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根狗毛

第二十二根狗毛

顧清闌啊顧清闌。

時隔多年再次念這個名字, 咬字在唇齒間覺得艱澀,很陌生,說是恍如隔世也不為過。

當初走得那麽幹脆,一副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

你為什麽要再回來。

光線昏暗的房間, 他們隔着寂靜的空氣遙遙相望, 仿佛一場經年無聲的對峙, 虞夏一只手摩挲着大衣口袋裏的相片, 一邊有些無謂地想着。

不是連名字都改了嗎?

顧橖。

念着這兩個字, 她覺得有些好笑。

既然想過徹底抛棄掉這個身份,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你這是在做什麽?她不是沒看到他眼裏的掙紮痛苦,他的沉默,他的難言,他的一些或許可以稱之為苦衷的東西。

虞夏其實很能理解, 真的。

如果換一個人,她或許會化身成一個完美的傾聽者,每個人都會有不得已的地方,若是事出有因, 她又何必過分苛求,修複一段在現實意義上可以稱為良好的關系, 何樂而不為。

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他不能是顧清闌。

女孩近乎冷漠地想。

虞夏覺得自己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當然知道顧清闌有苦衷,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是什麽樣的人, 她還能不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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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給過他機會了, 還是兩次。事不過三,虞夏長時間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這張和記憶裏陌生又貼合的臉,她恍然驚覺,時光真的改變了太多東西。

在虞夏設想中的,他們的重逢該是怎樣的?

或許是在異國的某個小鎮,他們會經歷一場偶遇,如陌生人般擦肩而過,如普通朋友般簡單寒暄,或是歇斯底裏地互相指責、埋怨,甚至痛恨,一切都有可能。

或許是在多年後的某個清晨,她會在幼時住着的那個小區裏碰到回國省親的他。

當然,也可能,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千千萬萬個可能裏,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忘記顧清闌,她也沒想到過這個人會一言不發地回來,再次接近她,潤物無聲地進入她的生活。

這怎麽可以。

虞夏笑着擡眼,“怎麽這樣看着我?”

“應該是跳閘了,我拿個手電筒去照着看看,你陪我一起?”

女孩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陰霾,明媚的樣子一如當年。

顧清闌微垂眼睫。

“不用,我去吧。”他攔住她,頓了下,道:“你告訴我手電筒和工具箱在哪裏就可以。”

說這話的時候,他語速有一點慢,像是在試探着什麽。

女孩卻仿佛完全沒有聽出來,她拿着手機回了條別人的消息,邊嘟囔兩句,“我怎麽知道?我好久沒住在這裏了,能找到才見鬼了。”

“算了,別修了。反正這裏又不住人,費這工夫做什麽?我們去吃飯吧,我餓了。”虞夏滿不在乎地說道,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繼續維持一個雙手插兜的姿勢,慢吞吞地往外挪動步子。

“……很快的,你等我一下。”

“我去找找工具箱。”

虞夏看着他的眼神裏帶着一點古怪,但很快消散了,她踢了踢床角,無所謂道:“随便你吧。”

按照記憶裏女孩的習慣,顧清闌是在茶幾底下找到的一個小箱子,裏面零零碎碎的,小刀,螺絲刀,膠布,鑷子等等都有。他提着箱子剛站起來,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虞夏,不等他解釋兩句自己是怎麽找到的。

只聽見女孩小小驚呼一聲,“這個箱子還留着呢?我居然沒把它扔掉……真是稀奇。”

她摸了摸箱子的側壁上貼着的一張卡通貼紙,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垂耳兔,看着已經貼上去有些年頭了,貼紙的邊緣已經褪色。

“我給你拿着外套吧。”虞夏提議。

看他穿着大衣彎腰修電閘的樣子,有點束手束腳的。

顧清闌一頓,倒是沒拒絕,他将大衣外套脫下,和他們重逢的那個雪夜一樣,朝着等在他身後的女孩遞過去。

虞夏的視線落在他的肩頸處,然後是肩背,往下到腰腹,她饒有興致地将他裏裏外外打量了幾遍,男人肩背的線條尤其漂亮,能清晰可見的肌肉線條,但又不顯得誇張,是那種恰到好處帶着幾分禁欲氣質的性感。

顧清闌被這直白赤.裸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耳根有些燙。不動聲色地側過了些身子,手下動作不停,關掉電閘後就開始了認真的檢修。

虞夏随口問道:“看不出來啊,你怎麽這麽熟練?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完全不會做這種過于……嗯,接地氣的事情的呢。”

顧清闌有些好笑,看她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首先你長得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女孩掰着手指頭細數,最後她伸着手指戳了戳顧清闌手腕上戴着的那塊表,神色揶揄。

“你不會以為我不認識吧?就你這塊表就能抵這裏市中心一套房的首付了吧。”

“什麽活兒還需要咱貴公子親自做啊?”她笑眯眯地沖着他擠擠眼睛。

顧清闌笑笑,倒也沒反駁,只道:“之前确實不會,後來留學的那幾年,遇到的事情多了也就學得差不多了。”

說着,他看了虞夏一眼。

女孩“唔”了聲,神色自然,臉上只剩好奇之色,“你大學在國外讀的?”

顧清闌斂下眼,“不是,是讀研才出國的。”

除此之外,不再多言。

虞夏都看在眼裏。

她當然知道不是,也注意到了顧清闌看過來的、那個狀似無意的眼神。

這一點似有若無的試探,讓虞夏覺得陌生。

從前的顧清闌可不是這樣。

她認識的顧清闌從不會這樣。

他從來都活得灑脫恣意,直白熱烈,讨厭一切虛僞矯飾。

時間改變的東西太多了。有太多,但也毋須再說。

燈很快再次亮了起來。

虞夏誇了他兩句,等顧清闌從洗手間洗完手出來,将手裏的大衣遞還給他,“四點了,減掉開車的路程……差不多該出發去吃晚飯了,我們去吃什麽好?”

顧清闌一怔,他本來以為虞夏只是随口一提。他們現在的關系有熟到這個地步嗎。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契機,女孩對他的态度親近了許多,親近到稱得上随意。

……但那不重要,他聽見自己馬上說了“好”。

接着就看到虞夏無語地瞪了他兩下,“好什麽好?我問你吃什麽,你回我好?”

“……”

“我都可以,你決定就好。”

虞夏也沒和他客氣,很快就拍板作出了決定,“那就吃火鍋去吧,這個天氣最适合吃火鍋了。”

她扭頭看他,“你能吃辣嗎?”

“……能。”

坐在副駕上,虞夏沒急着給自己系安全帶,她看着顧清闌,視線從他的臉上緩緩往下,落在那雙顏色漂亮的唇瓣。

他膚色白,襯得唇色鮮豔。

他能吃個錘子的辣。

虞夏突然想到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那日病床上,他俯在她上方,捏着她的下颌,讓她不得不擡起頭。

以及那個或許落下的吻。

她腦子裏後知後覺地劃過“乘人之危”四個大字。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那一日他手勁兒不小,在那裏留下了兩道清晰的、深刻的,且顯得無端多了幾分暧昧的紅痕,她晚上照鏡子的時候,都還沒褪去。

學生時代的時候只隐約覺察過他的心思,大部分時候又是被他插科打诨過去的,當時懵懵懂懂的也不曾深入考慮過,十幾歲的年紀懂什麽情啊愛啊。以至于隔了這麽多年,她才清晰認識到這件事。

他喜歡她?

虞夏突然又想笑了。自從記起記憶來,回想起來的,作為朋友,他偶爾的靠近、他的反複無常會讓她覺得疲憊和痛苦,虞夏想,那她為什麽不停下腳步呢?

不是每一種關系都值得維續。

但是,每一種關系也都有轉變成另一種關系的可能。

他們畢竟不是仇人。

車窗外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天空放晴,光線照在顧清闌的側臉,仿佛給這張英俊的臉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味道,光是看着,便讓人覺得想破壞這種平靜。

顧清闌在給自己系安全帶,他剛扣好,腦袋剛轉過來,就險些撞上女孩的鼻尖,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他這麽近,幾乎探過來大半個身子。

“……你這是做什麽?”他的手指尖剛觸碰到女孩的肩膀上,要将她推回座位坐好。

顧清闌就感覺到自己的五指被扣攏。

他頓住,眼裏閃過愕然,他就這麽看着虞夏貼得他愈發近。

女孩當然是漂亮的,面龐褪去了幾年前的嬰兒肥,她的模樣開始偏向精致的類型,又添幾分甜美,她的眼睛極黑,眼睛自帶濕漉漉的感覺,這麽認真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容易讓對方産生一種自己被放在心上的感覺。

她的眼中仿佛含着某種天真的、帶着孩童般惡劣的勾引。

顧清闌眼睫顫一下,偏過頭去。

下一秒,就被虞夏捏着下巴給轉過來。

“躲什麽?”

女孩聲音不滿。

顧清闌有些頭疼,他不知道虞夏這兔子現在是突然抽的什麽風。

他剛要說什麽,“你——”,一樣柔軟微涼的事物貼上了他的唇瓣。

青年瞳孔放大。

嘴唇上傳來陌生的觸感,有柔軟的舌尖沿着他的唇縫掃了一圈,旋即試探着,輾轉探入,觸碰到他微微張着的齒關。

舌尖交纏的瞬間裏,顧清闌腦子裏紛亂無章什麽都有,又仿佛是一片空白,直到他的下唇被咬了下,他才恍然清醒。

青年猛地推開她,一雙剔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虞夏眨了眨眼,似乎對他這麽大的反應有點疑惑。

她臉上有倦怠,有訝異,有好奇,唯獨沒有那幾分羞赧。

“你為什麽……”

“你不是喜歡我麽?”女孩輕描淡寫道。

她泛着一層潋滟水光的眼睛輕飄飄看了他兩眼,似是不解,“為什麽要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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