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沒有人會永遠留在過去

Chapter 12. 沒有人會永遠留在過去

後來,我們回歸沉默,安靜地躺在彼此的列表裏,再也沒有交換過只言片語。

B從不發朋友圈,也許是屏蔽了我,也許是真的不發,那不重要。我知道他的生活與我無關,我們的命運像是雙線并行,雖然處在同一個時空之內,卻不會有交集。

我不太清楚他過着怎樣的生活,正如我也不知道A和C過着什麽日子。那是一個我不熟悉的世界。

在我所熟悉的世界裏,時間繼續流淌,數天、數月、數年,慢慢地我很少想起他們。實際上,沒有人會永遠停留在過去。

我認識了新的人,和他們接觸,和他們相處。但是很遺憾,我無法愛上他們任何一個人。

年少時我覺得大學的校園愛情應該是最美的,可是長大後的我卻一直只是旁觀別人的故事。我寫過一些羅曼蒂克的小說,遂意識到,我不需要愛情就可以虛構愛情。

那麽愛情是什麽?

我不知道。

我的朋友圈圈子裏沒有令人豔羨的愛情。我的大部分朋友都和我一樣一直單身,他們以及我都不是愛情導向的人,我們總是很忙——學業、副業、玩樂,一個對象與其說是錦上添花不如說是阻撓我們活在當下的障礙。

其中一個朋友在2019年談了場轟轟烈烈卻慘淡收場的戀愛。暑假前的一聚中,她躺在五月溫暖的陽光下,墨鏡之下是紅腫的眼睛。她對我說:“不要相信男人。”

我說好的。

那年暑假回家時,我在醫院找了份志願者的工作。雖然只是在大廳裏當導覽員,但是兩個月間也看了一些生老病死。

在新生與死亡面前,愛情顯得單薄、虛僞而無力。

“沒有面包的愛情只是一場空談”——這是我學會的又一課。

我少年時的那位女友,也正被她的戀情所折磨。她的男友患有一種注定會癱瘓的疾病、家中倒欠200萬外債、中專學歷、身高160,在我面前都顯得有些嬌小玲珑的他,卻被我的老友狠狠愛着。

“你喜歡他哪一點?”我無數次問她。

她也無數次支支吾吾說不上具體是為什麽。

我們的友情持續了很多年,最終卻因為這個男人漸行漸遠。我那時還沒學會尊重他人命運,在我時不時的念叨中,她最終選擇他,而不是我這個遠在大洋彼岸的老朋友。

我們的聯系漸少。回想起來,和她的關系的淡去,也就預示着我開始慢慢放下那些來自過去的人。

後來,我經歷了申請、畢業,從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

我在新的城市遇見了新的人,也一如既往,沒有愛上任何一個。

曾有一個男生約我出去,初次單獨見面就安排了漫無邊際的citywalk,走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主動提出請我喝一杯咖啡。

我看穿了這樣廉價的戲碼。這是成年人的世界裏慣常會上演的低端手段,也是dating app上最容易遇見的低質量男性。

但我也覺得很有趣,我學社會學,所以我喜歡觀察人類的行為和背後的目的。我懷疑這場漫長的散步是對我的服從性測試,但是他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目的性太強,反而失了主動權。

我其實很擅長走路,所以等他氣喘籲籲時,我體貼地停下來:“你累了吧?”

“沒有。”他嘴硬道。

我沒有提出喝點什麽。也許這讓我通過了他的第一個“考驗”/

我的碩士畢業論文靈感就由此而來,他是我這場田野調查裏的第一個觀察對象。

第二次約我出去,他因為我點了一份芝士意面而連連搖頭,指責我吃了太多碳水。

“為什麽你會害怕吃碳水的女生?”我問。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他未曾料想到還有這一問,愣住了,旋即找補道:“碳水會讓人長胖。”

“可是,”我說,“不吃碳水會脫發。”

我不是故意的,但他明顯被刺傷了。

接下去的半個小時,他試圖說服我,因為他的PhD學位和CS專業,他注定會比我賺很多很多錢。原話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就是你年薪的幾倍。”

“所以?”

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上課提問的口氣反問:“你想表達什麽?”

“你讀的是個碩士嘛,碩士、社科……”

“既然如此,今天的晚飯就AA吧。”

他不明就裏地望着我,然後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堅持要幫我付賬。

“算了,你看上去比我缺錢。”我說。

“怎麽可能!”他仿佛被逗樂了,“我之前在XX實習的時候——”

“你讀CS不就是為了賺錢麽?”我模仿他的強調說道,“我理解,這個不丢人。你不用硬撐,這頓飯咱倆各付各的。”

他的臉色有些發青。

我喜歡看這些男人破防的樣子,這會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寧缺毋濫。

堅持AA,主要是怕讓他請一頓便餐,他會覺得他為我付出了一套房。

之後他又聯系我,說給我準備了一份禮物。

我問是什麽,他叫我猜。

最後萬萬沒想到,所謂的禮物是從學校學生活動上薅來的免費鑰匙扣。

我說:“再見。”

如果有一天我會愛上一個人,至少這個人不能如此廉價。

另外一個人,雖未像他一樣有這麽多令人震撼的雷點,卻犯了最不該犯的錯:他的記性太差了,既記不住和誰說過什麽,也記不住每一個女生的名字。因此,在他對我說:“XX,上次我跟你說的XYZ……”時,我默默拉黑了他。

我懷疑他自始至終都只是想給自己的Instagram漲粉而已。

如果有一天我會愛上一個人,至少這個人會喊對我的名字,并且清楚地記得我們的每一場談話。

第三個人,我和他在聖誕夜前夕共舞一曲,他想要親我。氛圍對了、時間對了、地點對了,我對上他明亮的眼睛,卻不自覺地退縮了,可以說是倉皇而逃。我說抱歉,我要回家了。他愕然地望着我,随後笑笑,沒有再說什麽。

他是一個好人,但我做不到。

如果有一天我會愛上一個人,至少我對他會有主動親吻的渴望。

我認識了很多人,卻最終一直單身。我想這沒什麽可恥的,我只是很遺憾又很幸運地,一直沒有碰上對的人。我總在感情的世界裏跌跌撞撞,可是我知道,我不會為了戀愛而去戀愛。

還有一個人,他急切地想跟我約會,卻忘記了把自己拾掇幹淨。在聞到他的體味的那一剎那,我尋了個借口,轉身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還有一個人,迫切地給我發來他的博士畢業論文,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我看不懂,但我照貓畫虎寫完了我的碩士畢業論文。

你看,我總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學到一些新東西。

還有一些人,我不知該說自我意識過剩還是不擅聊天,除了喋喋不休說他們的工作之外,甚至想不出反問我一個問題;還有一些人,像是無情的早安晚安打卡機器,教人疲憊不堪。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的碩士論文完成了,也搞清楚了我到底在尋找什麽。

如我所料,我的熱情和動力并不取決于感情,我是一個事業導向的人,我想賺很多錢、我想揚名立萬、我想逐風追浪。

有一些朋友說,有時候會覺得我像個男的。我想這是因為我和大部分男人一樣沒有掉入愛情的謊言,因此我習得了他們的冷酷和殘忍。

我畢業的那年,美國的就業市場并不好,再加上我是食物鏈幾近底層的社科生,所以回國成了最好的選擇,再不濟也是一個gap year。

離開之前,我和幾個碩士同學一起聚了一次,席間有人說自己會看星盤,我們都紛紛迷信起來,一擁而上要她幫看。

到我的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說我是一個容易內耗的、敏感的人,同時,注定會晚婚。

這樣也挺好。慢一點、再慢一點。把自己活明白了再去介入別人的生活,這才是我想要的。

我回國的航班是從紐約起飛,我也因此又一次回到了這座城市。

紐約作為宇宙中心,是不會變太多的。

我又一次行走在第五大道上。那家日料店已經消失不見。我望着它的舊址發呆。這時,有一個手持相機的人對我打招呼,自稱是某大學的學生,在做一個畢設項目,問能不能采訪我,想讓我談談近兩年美國發生的事情對紐約造成的影響。

“可是我只是路過紐約。”我說,“我上次來,還是四年前。”

他滿懷期待地望着我:“那你覺得紐約有什麽變化嗎?”

我舉目四望,陌生又熟悉的風景:“可能……沒什麽變化吧。”

他的表情告訴我,我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受訪者。

我和紐約氣場不合,也許我不會再一次來到這裏。

那天晚上,我在機場候機時更新了朋友圈,告訴朋友們我要回國了。

C久違地給我點了贊。

我順着點進去,發現他的最新動态定位在澳大利亞。不知是去旅游了還是去讀研了。

無論如何,我也沒有再去問。很慚愧地說,自從四年前那一別後,我好像輕易地就将C放下了。

甚至也有很久不曾想起那個笑容明媚照亮全世界的雪地中的橙衣少年了。

我按滅手機屏幕,忽然間有些難過。不知道是因為即将離開,還是因為更深的悲傷。

我以為故事會在這裏結束。

但是沒有。

你知道人生如戲,也知道現實世界裏的劇情往往比想象力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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