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玫瑰與書
第28章 玫瑰與書
4月初，皇家植物園裏的草木還沒來得及徹底從寒冬的餘韻中蘇醒，倫敦城裏的有錢人們就已經開始吩咐仆人打點行裝，準備再次離開這繁華又污濁的首都，前往自家的鄉下別墅避暑了。
趁着一輛輛豪華馬車還沒有上路，亨德森出版社的全體員工加班加點，終于在英明能幹的老板亨德森先生的帶領下成功趕在潛在客戶們離開前将一批新書和明信片擺在了貨架上。
藍天白雲、青草池塘，帶着些微涼意的春風裹挾着大自然的芬芳撲面而來，一眼就抓住所有走進書店或者商店的客人的目光。
在金碧輝煌的豪宅裏，在溫暖得讓人透不過氣的壁爐邊悶了一個冬天的人們只覺得這書封面／明信片上的春風仿佛吹到了自己的心坎裏，吹得人心曠神怡。
為好心情買單的有錢人是不會在意書封底和明信片盒子背後到底标價多少的，于是僅僅一個星期，亨德森出版社推出的第一批新書和明信片就大賺了一筆。
亨德森先生心想他果然是個天才！
區區出版業簡直手到擒來！
自信之餘，他也大方地給出工出力的手下員工發放了一小筆獎金，作家和插畫師們也有禮物。當然，推薦了一位優秀插畫師的賓利小姐也也沒被忘了。
收到一整套新書和明信片的賓利小姐從感謝信裏得知了緣由，心裏不免得意，覺得自己的眼光果然非同尋常。瑪麗·貝內特也不錯，好歹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一旁的賓利先生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書，難免有些吃驚，“卡羅琳，你……？”他這個妹妹小時候上學都還要父母三催四請，現在竟然會主動買這麽多書來看了？！
賓利小姐讀懂了兄長臉上的表情，臉紅的同時不禁羞惱起來，她強行嘴硬，“怎麽？就你會讀書？”
“沒有沒有。”賓利先生當然讓着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說這些書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怕簡單的語言無法表示自己的真心，同時他确實對這些書有些興趣，賓利先生随手拿起一本，“反正你一時間也看不過來，就先借我一本吧。”
賓利小姐眼神一凝，心中暗覺不妙。查爾斯選哪本不好，怎麽偏偏就拿到了瑪麗畫封面和插畫的那本呢？
賓利小姐心裏緊張起來，可轉念一想，現在也沒幾本書會把插畫師的名字一起寫上去。所以查爾斯看就看吧，把書翻爛了肯定也想不到書的封面和裏面的插畫是簡的妹妹瑪麗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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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賓利小姐大方地點頭，又忍不住想，查爾斯一眼就挑中瑪麗畫的這本，這說明什麽？這說明瑪麗比其他人的水平都高，哎，我可真是慧眼識珠啊！賓利小姐淡淡陶醉起來。
可市場反應好，賓利先生和賓利小姐都喜歡，也不代表真的人人會能買賬。
比如林德先生，他在逛書店時，就對這些充斥着狹隘個人觀點，沒有半點科學研究分析的所謂自然觀察記錄不屑一顧。
封面畫得再漂亮又怎麽樣？那根本不是真實的鄉村和大自然，只不過是為了迎合大衆們的臆想而胡亂塗鴉的色塊而已。
而且抛開真實不真實的問題不談，單論藝術水平，如果說近來沙龍展上的一些自然風景畫勉強能夠到天堂的門檻，那這本被擺在展示臺正中央的爛書的封面簡直丢進地獄裏都要被嫌棄。
“無聊。”林德先生兩手空空的回到馬車上，忍不住抱怨一句，“最近倫敦的出版業真是越來越堕落了。”
林德先生懷着失望的心情走進皇家植物園的大門，卻再一次被門房攔住。
“是有我的信嗎？”林德先生冷硬的聲音重新變得柔和起來，在這無趣的日子裏只有瑪麗小姐的來信能給他帶來好心情。
門房利落地遞交了包裹，“不只是信，看起來是有一本書呢！”
“是嗎？”林德先生帶着驚喜又好奇的心情走進辦公室，茶也不泡了，風景也不欣賞了，直接坐到椅子上拆開了包裹。
“嗯？”
這熟悉的封面，不正是他早上才嫌棄過的無聊爛書嗎？！
林德先生眯了眯眼睛，随後拿起了随書而來的信封。
“……原來是瑪麗小姐的作品。”林德先生恍然大悟，并且為自己之前輕率而傲慢的評價感到抱歉。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小一本書，封面自然也只有這麽一點創作空間。能在如此有限的範圍裏描繪這樣的美景，營造無比清新自然的氛圍，吸引這麽多讀者的注意力，瑪麗小姐簡直已經做到了極致。
至于藝術性方面比起沙龍上的畫作還是要略差一分，這不是因為瑪麗小姐根本沒有那麽多的發揮空間嘛！
反正工作也不着急，林德先生幹脆決定今天就先不繼續研究玫瑰了。休息一下，好好欣賞一番瑪麗小姐的畫作，換換心情，順便讀一讀這本書裏的內容好了。
在這個悠閑的上午，同一片藍天下的龍博恩，伊麗莎白與瑪麗也在千盼萬盼中終于登上了前往夏洛特新家的馬車。
臨到出發時，貝內特太太忽然又想起了一堆話要叮囑。
“麗茲、瑪麗，去那位徳·包爾夫人家做客時記得把你們最好的衣服穿上！我特意給你們裝在那個紅色提箱裏了！一人準備了兩套呢！
到了夏洛特家裏記得立刻把衣服拿出來挂好，要是皺了也趕緊弄一弄，別等到要穿的時候來不及。
對了見到徳·包爾夫人千萬千萬要禮貌，拿出淑女的氣度來！麗茲，不許調皮，照顧好瑪麗；瑪麗，跟着你姐姐，要是不知道說什麽你就微笑！記住了嗎！
別給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添太多麻煩！
對了別忘了寫信回家，玩得開心一點！
……
盧卡斯先生，麻煩您千萬要照看好我的兩個女兒啊！”
“知道了知道了！媽媽你就放心吧！”馬車緩緩駛動，伊麗莎白和瑪麗笑容滿面地從車窗裏探出頭揮舞手帕。
拉着大包小包的馬車行走之間非常穩健，可姐妹倆，再加上瑪利亞，三位女士的心情卻格外輕松歡快。
“真想快點見識一番傳說中的德·包爾夫人的莊園，柯林斯先生說她家裏甚至有一片森林，真是太厲害了。”瑪麗說完後，又想起來她忘了這次拜訪的真正對象是誰，于是趕緊補充一句她也很好奇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的家會是什麽樣子。
不過盧卡斯爵士和瑪利亞完全沒有覺得瑪麗輕視了夏洛特與柯林斯先生，事實上，父女倆的心也完全被柯林斯先生極盡贊美推崇的貴婦人和她那偉大的莊園所占據。
“放心吧瑪麗，還有伊麗莎白，”盧卡斯爵士還好心向年輕的女士們傳授上流人士的社交禮儀，“雖然你們的父親沒有爵位，但德·包爾夫人仁慈寬厚，待人友善，再加上你們是夏洛特的朋友，所以我想她老人家一定會邀請你們一同前往莊園赴宴的。
到時候你們也不用緊張，只要保持謙遜，她肯定不會太過挑剔你們的禮儀。至于貝內特太太擔心你們的穿戴，我想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年輕女士只要衣着整潔就好。”
伊麗莎白與瑪麗都微笑着感謝了盧卡斯爵士的好心寬慰，只可惜瑪利亞聽完這一通話後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
“糟糕！麗茲、瑪麗，貝內特太太給你們準備了什麽漂亮裙子？天哪我帶的兩條裙子都太普通了！就這樣去見德·包爾夫人真的沒問題嗎？”
“沒關系的。”伊麗莎白十分冷靜，“盧卡斯先生不是說了嗎？只要保持謙遜，德·包爾夫人肯定不會太過挑剔你的穿戴，年輕女士只要衣着整潔就好。”
瑪利亞看起來并沒有怎麽被安慰到，只是現在再糾結這個好像也來不及了。
盧卡斯先生也不能體會女兒擔心裙子不夠好看的心情，轉而回憶起自己當年去皇宮觐見時的場面。
要說排場，貴婦人的排場就算再大，肯定也比不過皇宮裏的派頭。
盧卡斯先生不知多少次咀嚼起他的回憶，希望三個女孩能吸取他的經驗，別太緊張了。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等到一行人住進中途的旅店時，依舊待在辦公室裏的林德先生也翻完了手中的鄉村游記。
“……就這樣吧。”他對這本書的內容實在沒什麽興趣，倒是對瑪麗小姐忽然送給他一本書這一舉動有了新的想法。
別誤會，瑪麗當然沒有在信裏寫什麽我給一本書畫了封面和插圖，現在書出版了請您看看之類的話，這聽起來未免有些自戀。
她只是在信裏禮貌地表示了對上次收到的畫筆和顏料的感謝，說創作這本書的封面和插圖時也用到了那些工具，所以盡管與他們之間的委托無關，但還是想把成果寄來請林德先生看看。
瑪麗覺得這算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完全沒有超越社交界限，就算事情傳了出去，誰也不能說他們之間關系過于親密了。
可現在，林德先生對此另有一番解讀。
畫筆和顏料只不過是掩護，就像他之前打着這個借口送給瑪麗小姐琥珀玫瑰，現在瑪麗小姐也以同樣的借口回贈他一本自己參與的書。
那麽抛去表象，琥珀玫瑰表達的是他的心意，而書……
如今是4月，每年的4月23日都是西班牙的聖喬治節。這一天時男士會送給女士鮮花，女士則以書籍作為回禮。
至于什麽關系的男士和女士會互贈禮物，這個就不用多說了。
所以難怪瑪麗小姐沒有立刻回複我，原來是要等到書籍出版啊！
林德先生輕輕撫摸着桌上書的封面，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翹得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