道身影越過王卉沖上來。

隔着書袋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別亂來,想想你的家人!”

劉鳳藻雙目圓睜,下意識惱怒對方壞了自己的好時機,同時不明白方老師如何知道自己的計劃。

“怎麽了?”

學監老遠跑過來問。

白素寬說:“哦,剛才看見她要暈過去,上來扶一把,她說肚子疼,怕是來那個了。”

她說話的同時依然牢牢鉗制着劉鳳藻的手腕,使得劉鳳藻動彈不得。

遠處的王卉已經和幾個女生結了伴,一邊說笑一邊朝教室去了。

機會錯失,劉鳳藻怒怒不得,忍忍不下,渾身發抖,手勁兒沒那麽大了,白素寬得以将那書袋不動聲色地拿過。

“肚子疼回家緩緩吧,臉色都不對了。”學監說。

白素寬趁機道:“回去吧,書袋挺重,我幫你收着,明天上課前來取。”

劉鳳藻不甘心,捉急萬分。

但如果菜刀暴露,那自己今後也沒有機會了。

于是苦苦忍下了沖動,盯視白素寬一陣,忿忿轉身走了。

白素寬望着劉鳳藻離去的背影,心中道:“劉鳳藻,你是幸運的。”

她的仇有人替她報,不需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且遠遠要比她今天意氣用事要報得徹底。

手中的書袋沉甸甸的,白素寬的心也極其沉重。

劉鳳藻是她的掩體,是她的擋箭牌,如此突兀地放棄利用劉鳳藻,意味着自己快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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