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繪畫邀約
第4章 繪畫邀約
伊麗莎白一時沒來得及從瑪麗打破誓言，跟林德先生有說有笑中回過神來，絲毫沒有意識到達西先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
“或許我可以猜測這些挂畫中有您的手筆？”
和緩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伊麗莎白一愣後終于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要讓您失望了，我不擅長畫畫，這些都是瑪麗自己畫來裝點房間的。”
“原來是這樣。”達西先生沉默一瞬，很快又找到了将話題繼續下去的角度，“這些畫配色清新，筆觸細膩，跟貴府的布置風格以及龍博恩的田園風光非常搭配。”
“謝謝您的贊賞，适合的就是最好的，不是嗎？”
“确實如此，那邊幾張也是瑪麗小姐的作品嗎？抱歉，我有些看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麽品種的睡蓮。”
“就是龍博恩的池塘裏随處可見的普通睡蓮而已，只不過當時紫色的顏料用完了，所以瑪麗突發奇想，幹脆換了綠色……”
“非常清新別致，跟今天的茶具正好搭配。”
“瑪麗特意為夏季準備的……”
伊麗莎白與達西先生氣氛融洽，死死盯着他們的賓利小姐卻是眼睛都要冒火了。
她的本意是諷刺那些畫幼稚簡陋，難登大雅之堂，把它們堂而皇之挂出來的人家必定也是沒什麽藝術修養的鄉巴佬，卻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中給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創造了聊天的機會！
她想要加入其中，但達西先生對牆上那些畫的問題除了瑪麗就只有伊麗莎白能夠回答，她根本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越靠越近，說說笑笑！
真是太氣人了！
“……瑪麗小姐真是才華過人。”
伊麗莎白對于能從達西先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很是吃驚，但妹妹被誇，誰能不感到驕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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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從小喜歡繪畫，這些确實是她非常用心的作品。為了畫好這些花瓣樹葉的紋理，她那段時間天天都泡在花園裏。”
達西先生很贊同這樣的認真精神，“除了靈感與審美，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對繪畫也至關重要。倒是您和瑪麗小姐的喜好令我有些吃驚，我還以為如今的年輕女士會更欣賞那些更加精巧、華麗的浪漫主義作品。”
達西先生當然是想了解伊麗莎白偏好的繪畫風格，不過有這樣疑問的不止他一人，瑪麗也在向身邊的青年解釋自己為什麽不去模仿那些經典的大師之作或近來的流行風尚。
“大師的作品自然是藝術瑰寶，但這座房子在布置時只求溫馨舒适，所以反而不适合那些華麗或者內涵深刻的作品。再說，龍博恩的風景難道不美嗎？這些花草植物能在畫作裏充當背景點綴，自然也能完美融入這所房子裏。”
“您說得很有道理，瑪麗小姐。“林德先生似乎露出了一個淺笑，這讓瑪麗覺得他那張冷淡的臉都變得柔和起來。
他的聲調依舊不高，語速也不急不緩，但只看他眼裏的光彩和不自覺地簡單手勢，就知道他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皇家植物園裏也收集了各種各樣的植物，除了本土的，目前我們還在源源不斷從海外尋找新物種。”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計劃啊。”瑪麗聽得出林德先生克制語調下的驕傲，不過這樣一位聽說比自己還要小幾個月的青年竟然能在皇家植物園中擔任如此重要的工作，确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既然這樣，您不需要長期留在植物園中嗎？抱歉，我不太清楚您的工作具體需要做什麽。”
“不不不，其實我倒很希望能跟朋友們聊聊工作，只可惜感興趣的人實在太少了。
研究植物當然需要最直接的觀察，但除此之外也少不了參考從前的各種資料。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未經整理的記錄和文件太過繁雜，并不能直接歸檔，所以我目前要做的就是将它們梳理清楚，剔除那些重複、錯誤、無用的內容，補充缺漏，最後按照規範編好一份清晰、科學的報告。
城裏太過喧鬧，就算植物園裏也是難得清靜，再說這些書房裏的工作在哪裏的書房都能做，所以我也希望換個地方尋點清靜。”
瑪麗點點頭，“鄉村正适合這樣需要靜下心來的工作。就是不知道這些報告整理好後，會面向公衆出版嗎？”
林德先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饒有興致地盯着瑪麗看。
瑪麗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正感到有些不自在，就聽林德先生忽然笑出聲，“應該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讀者人數恐怕很難達到需要公開出版的程度。”
好像也在意料之中，不過林德先生下一句又說道：“但瑪麗小姐要是感興趣的話，不如來為這些植物報告繪制插圖吧。請不要謙虛，牆上這些畫作的水平已經達到了博物畫的标準，您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如果您願意接受委托，那麽我會盡快為您提供工作協議。請放心，皇家植物園絕不會虧待任何一位認真工作的人。”
為皇家植物園的植物報告繪制插圖？
瑪麗驚呆了，聲音不複剛才的從容自然，變得結巴起來，“這……感謝您的認可，林德先生……我……這件事，我……”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面臨這樣的情況。沒有任何預演，從前的社交經驗也不能提供半分參考。
這是她能夠答應的事情嗎？
她那麽普通，既不師承大家，也不見得天賦過人，就能為皇家植物園畫博物畫？皇家植物園會願意要她這麽一個籍籍無名的鄉下女孩的畫？
不會是假的吧？
可林德先生是賓利先生的朋友，還是達西先生的親戚。
等等，賓利先生也才搬進尼日斐花園不久，他們不會是一夥騙子吧？！
不對不對，騙子騙她畫畫幹什麽，她就算畫上一輩子也比不上倫敦那些學院派畫師随便打一幅草稿。
瑪麗下意識地看向家人，希望得到一點提示，好歹把這場對話撐下去。
可貝內特先生不在現場，貝內特太太目光呆滞，似乎還沒弄清楚狀況；凱蒂和莉迪亞竊竊私語，看起來不能指望什麽；簡的臉上帶着激動的粉紅，就是不知道是為賓利先生還是為她。
好在還有伊麗莎白，她沒有去想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麽陰謀，大概與尼日斐花園的主人們的幾天相處已經下意識幫她排除了這種懷疑。
她只是太了解這個妹妹的性格了。
沉默與低調只是表象，瑪麗內心的驕傲與自尊不輸任何朝氣蓬勃的年輕女士。
她能從小就在別人玩耍的時候堅持認真讀書，畫畫，練琴，自然是不甘平庸的。
只是勇敢站出來，自信邁出第一步，說出“我想要這個機會”，大方施展自己的才華，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審視，總是需要一點勇氣。
伊麗莎白明白瑪麗此刻的渴望與緊張，所以知道自己應該在妹妹面對驚喜不知所措時給她最堅定的支持。
她笑着走到瑪麗身邊，話卻是對着林德先生說的：“這是瑪麗和我們的榮幸，只是能請您介紹一下具體的工作內容和要求嗎？”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林德先生意識到自己這請求提得太過唐突，迅速補充道，“我那裏有一份插圖可供瑪麗小姐參考，下午就可以送到府上。如果您覺得沒有問題，請于後天下午之前回複。順利的話我們大後天上午就可以簽訂正式契約。”
伊麗莎白馬上給了瑪麗一個鼓勵的眼神。
瑪麗雙手緊握，後背挺得筆直，一板一眼地回複道：“好的，林德先生，謝謝您的信任，期待我們的合作。”
“同樣期待，瑪麗小姐。”嘴角含笑的青年微微鞠躬，“我要先感謝您願意犧牲之後的閑暇時間。”
瑪麗與林德先生達成口頭初步意向的速度實在震驚了圍觀的家人朋友們。
直到迷迷糊糊地将客人們送出門，看着那兩輛寬敞闊氣的大馬車消失在了小路盡頭，貝內特太太才突然大叫一聲：
“瑪麗！老天！媽媽的寶貝！你竟然被伯爵家的少爺看中了！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啊！你可要好好替林德先生工作，以後說不定就有機會結識更多上流社會的年輕人，到時候不止你的婚事有了着落！你的幾個姐妹也能沾你的光呢！”
貝內特太太目光長遠，即便此刻瑪麗還沒能拿到正式的工作協議，可她已然興致勃勃地盤點起了幾個女兒們能從這樁合作裏得到什麽好處，當然，不包括即将被求婚的簡。
“瑪麗，好孩子，雖然你不像你的姐妹們那樣漂亮又活潑，但我總說女孩子多讀些書是沒有壞處的。老天總不會辜負你這些年的辛苦學習的！
那些淘氣的小子們當然不懂，但真正有學識的先生們肯定希望能娶一位同樣有智慧有才華的女士！
親愛的！才華就是你最好的嫁妝！把握住機會啊！要是你能嫁去城裏，那社交季時一定要把你的姐妹都帶去倫敦！倫敦那麽大，肯定能給你的姐妹找到合适的丈夫！”
聽到這話，原本還在與姐妹們分享喜悅的瑪麗瞬間垮下臉。
“媽媽！”她是真的生氣了，“請您別亂說，這只是工作，跟我或者姐妹們的婚事沒有半點關系！”
瑪麗覺得自家媽媽真是什麽事都能扯到嫁人上來，簡直不可理喻。
恰好，貝內特太太也覺得這個女兒完全不知道把握機會，簡直傻透了。
母女倆話不投機，不歡而散，心裏卻憋着氣，立志要做出一番成就，讓大家知道自己的堅持才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