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亡了

第29章 亡了

時元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192號是誰,腦子裏更沒有諾伽真的會犧牲這個概念。

他那麽強,怎麽可能?

他翻轉信封看了看,轉頭和阿芙羅道:“這誰家的,是不是送錯了。”

阿芙羅看他,語氣清晰:“戰亡訃告書不會送錯。”

時元皺眉:“不對,我記得諾伽的番號是198還是193來着。”

恍然,他驀地想起曾經和諾伽的一些日常。

【你這個番號好特殊。】

諾伽問他哪裏特殊。

時元答:“和你的身高一樣,都是192哈哈哈哈!”

門前的青年緩緩張開嘴唇。

192……

他低頭,重新看了看紙面。

字體并沒有因為他略顯恍惚的精神狀态而改變,依舊是冰冰冷冷的《192號戰亡訃告書》。

時元下意識不承認:“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沒有在星網名單上看見諾伽的番號啊。”

阿芙羅緩緩解釋:“出現在星網上的番號,大多都會和犧牲者的屍體對應,是方便家屬看見消息去軍部接領遺體的,而這種不出現在星網直接送訃告書的行為,是變相的告訴家屬,遺體已經遺落戰場無法回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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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元看他。

“你在講什麽東西。”他捏着訃告書問,“你了解諾伽多少?我說了這不可能。”

阿芙羅薄唇輕啓:“很難接受嗎?你丈夫身亡的事實。”

空氣中有風哨聲一閃而過,阿芙羅這次沒有偏頭躲避,于是眼睑下出現了一道血色劃痕。

一根黑羽毛顫顫巍巍的釘在他身後的牆壁上。

阿芙羅語氣不變:“軍部番號就是每一個軍官的身份牌,為了防止系統信息丢失或者在戰場上被損壞,它采取了最原始的物理存續的方式,那就是被放置在每一個人靠近心髒的左側內袋,這樣不管是碎屍、爆炸、燒焦,哪怕身份人已經面目全非,番號牌在廢墟裏擦一擦也能光潔如新。”

“他們不會搞錯這個東西,如果我沒猜錯,信袋裏面是你丈夫唯一能被帶回來的東西。”

時元眉頭緊皺,從剛才看到這份報告書開始,他的大腦就停止運轉了。

然後接下來的一切都出于本能。

本能的懷疑信息的真實性,本能的攻擊言語不敬的阿芙羅,又本能的根據他的指示,擡手搖了搖信袋的底部。

并倒出來一截兩指寬的銀色銘牌。

192。

數字兩旁是麥子一樣的對稱花穗,左右各兩根,時元知道它們,這是軍部特有的對指揮官軍官等級的劃分。

左右各一根的是初級戰場指揮官,兩根是中級,三根是高級。

諾伽兩年前升職從一根換成兩根的時候,還是時元和他一起去的。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時元眼神凝滞。

諾伽根本不是普通的軍孤,他的能力早就超越了高級指揮官,他甚至不應該當一個隐居幕後的指揮官,以他的能力,就算是替換凱德直接上位圓桌貴族時元都不奇怪。

所以這怎麽可能,諾伽怎麽會死,還死的連一具屍體都無法回收——這簡直太荒唐了!

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樣的訃告書郵寄回來諾伽為什麽沒有阻止?他在戰場到底在幹什麽?

時元将銘牌攥在手心,又将信紙裝回信袋重新放在家門口的箱櫃裏。

“我不會承認這份訃告書的真實性。”

阿芙羅眼神憐憫的看着他。

時元攥着銘牌的指節發白:“等諾伽回來,我一定會狠狠給他一拳,再告訴他他犯了什麽混蛋事。”

阿芙羅搖頭:“他不會回來了。”

時元篤定:“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這是他承諾過我的事情。”

說完他打開了家門,并用和以往一樣的分貝關上了它。

阿芙羅站在門外,眼神掃過被棄之門外的訃告書。

半晌,他的鼻息忽然漏出一絲笑音。

只是表情卻并沒有多少愉快,反而很悲傷,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割裂。

好像為了什麽天大的好事在高興,又同時為了兼顧某個人而辛苦壓抑着自我情緒,他按了按鼻根,轉身腳步輕輕的走向光能直梯。

直梯門打開,阿芙羅進去。

站在角落等待他的下屬道:“大人,提摩西得知消息在議會大發雷霆,批判您庇護微笑醫生甚至還敢啓用他——”

“幫我查個人。”

下屬猝不及防:“什麽?”

阿芙羅先是噗嗤笑了兩聲,轉而又嘆了口氣:“幫我查一下軍部192指揮官番號,确認一下這個番號是否已經真實死亡,如果訃告書沒有送錯,就給他的家屬提前撥發撫恤金,發的越多越好。”

聯盟財政是他在管,撫恤金發的越快,越多,就越會讓可憐的家屬認清殘酷現實。

因為這是戰亡的親人帶給他們的最後的光熱。

“好的,我馬上去辦。”

阿芙羅眉眼無奈,我的醫生,你該怎麽辦呢?

心愛的丈夫在戰場犧牲,偏偏你還奇跡般有了他的孩子,這個孩子從一出生就沒有另一個父親,甚至連父親的遺體都找不到在哪裏。

有趣。

太有趣了。

就算再怎麽愛你的丈夫,你又怎麽能抗衡得過死亡的力量?不如趁早換一個人來愛,或許也會早點走出傷痛。

下屬接着剛才的話題:“提摩西那邊……”

“今天天氣真好啊。”阿芙羅擡頭。

身邊跟随他的人也下意識擡頭。

的确是個好天氣,微風習習,不熱不燥。

阿芙羅遺憾道:“可是一想到這樣好的空氣還要和廢物一起共享,心情就不怎麽愉快了。”

“提摩西似乎對微笑醫生很不滿,可是您需要醫生,我擔心提摩西會為了針對您而繼續暗殺他。”

阿芙羅側頭:“他真的有這個膽子嗎?”

“愚蠢之人往往出乎意料的膽大,這或許也是凱德挑選他進入圓桌的原因。”

阿芙羅:“我警告過他一次,如果他再伸手動我的人……”

随從者屏氣凝神。

阿芙羅溫和的笑了笑:“那他伸哪裏,我可就會剁哪裏了。”

-

時元進門後倒頭就睡了一覺,一直睡到了晚飯時間。

其實他吞噬了一點精神力并不怎麽餓,只是看了看時間,覺得這個時候該吃飯了。

于是時元打開冰箱,打算搞一搞丈夫留給他的預制菜。

但是翻找半晌只找到了一點原料,時元這才想起來,諾伽留給他的飯已經被吃完了。

當初為了新鮮,本來就沒有做多少。

時元愣了愣,啪一聲關上了冰箱門。

他趿拉着拖鞋一屁股坐回沙發上,被什麽東西墊了墊,摸過來一看,是那個寫着番號被他随意丢着的銘牌。

時元歪頭,清澈的琥珀色眼睛認認真真的看了192幾眼,被拇指捏住的邊角,在戰場上經歷爆燃都沒有損毀的銘牌微微下陷了一點指痕。

在掰斷銘牌之前,時元猛地回神。

他松松指尖,在那處凹陷的地方撫摸了一下。

“你可不能壞,你壞了諾伽回來換牌子還得重新辦一個。”時元自言自語,“但是諾伽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

“父親,母親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男孩擡頭問,“一天?一星期?一個月?”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嗓音威嚴:“不許再問她的消息,是她抛棄了你,以後你會在新的家庭開啓生活,過來認識一下,這是林恩阿姨。”

時元看向一旁陌生的女人,對方表情清高的俯視着他。

在幼崽的世界中,一切都顯得那麽高大不可戰勝,他們依賴着家長,本應該在愛的呵護下茁壯成長,然後會變得比家長更高大,并成為逐漸老去的父母的避風港。

可是,如果父母從一開始就不合格,而獨自辛苦長大的幼崽又有什麽義務去照拂他們呢?

時元看了看女人,又看向時非:“不對,你說的不對。”

時非皺眉:“你說什麽?”

時元站起來大聲:“你說的不對!不是母親抛棄了我,是你先做錯事抛棄了我和母親!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将來也不要當你這樣的父親!”

時非怒聲:“時元!”

時元跑出家門,去追裝走貝溫特所有東西的車子。

可他怎麽追得上?車子那麽快,而他那時候什麽能力也沒有覺醒。

他只能一遍遍呼喊貝溫特的名字,因為除了名字,他不知道還能喊什麽和母親相關的東西。

他根本不認識她的過去。

沙發上側躺的青年眉頭緊皺:“貝溫特……貝溫特……”

時元隐約看見了一個黑發女人的背影,她苗條又高挑,只是一個背影就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他放棄了車子,轉而朝背影追去,然而路過轉角,貝溫特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高的男人的身形。

他側身看他,時元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長大了,他驚喜的朝對方揮手:“諾伽!原來你在這裏!”

諾伽站的很遠,就在時元想要跑上前去的時候,男人的背後忽然出現了無數的黑影和綠眼睛。

它們警惕又兇狠的直視着他,就像時非垂眸直視着小時候的他一樣。

時元漸漸停下腳步,看見消失的貝溫特從諾伽的身後出現,仿佛是他的什麽擁簇。

時元無措的看了看兩人,然後問道:“你們去哪?為什麽不帶我一起?”

貝溫特:“不要跟過來。”

諾伽:“我會回來找你。”

時元:“你們去——”

“爸爸!”

時元回頭,見拐角入口處站了一個矮墩墩的小影子。

“抱抱!”

時元:“……什麽?”

小影子氣勢洶洶的上前,然後順着他的褲腿蛄蛹了上來。

“親親!我最愛爸爸,爸爸也最愛我!我要永遠都陪在爸爸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讓你傷心——”

時元:“……你在說什麽?”

幼崽的瞳孔綠到發黑,他似乎是生氣了,所以小鼻子都噴湧着重重的呼吸。

“讓爸爸傷心的東西都應該全部消失!只有我、才是爸爸最愛的唯一!”

周圍的世界碎片一樣開始崩塌,時元左右環顧,發現視野間已經純白一片。

他忽然忘記了自己在追逐什麽,只看見從他懷裏跳下去的崽子用小肉包一樣的拳頭到處砸砸,還用腳丫子氣憤的到處踩踩。

時元哭笑不得,胸口位置有些發燙,他伸手去扯,卻摸了一個空。

思緒忽然停頓了一下,就像是一腳踩空,時元猛地在沙發上睜開了眼睛。

一片寂靜。

只有鐘表走動。

又做夢了。

他停頓了幾秒,從領口拿出那截黑色的繩子。

繩子末端的寶石戒指已經和體溫變成了一個溫度,周圍沒有開燈,時元搖着戒指玩了玩,忽然發現戒托背後的圖案閃着暗紅的光。

是那只高貴威武的獅鹫的眼睛。

帝國。

翡翠王都。

諾伽站在高高的建築之上,這是王都最著名的地标——瞭望之眼。

他小時候很喜歡來這裏,因為從這裏可以看見整個王宮的分布。

此時那裏正一片燈火通明,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影子從身後凝聚:“是盔甲軍團。”

諾伽眯眼。

影子擡頭感應了一下:“它們在生氣和暴動,但這并不是您的情緒,難道是西姆的那個小王儲?”

夜色裏暗影婆娑。

諾伽冷聲:“保皇派們齊齊關門拒客,翡翠王都氛圍冷成一片,如果真的是他覺醒,這會西姆早就已經在大開慶祝宴會了。”

難道他們真的預估錯了?

影子直接卡了:“不是西姆,不是小王儲,更不是您,那會是誰?誰還能喚醒盔甲軍團,還讓它們像個小孩一樣在王宮到處打砸胡鬧??”

諾伽垂眼,看向腳下渺小的車流。

影子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汗毛:“該不會……這個世界上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海格威斯血脈?”

諾伽一言不發跳下了瞭望之眼,影子猝不及防被拉扯着一起下墜。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問問。”諾伽的身影在高樓叢立間不斷變幻位置,并沒入了王宮一角。

銀發的人影與因為騷亂而加強巡邏的士兵正面相遇。

重返王都,諾伽從未想着躲避,所以也無所謂會遇見誰,他只是選了一個最近的距離來了解真相。

“什麽人!轉過來!”巡邏隊長嚴肅道。

諾伽鼻息微長,過了幾秒,他緩緩側身。

黑夜中,墨綠的瞳孔與銀色的頭發形成了強烈的顏色反差,他眸光垂下,淡淡俯視着巡邏隊伍。

這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又像是純黑色。

“這裏是西姆王宮,未經允許擅自闖入會被送進最高監獄,先抓起來,等西姆陛下清醒後再——”

“西姆王宮?”

諾伽眉眼壓低,瞳孔裏半分光線都沒有:“這座王宮從來都不屬于誰,真要命名,那它也只有一個名字。”

那就是海格威斯。

比夜色更濃厚的黑影悄無聲息的彌漫開來,地面開始出現了無數黑色人形,它們緩慢隆起,綠色眼睛的幽光螢火一樣遞次點燃,黑色的精神力刀刃從手心生長延伸。

影子們活動了一下脖頸,然後露出了一個終于被解放出來的,惡貫滿盈的恐怖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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