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霍利斯的僞裝
霍利斯的僞裝
“如果說，我喜歡你呢？”
霍利斯面上含笑，和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與其說是真心，不如說更像個玩笑。
大概是偏見，尤利娅甚至覺得他說這話是在醞釀什麽陰謀。
她踢了踢腳下的石頭，雙眼微眯，毫不留情面，“那真是抱歉，這注定沒有結果。”
“尤利娅閣下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呢。”霍利斯聲音輕輕，似乎在抱怨，但臉上并沒有任何失落，似乎那句喜歡只是無聊時的随口一提。
尤利娅也毫不意外。
相處多年的朋友都未必真心，何況他們甚至都沒獨處過。
霍利斯對她的問題并不認真，她也失去了再問下去的欲望，轉過身，就要離開，耳邊卻聽到他低沉優雅的嗓音，“如果，我非要勉強呢？”
尤利娅動作一頓，表情有些驚訝。
她大多時候是冰冷的，理智的，鎮定的，極少露出憤怒或者驚訝的表情，這次失态，倒是讓她身上的冷漠少了幾分，顯出幾分的生動可愛。
盡管她本人的相貌和可愛沾不上邊，反倒像帶了血的利劍，危險，迷人，又鋒利，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美貌，第一次見面，就向着他的瞳孔橫沖直撞，驚心動魄地仿佛心口真被刺了一劍。
霍利斯按耐住眼裏洶湧的欲望，再擡頭時，波瀾不驚。
尤利娅看着他，表情又酷又冷，“你打不過我。”
她語氣慢吞吞的，一字一頓，帶着天之驕子的傲氣，“你死心吧。”
霍利斯沉默半晌，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微微有些無奈，笑道：“閣下可真是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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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溫和帶着強勢，但那雙琥珀色眼瞳微冷。
尤利娅清楚，他的脾氣向來不如別人所說的溫柔。
忘記是哪一天，她沉浸于研究新魔咒，難得回家晚了。
那夜月光溫柔，和今夜也差不多。
她經過一個巷子時，卻聽到了凄厲的慘叫聲。
大概是心情不錯，她居然起了好奇心，步子一頓，就光明正大往巷子裏走了。
但才進了拐角，她沒看到人，先對了一雙眼睛，冰冷，警惕，充滿戾氣，但看到她那一瞬間，他眼中戾氣又莫名其妙消融了起來，卻莫名有些危險。
尤利娅收回略顯錯愕的目光，掠過他身上一眼，白色襯衫上全是血，黏在身上，将身上勁瘦的肌肉凸顯了出來，往日裏文雅的氣質蕩然無存，反倒顯得野性難訓。
他臉上緊繃，不露分毫情緒，但有一滴血，濺上了他眼尾，平白添了三分妖冶。
不像她記憶中的人，她沒敢多看，垂下了眼皮看向地上那個人，如一灘爛泥一樣龜縮着。
這個人，她也知道，這幾日頻繁追在她身後，拒絕了幾次都不消停，甚至還在她必經之路埋伏他。
本來進來前，她計劃着發一些善心，現在倒是不必了。
她念及此處，就要轉身離開，身形一動，霍利斯忽然向她走了過來。
她步子一頓，眯着眼睛有些警惕。
他走到她面前，也是這時，她才發現他真的高，這一剎那，他将月光全部籠罩，她被覆蓋在陰影之下。
氣氛微妙地有些壓抑。
尤利娅剛要開口。
他卻忽然摘下了手套，若無其事的，如往常一樣，露出一絲笑意，紳士款款，“天很晚了，尤利娅閣下，我送你回家吧。”
像是蟄伏的野獸，瞬間僞裝成家貓。
他的舉止很溫柔，态度卻很強硬。
尤利娅那時擡頭看了一眼月亮。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想起來，此前，他們從未說過話，為什麽他會表現得這麽熟稔？
好像在這之前，他也觀察過自己一樣。路過一家蛋糕店時，他甚至能準确無誤地買下一個相當合口味的蛋糕送給她。
那一晚，偶爾會在她的記憶裏閃動。
以後的每次，看向他時，他也總是一副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樣子。
但她心裏清楚，他從前一直在僞裝，他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危險。
今晚，他倒是顯露出那天的氣質，傲慢，強勢。
直到回了家，尤利娅還是沒想明白，霍利斯為什麽要幫她。就如她不明白，那晚，他為什麽突然心血來潮想要送她回家一樣。
她看了眼挂鐘，已經晚上一點了，于是一把扯了被子蓋住了腦袋，算了，鬧心，睡覺。
幾個人約好了上午九點在城門見。
尤利娅踩點去的，結果她居然是第一個到的，在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分鐘時，霍利斯也到了。
“他們呢？”
霍利斯搖搖頭，“不清楚。”
他語氣頓了一下，又低聲補充道：“我也不是誰都關心的。”
尤利娅瞧了他一眼，不懂他為什麽突然解釋。
但她出門前其實也預想過這個場景了，所以才特意踏點來，不過也屬實沒想到他們會遲到。
“要是他們半個小時還不到的話——”
霍利斯翹了翹嘴角，“那就不管他們了？”
尤利娅有些莫名其妙，“照昨晚看來，我們路上肯定會碰到很多被影響心智的人，這還是需要教堂的人來幫忙淨化理智才行。”
盡管芬格看起來十分不靠譜，但他好歹是教堂出名的牧師，就算蠢了點，但當一個治療工具人還是合格的。
霍利斯卻有些失望。
他對別人的死活根本不關心，自然也不在乎這些問題，他慢吞吞問：“所以半個小時後？”
尤利娅冷硬道：“去教堂綁人。”
城門人來人往。
半個小時到了，不只芬格沒來，莉莉安也沒來。
但莉莉安實在不像是會失約的人。
尤利娅眉頭緊鎖，疑惑道：“也許，他們是出事了？”
霍利斯點點頭，“先回教堂看看吧。”
他們去教堂逛了一圈，卻得知芬格和莉莉安一大早就出教堂了。
真是奇怪。
“總不能他們自己悄悄走了吧。”
霍利斯不動聲色地翹了翹嘴角，“也不是沒可能。”
“這樣啊。”尤利娅輕輕笑了一下，直直往教堂裏走。
她這樣大搖大擺，一點都沒有闖進教堂的自覺，理直氣壯地仿佛是被邀請來的。
其他人目瞪口呆，回過神想把她攔下，霍利斯輕輕掃了他們一眼。
他們一下子又定在原地，瑟瑟發抖。
直到闖進教堂內部，衆人如夢初醒，今天主教還在呢，要是怪罪下來，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跟蒼蠅一樣追了上去。
“閣下，請你留步，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他們蜂擁而至，尤利娅不耐煩，轉頭朝他們丢了個冰凍咒。
一時之間，教堂裏多了幾十座冰雕，栩栩如生，連臉上驚恐的表情都十分明顯。
有些來教堂禱告的普通人，眼睛一亮，若無其事地靠近冰雕，左右環顧一圈，抱起冰雕撒丫子就跑。
巡邏的護衛偏頭一瞥，感嘆，“好小一座冰雕。”
下一秒，臉色一變，“這東西從教堂裏搬出來的，肯定是我們教堂的！快追！”
一片兵荒馬亂。
尤利娅已經闖進內殿。
內殿裏坐着幾個人，一個白胡子主教，四個黑胡子長老，似乎在讨論什麽事情。
此刻，見到她後，他們皆用憤怒譴責的目光瞪向她。
尤利娅毫不在意，打量了一眼內殿，金碧輝煌，連花瓶都是金子做的，更不用說主教大張着嘴巴的那一口金牙。
她剛想找一張凳子，霍利斯就貼心地給她拖來了。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會議室裏，活像兩座殺神。
特別是，一個笑得春光明媚，一個冷得面無表情。
主教小眼睛滴溜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指着尤利娅，破口大罵道：“出去，賤民！”
她登時冷笑，一腳踹翻了桌子，“好好說話。”
主教死死瞪着她，轉頭看向霍利斯，“這就是你交的朋友嗎？霍利斯！”
“什麽朋友？”尤利娅嗤笑一句，打了個響指，主教的白胡子瞬間燃了起來，“一個被我威脅的倒黴蛋而已。”
霍利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微笑，明白她是不想連累自己。
主教捂着自己逝去的胡子痛哭流涕，“你到底想做什麽？”
其他長老面面相觑，不是他們不想幫忙，只是他們的魔力不足以讓尤利娅的魔法失效，而且——
他們捂着自己的黑胡子，生怕被養了那麽久的胡子，一起被揚了。
“莉莉安和芬格呢？”
“他們走了。”
尤利娅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霍利斯給她倒了一杯茶來。
她喝了一口，“他們往哪去了？”
主教梗着脖子倔道：“想知道，自己去找。”
尤利娅心平氣和地看着他，下一秒，幾個長老長長的黑色胡子瞬間燃了起來。
“嗷！我們說，別燒了！”
火熄滅了。
幾個長老摸着自己燒焦的胡子，小眼睛裏流出幾滴心疼的眼淚。
主教指着他們，心口發疼，“你們幾個蠢貨！難道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麽！”
長老大吼，“你都沒胡子了，沒資格說話，滾一邊去！”
主教驀地睜大眼睛，眼淚就要滴下來。
“再鬧我就把你們凍成冰雕，扔進大街上，任人觀賞。”
冰得掉渣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長老們馬上閉嘴，顫顫巍巍地偷看尤利娅的臉色，結果不小心對上她的眼睛，吓得移開了視線。
尤利娅對這效果很是滿意。
“好了，說說看，芬格他們往哪去了，順便講講昨晚的暴徒到底說了什麽，他們從哪裏來的。”
她不是非得要和教堂的人一起去。
歸根到底，高塔要解決的只是那兩個惡魔。
只是他們一條條找線索太麻煩了，也拖時間。但教堂昨晚帶走了那群暴徒，只要這群人清醒了，遲早能從他們嘴裏撬出東西來。
而暴徒的來歷，事關着惡魔所在的方位。
芬格作為教堂的人，肯定知道風聲，所以尤利娅才肯多給了他一點耐心。
但既然他不配合，那她只能來教堂自己拿消息了。
幾個長老們小眼睛滴溜轉，本來年邁的臉應該顯得慈祥，但他們心眼多，一雙眼睛渾濁狡詐，如今又胡子拉碴，倒顯得有幾分滑稽和醜陋。
“那些暴徒都是患者，受了傷，我們作為安撫者，哪裏敢讓他們回憶傷心事，所以什麽都沒問。而芬格，那孩子一向有主見，我們也不知道他往哪裏去了。”
說謊。
分明是想讓芬格先走一步，然後自己解決了事情，把所有好名聲歸功于教堂。
尤利娅對他們的貪婪心知肚明。
只是，他們未免太高估芬格的實力了。
惡魔能勾起別人的欲望，色欲，暴怒。
只要靠近了，無一幸免。
當初她蟄伏了三個月，才尋到惡魔獨自行走的機會。
最後還差點被惡魔反撲了。
不過也差不多，它在臨死前，也給她下了詛咒。
如今惡魔新生的兩個部分，各自繼承了它的力量，芬格野心和欲望不小，遲早栽在惡魔手裏。
他們這個決定，簡直是自讨苦吃。
尤利娅思至此處，再看向這群鬼迷心竅的教堂神職員，伸手拎起主教的衣領，眼神冷靜得近乎瘋狂，輕聲道：“不老實，收拾一頓就好了。”
幾位長老心一跳，轉身就想逃，結果一擡頭，發現霍利斯把門關上了。
他們一時間有些崩潰，“霍利斯，你到底是哪邊的？”
霍利眼睫微顫，嘴角上揚，“我是尤利娅閣下的人質，自然是忠于尤利娅閣下了。”
尤利娅下意識朝他望去，卻撞上了他的瞳孔，裏面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眼神專注。
尤利娅繃着臉，故作鎮定地點點頭，移開了視線。
屋外，時不時愛聽八卦的□□路過，悄悄偷聽。
但裏面只傳出了鬼哭狼嚎的聲音，幾嗓子下去，就把人吓跑了。
主教還想嘴硬，但經歷了幾次冰火兩重天的拷打後，總算老實了。
“芬格他們往南邊去了，伊莎小鎮。那群暴徒也是從那裏來的。”
尤利娅狐疑，“真的嗎？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長老們感覺到爬在身上的火苗，哇哇大哭，“真的，都是真的，我們怎麽敢騙人！”
教堂主學治愈系魔咒，加上三腳貓的功夫，聖騎士不在身邊守着，路過的狗都能給他們兩腳。
尤利娅将魔咒掐滅，總算放過他們了。
“伊莎小鎮啊。”霍利斯轉頭看向她，“是當初你殺死惡魔的地方吧。這樣看來，那兩個惡魔，可能要在那裏彙合了。”
那次任務是保密行動。
他居然知道。
尤利娅心裏覺得古怪，但還是點點頭，“照那群沒有理智的暴徒來看，現在在伊莎小鎮的是暴虐之魔。不過，色欲之魔在不在，倒是未知。要是它們待在一起的話——”
霍利斯擡眼望她。
尤利娅慢吞吞道：“那莉莉安他們可就倒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