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別哭
你別哭
初三那年暑假，秦木南準備好生日禮物來到阮聽潭家門口，她擡手敲門，聽到裏面拖鞋趿拉的聲音，門從裏面向外推開，阮聽潭不好意思地沖她笑，聲音沙啞：“不好意思，剛起”
自從放暑假以後兩人就一直用手機聊天，阮聽潭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神色，秦木南沒有看出什麽不對勁
直到她走進客廳，看到一地狼藉
“……”秦木南詫異地擡頭，“你家怎麽了”
阮聽潭回頭看她，那眼神帶上秦木南看不懂的意味：“我爸砸的”
秦木南皺眉，沒聽懂：“什麽？”
阮聽潭打開房間門坐到床上：“我爸家暴，昨晚我媽逃走了，他就把家裏能砸的都砸了，警察是淩晨5點到的，現在人還在警察局”
他的聲音冷淡，好似在平靜地講述一個故事，往日那雙亮晶晶的眸變得灰暗，扯着嘴角，眼底一片青黑
“那你媽媽呢？”秦木南蹲在他面前，盡量聲音溫和
她不想聽到阮聽潭說喪氣話，更不想聽到他說
他沒有家了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
“秦木南，我沒有家了”阮聽潭苦笑地擡眸，掀開手臂上的衣服，一道道猙獰的血跡呈現在秦木南眼前
“這是我爸抽的，後背上也有，我就不給你看了”
阮聽潭不想讓秦木南知道，可是他也必須得跟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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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睫，生硬地接過秦木南旁邊的禮物：“給我的？”
“嗯”秦木南的喉嚨有些艱澀
“我能看看嗎”
“可以”
阮聽潭慢吞吞地把包裝袋撕開，虎口的劃痕一動就疼，他把禮物拿出來，是一支精美的鋼筆
他笑：“謝謝，我很喜歡”
可是旁邊的人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阮聽潭好笑地摸摸對方的腦袋：“嗯，怎麽了？”
“啪嗒”一聲，阮聽潭垂眼，手背上涼涼的
他心裏慌亂起來，放下鋼筆捧起秦木南的臉，鴉羽般的睫毛濕漉漉的，眼白很紅，似是有萬分委屈
秦木南別過臉，胡亂地抹了一把
她心好疼
“你別哭啊秦木南，我……我”阮聽潭的聲音結巴起來
“疼嗎”秦木南聲音很輕，她盯着阮聽潭手臂上觸目驚心的紅，只覺得自己的手臂也一陣一陣泛酸
“你不知道跑嗎，他打你你就不知道躲嗎”
阮聽潭愣了一下，眼彎了彎：“我跑了，你去哪找我？而且我又不傻，我肯定躲了啊，只不過他力氣太大了，我躲不開……”
秦木南哭的更兇了
她記得初二某天放學，具體因為什麽秦木南記不太清了，她的臉被秦母狠狠打了一巴掌，就在校門口，她的同學還在不遠處站着
那個時候的尴尬和無地自容即将把秦木南給吞噬，臉上火辣辣的，以很快的速度腫起來
秦母走了，背影消失在人海，被更多的家長淹沒
她沒哭，因為那個時候秦木南覺得沒必要
直到眼前一道黑影落下，阮聽潭橫擋在她眼前，他拉着她走到遠處的樹下，聲音低低的，響在秦木南的頭頂
“想哭就哭”
那一瞬間，眼淚灌滿了秦木南的眼眶，一滴一滴地往下砸去
無數的委屈湧上鼻尖，她說不出來，也不想說
阮聽潭張開手臂：“要不要抱抱”
“抱一抱會好一點”
秦木南沒有猶豫，把頭埋進阮聽潭的懷裏
“沒事，你還有我”
阮聽潭不好意思地“啊”了一聲：“你還記得啊，我都忘了”
秦木南站起身，又走近幾步：“你要抱抱嗎，抱一抱會好一點的”
阮聽潭愣住，他突然感覺鼻子有點酸
明明阮父打他的時候他都沒哭的，怎麽這個時候又矯情上了
秦木南環住阮聽潭的腦袋：“沒事，你還有我”
“我們說好要一起上八中的”
阮聽潭抱着她的手緊了緊，悶悶的“嗯”了一聲
他要和秦木南一起上八中
可以嗎
一定可以的
“阮聽潭，生日快樂”
一周以後，阮聽潭被電話叫去了派出所，錄好補供以後他便離開，阮父已經被判刑，他暫時能夠清靜幾天
可剛回家，電話就被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
他“喂”了一聲，電話那頭響起一聲低低的啜泣：“聽潭，是媽媽”
“……”
“媽媽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只是媽媽太想離開這裏了，一刻也等不了，所以媽媽沒等你……”
“沒事，他已經入獄了，你要是想回來就回來”
阮聽潭淡淡開口
阮母在那邊深吸一口氣：“媽媽決定不回去了”
阮聽潭又“嗯”了一聲：“随你，只要能讓我上高中就行”
阮母沉默幾秒，試探地問他：“你想和媽媽一起嗎”
“我們可以轉學，咱來這邊的五中上，教學質量和八中一樣的”
阮聽潭腦袋“翁”了一下，脫口想要拒絕，阮母又補充一句：“手續已經給你辦好了，明天媽媽就來接你”
“……我不去”
“不去怎麽能行，媽媽——”
阮聽潭挂了電話，癱坐在椅子上
思緒如亂麻，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手機撥通秦木南的電話，聲音響了幾下便接聽
秦木南“喂”了一聲：“怎麽了”
阮聽潭忍住喉嚨處的澀感：“秦木南”
“嗯？”
躊躇半天：“……你不會忘記我吧”
秦木南笑了一聲：“不會”
她想了想：“你爸爸那邊……”
“已經解決了”阮聽潭扯扯嘴角
“那就好”
他又叫一聲：“秦木南”
“嗯？”
“秦木南……”
“怎麽了？”
“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想再聽聽你的聲音，想再留點念想
“秦木南”
“我在”
“我……”阮聽潭低頭，眼角的眼淚滑落，“開學見”
他終是說不出口
“嗯，開學見，希望我們還能在一個班”
“好”
……
高中開學，秦木南拖着行李箱站在分班表前，在三班尋找到自己的名字以後又開始尋找那個人的名字
在自己所在的那班裏沒找到，她有些失望，但是一想到跟阮聽潭在一個學校，她忽然覺得也沒那麽難過了
秦木南彎唇，從四班開始找，越往後心便越涼
她突然沒由來地産生一種不好的感覺
這個感覺随着她第二遍去尋找的時候愈加強烈
阮聽潭沒有來八中
他食言了
秦木南像是丢魂一般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她的腦子忽然被人打亂，麻木地往宿舍樓走，舍友很熱情地靠攏過來，介紹自己的名字和原來的學校，只有秦木南呆愣愣地看着手機發呆
她盯着聊天框裏的三個字盯得眼睛都疼，發的話出現了好多感嘆號，鮮紅色刺痛了秦木南的視線，她煩躁地關上屏幕
“秦同學？”
秦木南回神：“怎麽了”
“你……”舍友蔣湘湘指了指秦木南的手機，“這是怎麽了”
秦木南笑着搖搖頭，疲倦地閉上眼
是一場夢吧
醒來就沒事了
醒來阮聽潭就會回她消息，不會再有紅色感嘆號，他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分班表上
對嗎
她在心裏茫然地問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