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禁術

禁術

“啊!”

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霍利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捅進老板娘心髒的利刃,相當幹脆利落,微笑的模樣,像極了隐在暗夜的殺手。

但他擡頭,望向尤利娅時,卻忽然彎了彎眼眸,笑容幹淨明朗。

“你還好嗎?”

尤利娅收起狼狽的樣子,又恢複了一貫冷漠的表情,有些傲氣道:“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他倏地走到尤利娅身前,眼睫顫動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笑道:“可是,我有點難受。”

尤利娅垂眸,卻依然能感覺到他注視着自己,目不轉睛,視線灼熱。

往日裏他都是內斂自持的模樣,今日倒是情緒外放,連笑容都真實了不少。

她一貫吃軟不吃硬,霍利斯驟然示弱,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走廊上赤身裸體的人眼睛欲色濃重,老板娘倒在地上,身體瘋狂抖動,盡管心髒破碎,她卻仍然還活着,心口那個窟窿也漸漸愈合了,血液從地面倒流回去,仿佛像是電影倒放一樣。

場面微妙地有些驚悚。

更別提逐漸蠕動的人群,他們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眼瞳發白,面色扭曲,不管不顧沖撞過來,湊到一起,像一群掠食的蝗蟲。

尤利娅望着這混亂的現場,再轉頭看了眼在緊緊蹙眉的霍利斯,有心想殺出去,但最後考慮了一下,還是拉開了最近的那扇門,扯着霍利斯往裏躲。

“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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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合上了。

為了以防萬一,尤利娅還在門上覆蓋了一層冰盾。

她認認真真做好了一切,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人,下意識也往後甩了一個冰凍咒。

霍利斯歪着腦袋:“?”

尤利娅沉默,“對不起,手快了,還有,不要不聲不響出現在我身後,我不習慣。”

他乖乖點了頭。

他今日難得溫順。

盡管他往日看起來很溫柔,但作風卻很強勢,遇到為難的問題,嘴上拒絕溫溫和和的,行動卻很強硬,說一不二。

但今日,卻不同,他琥珀色的眼朦朦胧胧,看着就像不太清醒,于是下意識就去讨好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

尤利娅心裏劃過這幾個字時,還有些微妙的別扭。

但她轉念一想,在這間破破爛爛的小旅館裏,他們确實是最親近的,他讨好自己理所應當。

于是本該略微暧昧的氛圍,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外面撞門的聲音震天響,“砰砰砰”的,不顧一切,用盡全力。

屋內,一面蒙塵的鏡子,一張只鋪了涼席的幹硬床板,還有三張瘸了腿的椅子,一切簡陋得不合時宜。

尤利娅在屋內逛了一圈,霍利斯就亦步亦趨跟了一路。

她繃着臉,轉頭問:“你到底怎麽了?先說好,裝乖在我這麽行不通。”

霍利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

但她沒理他,反倒走到鏡子前。

說起來,這家旅館破爛,肮髒,還充滿了貧窮的味道,但是每間房間內,都出乎意料地配上了一人高的等身鏡。

在這粗陋的裝修下,倒顯得過分精致了。

她眉一挑,霍利斯馬上用冰塑形出一塊板磚遞給她,貼心得要命。

她接過,想都沒想,朝鏡面上砸去——

“啊!住手!粗魯的人類,你想做什麽?”

“別喊了,鏡子沒壞。但再接着喊就不一定了。”

尖叫戛然而止。

米若眨了眨綠豆一樣大的小眼睛,才發現那塊冰板磚離自己還很遠,但尤利娅剛剛面無表情,所以往鏡子上砸的那一下,顯得尤其冷硬堅定。

它心裏偷偷抱怨,跟個美杜莎一樣,外表昳麗,心腸歹毒,差點把它家給砸了。

它在打量尤利娅,尤利娅也在觀察它。

這是一團灰色物質,無形無狀,像雲霧,尾巴尖還冒着煙,但看不出任何形狀,團團濃霧裏,居然長出了兩只綠幽幽的小眼睛。

惡魔?

她戳了戳鏡面,冷漠問:“你是什麽東西?”

米若不想和她說話,但又不敢不回,最後絞盡腦汁,點名道:“讓他和我說,我才不要和壞人說話。”

尤利娅掂量了一下板磚,想了想,算了,她不和一個幼稚鬼計較,于是讓出了位置。

霍利斯上前了一步。

臉上溫溫柔柔的微笑霎時間低了一個溫度。

如果尤利娅是冬日凜冽的風,橫沖直撞又毫不遮掩地釋放寒意,那霍利斯就是冬日的太陽,高高懸挂在天上,看着明亮溫暖,但走到底下,卻絲毫不帶暖意,反倒是浸透骨髓的冷。

米若被凍得一哆嗦,看着霍利斯漸冷的眼眸,匆匆想逃。

但尤利娅揚了揚手裏的板磚,它痛苦地閉着眼睛,安分下來了,試探道:“我想了想,我還是喜歡和漂亮姐姐說話,要不,再換一下?”

它話語未落,鏡框上染上了一層寒霜,霍利斯朝它笑了笑,不帶絲毫情緒,假如殺意有實質,大概和他此時的笑差不多。

米若深吸一口氣,老實了,“我是一只鏡魔,沒殺過人,是一只好魔,別殺我。”

尤利娅沒答應它,慢吞吞威脅道:“這家旅館發生了什麽?說謊的話,我就把旅館裏的鏡子全砸了,讓你消失在鏡子世界裏。”

米若想哭。

它剛剛還不如不出現呢。

本來只是丢一個據點,結果現在對方想把它窩端了。

它艱難地冷靜下來,“如你所見,老板娘不知怎麽,發瘋了,連帶着,也讓靠近她的人發瘋,然後一起做那些羞恥的事情。”

這和什麽都沒說一個樣,尤利娅若有所思,“這兩天,除了我們外,旅館還有沒有別的人進來?”

鏡妖想了想,剛要回答不知道,但對上尤利娅銳利的雙眼,又幹巴巴開了口:“有的,男人女人都有,但這裏時常有人經過,我也不太記得都是誰了。

“不過進了旅館的人,都被控制了,跟發了情的野獸差不多,和以前禮貌的客人,完全不一樣。”

雖然它沒有鼻子,但它還是吸了吸鼻涕,綠豆眼裏閃爍淚光,語氣有些難過。

挺真情實感的,就是通篇謊話。

于是尤利娅手指點在鏡面上,下一秒,鏡子上出現了蛛絲般的裂痕。

鏡魔,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霍利斯神态恹恹,但離了外面濃重的熏香後,似乎緩和過來了,霧蒙蒙的眼睛,也逐漸清明,“尤利娅閣下,你怎麽看?”

已經用上敬稱了。

看來也差不多清醒了。

尤利娅環胸,手指微曲,敲了敲手臂,若有所思,“它說旅館經常有人進來,但這裏荒郊野嶺,也沒有公路,尋常人不會路過,路過的都是急着趕路的人,但急着趕路的人一般不會停下來,所以——”

霍利斯接道:“要麽它說謊了,要麽,大家都碰到了這場大暴雨。

“再者,如果這場大暴雨是由巫術控制的,那芬格和莉莉安他們理應也在這裏停留了,但芬格是教堂出來的,外面那個人的污染或者說詛咒,理論上對他并不生效。”

尤利娅點點頭,“但它卻說進來的人都被控制了。

“就目前試探下來,外面那個老板娘,似乎只有污染和再生的能力,看起來并沒有能變幻出暴雨的能力。”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鏡魔的話自相矛盾,或者說,與他們所認知的事實不相符合。

氣氛一時陷入凝滞,芬格和莉莉安也生死不明。

尤利娅輕輕踢了踢鏡子,蛛絲般的鏡面頓時粉碎,碎片從鏡框上落了下來。

她側眸,看向霍利斯,“你現在還好嗎?”

霍利斯驟然被關心,忍不住翹起唇角,語氣卻雲淡風輕,“我沒事,剛剛心神不定,被鑽空子了。”

或者說,意志不堅定。

他那時候擔心尤利娅,後來慢慢腦子就被侵蝕了。

他猜對方污染理智的是需要的條件的,至少是心懷不軌。

但這件事也沒必要和尤利娅說,她分明一點都不受影響,那些勾起人內心深處欲望的幽香,她大概只覺得泛惡心。

說出來,她也只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但确實,沒人比她心更硬。

尤利娅見他眼神澄明,便也放心地點點頭,“我們殺出去吧,然後,把旅館裏所有的鏡子都砸個幹淨。”

那個鏡魔既然說了謊,而她剛剛也提醒過它了,偏它不聽,那她只好按照自己承諾的那樣毀掉它的窩了。

門外還在躁動,是那種野獸喘息的感覺,至少,已經不像是人了,人類是會克制的,但它們如今卻任由欲望支配,毫無理智地放縱自己。

尤利娅閉了閉眼,平息了情緒,打了個響指,門口的冰盾瞬間破碎。

旅館破爛,門的質量自然與旅館的環境适配。

冰一碎,門就塌下來了。

那群東西手舞足蹈,張牙舞爪,時跑時爬,瘋狂往前擠。

尤利娅剛要出手,一團煙霧已經将它們籠罩,下一秒,全部消失在原地。

吞噬咒。

一種黑魔法,已經被教堂列為禁術了。

作為教堂聖教的孩子,他居然學習了。

尤利娅心裏有一絲詫異。

但更多的是驚訝他居然毫不掩飾地在她面前使用。

到底是對她太有信心,還是缺乏基本的防備。

但她擡眼時,卻依舊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目光平靜,毫無偏見。

霍利斯忍不住微笑,他知道,她一向公正,也很純粹,魔法在她眼裏,沒有對錯。

盡管使用前,他也很忐忑,怕她厭惡,也怕她疏離。

就像那些人一樣。

好在她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也不是,他倏然繃直唇角,她已經好久沒看向自己了。

他渴望被她注視。

尤利娅出門後,發現霍利斯沒跟上來,于是她又走了回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你又開始心神不寧了?”

霍利斯見她回來找自己,愣了一瞬,心情忽然明朗,“是的,不過現在好了。”

尤利娅歪着腦袋,想不明白。

算了,男人心,海底針。

就好像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自我放逐一樣。

正常人,看不懂瘋子,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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