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薄

第二薄

第二簿胎珠暗結

嬰孩的哇哇啼哭沒有引來女人的分毫關注,她潛心地觀察着試管中的溶劑。

“如此這般……細胞的分裂速度就能加快……”

突如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喂?啊公爵大人,實驗已經進入中期階段了……啊是的……我知道了……好……”

她挂斷電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雙滿是紅血絲黑眼圈的雙眼看向小嬰兒。

“啊……為什麽?生命……為什麽我不能!”

她嘀嘀咕咕着。

報童高揚着手中的電子報,大聲呦呵:“嬰兒失蹤案再現!是人口拐賣還是另有陰謀?”

裏昂依舊是買了一份,一邊吃早餐一邊看了。

最近已經連着有好幾個嬰兒失蹤了,而這起案件相較殺人魔那起,可謂是毫無頭緒。不知道嬰兒去向,不知道犯人特征,不知道手法如何。警方只能提醒最近生育的家庭看護好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人口拐賣,拐嬰兒其實收益很低,難養易夭折,最好的做法是快速出手。可是截止目前并未發現柏林城乃至周邊有大量嬰兒交易的信息。如果不是人口拐賣,那能想到的惡性事件都是極其變态的。比如說,以前曾有變态饕客重金買嬰兒心來吃。

裏昂試想了好幾種犯人會對嬰兒做出的行為。

這些變态行徑很多都會破壞嬰兒的身軀。那些失蹤的嬰兒,恐怕都已經遇難了。

維克多起床的時候發現已經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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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定好的鬧鐘不知何時被他拍飛到床底。

他也顧不得吃早餐,馬不停蹄地向教學樓趕去。手忙腳亂地提着電腦包整理着衣服,忽地就在拐角處撞到了人。

“嘶——對不起,我趕時間,”維克多趕緊站起來,“真是抱歉,你沒事吧?”

與他相撞的是個約摸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身上有明顯的實驗室消毒水味。與她年齡不符的是那雙疲勞到極致黑眼圈極其誇張的眼睛。不得不說,她的黑框眼鏡更凸顯了這份疲勞,出于形象考慮,換一個顏色的鏡框會比較好看。

當然他現在不是在服裝店打工。

維克多回過神,蹲下來幫她撿散落的資料。

他瞥見文件上有“培養皿”“細胞”“實驗體”等字樣,且紙張頁眉印有他們學校實驗室的徽記。

“是生物專業的學姐嗎?”

那女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把搶過維克多幫她撿起的資料,頭也不回地走了。

“生物那邊還有這樣的人嗎……诶等等遲到了啊!!”維克多後知後覺。

艾薩克獨自行走于校園中。

他是一名私人醫生,畢業于柏林大學。今天他回校慰問自己的導師,順便逛逛校園。好久沒有回來,柏林大學一如記憶中那樣平靜祥和。在艾薩克陶醉于明媚的陽光下時,一個飛旋的足球直擊他的腦門,将他掀翻在地。

發生什麽了?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腦子嗡嗡作響。隐約看見幾個學生向他跑來,圍着他叽叽喳喳不知在說什麽。

等他再次醒來,是熟悉的醫務室天花板。曾經還在學校的時候,他在校醫務室當過一陣子助理。

他掙紮着起身,一旁突然蹦出個學生。

黑發黑瞳,相貌普通,此刻一臉憂心地盯着他:“先生,您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渾身都疼,尤其是頭。艾薩克微微一動,就疼得抽氣。

“先生對不起,是我把足球踢飛的。”少年老老實實地承認,“我叫維克多,您的醫療費用我會全部報銷的!”

話雖如此,他一個有工作的成年人,還犯不着毛頭小子賠償。艾薩克咬着牙摸摸那顆亂蓬蓬的腦袋:“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我以前也喜歡踢球,這回只是個意外,別放在心上。”

“那請至少告訴我您的聯系方式和名字吧!

艾薩克無奈地介紹了自己。

“诶?您就是艾薩克·伯納德先生?您認識裏昂教授嗎?”

近日從下水道發現的數包嬰兒骨架,将殺嬰的猜想推上了頂峰。

“我還以為是雞骨架,哎呦喂,真滲人啊。”最早發現證據的居民在采訪中連連啧嘴。

通過專業人士的分析,這些殘缺骨肉上有很多化學物質殘留,此前可能泡在什麽溶液中。

雖然官方沒有明說,但大家也都明白,這不是人口拐賣案件,而是人體實驗案。

裏昂關了電視,低頭思索。

人體實驗……那必然需要設備和器材。柏林這邊對化學品的管控還算嚴格,想要獲得化學品需要相關證件,非法采買要走黑市,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麽別的渠道。

然而就在上周,維克多發現學校的一個生物實驗室有藥品失竊,這很難不讓人産生聯想。

出于各種原因,該實驗室的負責人決定瞞報,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他自己自掏腰包填補空缺。他們也想過抓犯人,但實驗室內的監控沒有發現任何盜竊者,實驗室門也沒有破壞。也許正是因為這詭異的現狀,他們才不願意深入調查。

思索間,裏昂擡頭看見了進來的艾薩克。

艾薩克與裏昂曾是同一寝室的同學。一起逃課,一起參加社團,一起考研。原本他們的人生線路會極其相似,直到裏昂選擇了法學二學位。

“為什麽不學醫了?”年輕時的艾薩克很不解。

裏昂顯然有他自己的安排。自那以後他們漸行漸遠,很少聯系。

裏昂轉着座椅,十指交叉。

“瞧瞧是誰來了?稀客啊~”

艾薩克看着裏昂這副吊兒郎當的樣,眉頭微皺:“我只是聽說某人在念叨我,才大發慈悲來看看的。”

維克多向裏昂反映校實驗室的問題時,裏昂提起過艾薩克,于是維克多就帶艾薩克來了。

裏昂笑笑,将一份清單遞給艾薩克。

“我記得那個實驗室你以前經常去。”

艾薩克接過單子:“這都畢業多少年了,我也進不去好嗎?”

嘴上是這麽說,但他還是認真看起了清單。近期,該實驗室頻繁發生失竊,清單上所列的是失竊物資。艾薩克看着看着,眉頭深擰。

“看來你有點眉目了?”

艾薩克擡頭:“你是懷疑,這些是殺嬰案的犯人偷的?”

裏昂淺淺點頭。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上報校方?而且實驗室失竊這麽重大的事,怎麽會輪到你管?”

“這就是問題所在。”裏昂兩手一攤,“學校并不知道該實驗室失竊的事,我也是聽維克多說才知道。”

裏昂向艾薩克詳細說明了實驗室的情況。

“負責人不想把事情鬧大引得他被革職。不過,看在維克多的面子上,他會允許我們調查。”

艾薩克愈發後悔答應了裏昂的請求。他只是來參觀母校的啊,怎麽被人拉來當苦力了?!

“維克多,你那邊有發現嗎?”

維克多将自己的電腦與智能門鎖相連。

“如果犯人是通過門進入的,門鎖裏應該錄有TA的信息。”

“你不是裏昂的學生嗎?怎麽還會連電路?”

“以前學過。”

一問一答間,門鎖的信息已經同步到電腦了,維克多開始破譯。

艾薩克繼續比對着清單和藥品櫃。要是裏昂承諾的請客是吃路邊攤,他一定要掐死他!

在艾薩克幻想晚餐之時,維克多解碼了數據。

“艾薩克先生,我好像知道犯人是誰了。”

“嗯?诶???”

電腦屏幕上,這間實驗室的所有相關人員信息都在上面。

艾薩克看了看,基本都是在校研究生和導師。

維克多指着一個女人的頭像:“其他人我都有在學校見過,只有這位學姐處于休學狀态,昨天我見到了她,看起來心理狀态很不好。”

“僅憑這些,也不能肯定犯人就是她吧?”艾薩克本着嚴謹的态度追問。

維克多反問艾薩克:“艾薩克先生,您剛剛比對藥品數據時有什麽發現嗎?”

這個實驗室每周一和三都有固定人員值班,因此上一則實驗記錄是在周三。通過比對,藥品比周三時要少,說明犯人在此期間來過。

艾薩克将他的發現告訴維克多。

“而門鎖數據顯示,這期間只有她來過。”

“既然如此,實驗室的監控沒有拍到她是什麽原因?”

“她可能是異形。”

艾薩克聽言一愣,沉思道:“若真是這樣就麻煩了,這可不是我們普通人能解決的,最好交給天芒教……”

維克多自顧自地在實驗櫃中取出少許粉末撒在地上:“艾薩克先生,人類也有人類的辦法。”

另一邊,丹尼爾将裏昂帶到辦公室。

“兇手近期下手次數很頻繁,他肯定有幫手。這回的受害者是位單親母親,她的丈夫在上半年海難去世了,孩子不過四周大。”

裏昂一邊點頭一邊往裏走,心中算了算丹尼爾說的——這麽說,還是遺腹子?

女人在和警衛人員複述孩子的特征,聽到兩人進來的動靜,她也轉過頭。

這是位很年輕的寡婦,一頭金栗色的複古波浪短發很好地修飾了臉型,襯得那雙含淚的眼睛格外勾魂。

她起身向丹尼爾微微颔首。纖薄的衣裙幾乎兜不住那傲人的身材。

“別擔心,唐娜女士,現在案件有了重大進展,我們一定會把你的孩子平安救出。”丹尼爾安慰着她,不忘拉裏昂下水,“你說是吧,裏昂?”

“當然了,女士。”裏昂的眼睛無法挪開。

房間裏很黑,有着刺鼻的藥水味。艾薩克捏着鼻子打開燈。

光線照下來,房間內那個巨大的培養皿顯得格外吸引人。偏粉的未知培養液,柔軟的囊泡,以及裏面裹挾着的,似乎是變形的嬰兒軀體。

艾薩克倒吸一口涼氣。

裏昂在書桌上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本實驗筆記。

艾薩克觀察着這些實驗品,一邊啧啧稱奇:“居然靠一個人做到這些,要是沒走歪路說不定也是生物領域的奇才。”

裏昂慢慢掃描筆記的內容:“你呢?當初你也是專業第一,現在只是當普通醫生?”

艾薩克癟癟嘴:“你的意思是看不起醫生?”

“不不不,”裏昂笑着否認,“我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我只是想問,這些年你都幹什麽去了?”

艾薩克不再回答,低頭翻看着資料。

裏昂見他不回答,主動換了話題:“既然這樣,你能告訴我剛剛發生了什麽嗎?不是讓你去追那個女人了?”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維克多通過在門口放置熒光粉末,成功标記了犯人。

裏昂和艾薩克尋着線索找到了這棟公寓。

那位偷竊犯——她的名字已被挖出,叫做西妮——與她的同夥碰面了。

那位同夥顯然警戒心更強,第一時間發現了跟蹤的裏昂和艾薩克,她拉着西妮飛快地跑了。

兩人也只好追上去。西妮和同夥分散逃離,裏昂去追西妮,艾薩克去追那同夥。

西妮除了會隐身外,不會別的招式,體術也很差。她氣喘籲籲地跑上樓,抱走孩子想從另一側樓梯逃跑。但裏昂早早猜到她會那麽跑,就在樓梯口堵她了。結果很顯然,西妮被抓獲了,孩子也救下了。

而艾薩克那邊就遠沒這邊輕松了。那個同夥女人身手特別好,一看就是練過的。艾薩克堪堪地躲過女人的鞭擊,完全找不到近身的機會。

他預感自己要失敗。要是讓維克多也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我要是沒能抓到她,裏昂肯定要嘲諷他一番。可是凡事沒有如果,維克多有別的事要忙所以沒參與今晚的行動。

女人輕松甩開了艾薩克。

女人又往前走了很久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反複确認周邊沒有人後,她開始聯絡她的上司。

【公爵大人,“巫女”被發現了。】

等了一小會兒,她收到了回信。

【放棄“巫女”。優先自保。】

既然這樣,那只能說抱歉了西妮。女人于夜色中悄然離去。

就這樣,艾薩克失望而歸,看到裏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打電話給丹尼爾。而西妮,被五花大綁扔在一旁。

艾薩克想起裏昂曾贏過校拳擊賽。他還好意思說他?在他看來,這樣一個樣樣全能的人轉去學法當教授才令人費解呢!

他們曾經是知無不言的好友,偏偏畢業時吵了一架,許多的誤解與困惑再也無法提出,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談起這些。

“我說……裏昂你……”艾薩克猶豫着開口。

孩子剛剛醒來,不知是餓了還是尿了,尖銳的哭聲穿透頭皮傳入大腦深處。艾薩克半捂着耳朵,慶幸自己不是當兒科醫生。

令人意外的是,裏昂抱着孩子輕晃,開始哄她。孩子在他的逗弄中慢慢止住了哭聲,甚至看着他笑起來。

艾薩克震驚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這還是他認識的裏昂嗎?那個每日吊兒郎當,只知道喝酒和玩女人的裏昂?

丹尼爾和唐娜女士收到信息就趕了過來。唐娜見到孩子平安無事,激動地連連道謝。

艾薩克第一次見到唐娜女士,就知道裏昂肯定喜歡這種。丹尼爾也是這麽想的。

他适時開口:“我就說嘛,這件事交給裏昂準沒錯!”他向裏昂眨眨眼,“此案還有待詳查,你可找到了犯人的作案地點?”

裏昂指了指公寓樓上。

他一回頭,看見唐娜充滿期待的目光。

“咳,女士,你放心,我們會查清案件始末的。”說着,他拉着艾薩克上了樓。

艾薩克拍開他拉他衣領的手,小聲警告他:“喂!我才不是你把妹的工具!”

“哦~所以,你打不過那個女人?”裏昂聽完艾薩克的講述,輕笑道。

“她耍着鞭子!那鞭子上還帶刺!”艾薩克努力給自己找補。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裏昂,與卡帕拉能量契合度那麽高。

裏昂也知道不該再诘難他,轉移起話題:“排查完危險就可以交給他們了。”他歪歪頭,指向一同進入屋裏的警方調查員。

艾薩克也沒再理他,将那些資料收攏起來。

“這邊的試劑可能存在腐蝕性,你們最好讓專業人士來處理。這些應該就是西妮的實驗記錄了。”他公事公辦将資料交給調查員們。

囑咐完一些事項,他注意到裏昂在看一本筆記。

“別看了,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可以收工了。”

裏昂笑着将筆記遞來:“你不想了解一下這個案子嗎?”

艾薩克裝作不情願地接過筆記看起來。

西妮是柏林大學生物專業的學生。去年辦理了休學。

筆記是她的日記。從她入學記錄到現在。

西妮來自中陸一個村莊,來到東陸求學,不僅想收獲學業上的成果,更想獲得愛情上的成果。她大一就談了一個男朋友,這才發現自己無法生育。男友是傳統的東陸人,認為生育是至上的榮譽,無法接受不能生育的西妮,與她分手了。本就自卑、敏感的西妮将一切問題歸于自己身上。通過一個契機,她加入了一個關于幹細胞研究的小組,自此埋頭在幹細胞領域上研究。然而該項目組因為不可抗力解散了。西妮不願放棄,開始自主研究。

一個人當然無法撐起這樣大的項目研究,西妮為此縮衣減食,廢寝忘食地研究。筆記中也多次反應出她對自己仿佛走火入魔般的研究行為的懷疑,但她還是堅持下來了。在大三那年,她發表了一篇論文,并以此為契機獲得了進入了這間實驗室的資格。

也是在這時,筆記中出現了被明顯删除的空白。筆記中記錄,她被■■賞識,■■給她提供了資金幫助。她在研究自己課題的同時,也要完成■■的項目。

所以說,西妮原本只是普通的研究員,因為課題上的成果引來了一位大腕的支持,并在他的支持下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哦不,或者說,由于先前的一些經歷,西妮本來就有發展這種研究的意願。

艾薩克見此,看向裏昂。

“這個案件比想象的還要複雜,背後有不少人呢。”裏昂笑吟吟道。

“這些異常的空格,難道是剛剛那女人删的?”艾薩克的注意力從筆記上離開,看向桌案。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沖出房間。

樓下,警員們正在封鎖公寓,丹尼爾攔着記者應付着各類問題。

“各位!兇手已經落網,警方正在清查犯人窩點,請各位保持距離!”

艾薩克急急忙忙沖下樓,撥開封條直奔警車。

車上的警員吓了一跳:“先生,您不能……”

他将手指置于昏迷的西妮的鼻子下。

裏昂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跟着跑過來。

衆人看見艾薩克醫生的行為,瞬間也反應過來了。

“她……”裏昂試探着開口。

艾薩克又掰弄了一下西妮的眼睛和手腕,很快得出結論——

“死了。五分鐘前,死于……中毒。”

案件草草了結。

西妮公寓內搜查出的資料只證實了西妮的罪行,她後面的勢力全被隐去了。追查西妮同夥的警員也沒查到任何信息。僅在艾薩克的證詞輔助下發布了極其模糊的通緝令。

艾薩克看着報紙,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很久沒有人……死在他面前了。

艾薩克選擇學醫,自然是想救更多的人,尤其是,眼前的人。以前裏昂總是告誡他——你無法救所有人。他當然知道,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可一旦,有他能夠救卻沒能拯救的人出現,他就會自責不已。哪怕那個人是殺人犯。

裏昂一直不理解這點。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吵了架。

相比艾薩克的悲傷沉郁,丹尼爾那邊可謂是雞飛狗跳。

“這次的事你必須負責!不是說保證完美解決嗎?!這下完了,我的政治污點!我下回……”

裏昂平靜地掐斷電話。

對他來說,丹尼爾若是因此無法連任,他會很高興的。

而此刻——裏昂整理了一下領結,抱着剛買的鮮花摁響了門鈴。

“來了——誰呀?”

清甜的聲音伴随着花香,柔風掀起她輕薄的衣袖。

是唐娜。

裏昂行了個紳士禮:“下午好,唐娜女士,你如這捧玫瑰一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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