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各有心思
第34章 各有心思
“你說我請伊麗莎白小姐來羅辛斯莊園怎麽樣?達西。”
德·包爾夫人這麽對外甥說道:“我的意思是請伊麗莎白小姐來羅辛斯莊園常住。
你也知道,安妮身體不好,精力有限,一個人很難照料得了德·包爾家這麽龐大的家業。所以她很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我覺得伊麗莎白小姐就很好。”
要說伊麗莎白有什麽不好,德·包爾夫人馬上就能數出一大堆缺點來;但相處時間久了,她也沒忽視了伊麗莎白好的地方。
比如頭腦聰明,處事靈活,從小學過打理家業,能管理農莊,還清楚佃戶們的脾氣;能做到這點,就不會輕易被佃戶們幾句花言巧語蒙蔽,就能督促他們老老實實幹活,保護自家的利益。
再加上即使柯林斯太太截胡了柯林斯先生這樣一門好婚事,伊麗莎白對柯林斯太太還是一如既往地友好,可見她确實是個正值可靠、對朋友家人都很關愛忠誠的人。
德·包爾夫人越看越覺得伊麗莎白值得托付,恨不得立刻把這件事情敲定下來。
她是絕對不會虧待伊麗莎白的。只要她願意好好幫助安妮,那麽她不僅可以在羅辛斯莊園為伊麗莎白提供舒适的生活,甚至可以再安排一棟空着的房子給她的母親和姐妹們,免去她們的後顧之憂。
不過,安妮畢竟是要同她這個外甥結婚的。以後德·包爾家的産業自然會并入達西家族,當丈夫的派自己的人手接管妻子的産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德·包爾夫人總覺得,夫妻之間感情再親密,丈夫人品再可靠,做妻子的還是能把握住自己的財産更好。
于是她按捺下急切的心情,先來試探試探外甥的想法。要是他還是希望在未來能将德·包爾家的産業掌握在自己手裏,那她就算了;要是他不介意安妮自己打理自己的財産,那她就可以立刻行動起來,正式委托伊麗莎白。
德·包爾夫人一片苦心,不希望為了這種事情讓外甥對自己和女兒心懷芥蒂,所以話說得格外委婉。
原本上層人士從小就習慣了彼此之間有話不明說,你來我往試探拉扯。可誰知道達西先生的心思早就飛到了羅新斯莊園的那一頭,飛到了那座可愛的牧師小屋裏,飛到了或許正坐在灑滿陽光的窗戶邊,借着午後溫暖的陽光靜靜捧着一本書看的可愛小姐身邊。
德·包爾夫人的委婉試探從他的左耳進又從右耳出,勉強過了一遍腦子,只有“适合打理家業”“值得托付”這麽幾個字眼稍微留下了點痕跡。
确實如此,達西先生心中暗想到,伊麗莎白小姐就是他心中彭伯裏莊園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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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包爾夫人問了什麽話,他毫無意識,只是條件反射地回應了兩聲,“嗯,好。”
德·包爾夫人頓時大喜,她就知道她這個外甥人品可靠,絕不是那些貪圖妻子嫁妝的貪婪之輩。
心意達成,德·包爾夫人就忙着想去落實邀請伊麗莎白前來羅辛斯莊園幫忙打理産業的事情。這可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搞定的,要做的準備還多着呢。
比如說她應該請專業人士拟一份合同出來;再比如說,她應該把伊麗莎白在羅辛斯莊園羅的房間準備好。哦!還要找一棟空房子,趕緊收拾出來,讓伊麗莎白親眼看一看,也能安心。
德·包爾夫人瞬間就列出了一堆亟待處理的事情,因此也沒工夫再留達西先生了。心裏同樣有了一些計劃的達西先生也巴不得早點脫身。
他一路思索着,糾結着,慢慢悠悠回到了樓上的休息室裏。又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達西先生才忽然發現旁邊正有個人在長籲短嘆。
“菲斯威廉。你怎麽了?”
“唉!”菲茨威廉上校長嘆一口氣。他看着自家表弟,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達西先生一頭霧水,“你今天早上還好好的。再說你剛才不是出去散步嗎?難道遇到什麽事情了?”
“唉!”菲茨威廉上校再次長嘆一聲,這才忍不住對着自家表弟大倒苦水,“我親愛的表弟,像你這樣的人,怕是怎麽也不能體會我心中的煩惱吧。”
達西先生向前傾身,表示自己在認真聽着。
“你知道一個人好不容易遇見一位自己心儀的女士,卻因為種種現實因素不得不忍痛放棄向她求婚究竟是什麽滋味嗎?”
“你就是為此才如此痛苦的?”達西先生身體後仰,又靠回了靠背上。
“嘿!達西!”見他如此放松,顯然不把自己的煩惱當做一回事的模樣,菲茨威廉上校忍不住拍了一下沙發,“人人都誇你成熟穩重。可要我說,你還完全不知道感情這一回事呢。”
聽起來好像沒錯,但碰上親友的戀情,這誰能忍得住不摻和一腳。
達西先生根本不與他争辯,只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心儀的女士究竟是誰?但所謂種種現實因素,難道是指你不能通過與女方的婚姻獲得兩萬磅打底的嫁妝收入嗎?
恕我直言,舅舅和舅媽,還有我的大表兄未來肯定不會虧待你。更何況你現在就有上校職位,就算你心儀的那位女士身無分文,你的工作也足以讓你和你的妻子過上衣食無憂的體面生活。
當然如果情況是你心儀的女士反而看不上你現在的職位和收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真是如此,我勸你也不必在這上面多費心思。”
“絕對不是!”菲茨威廉上校頓時急了起來,想也不想就為自己心儀的女士辯護,“伊麗莎白小姐絕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
“伊麗莎白小姐?!”達西先生的目光頓時一凝,整個人瞬間繃緊身體坐直起來。他語氣急促地問道,“你是說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
“那當然,除此之外,這附近難道還有別的伊麗莎白小姐嗎?”菲茨威廉上校沒有警惕表弟此時的失态,只當表弟是太過吃驚。
“好了,你可千萬不要說什麽我們兩個才認識沒幾天這種話。人與人之間,尤其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感情,是最不适合用認識時間的長短來判斷的。有些人認識多年也相處淡淡,自然也有些人對視一眼就一見如故。”菲茨威廉上校自然知道自家姑媽德·包爾夫人打的是什麽主意,因此這話不乏打趣自家表弟跟表妹的意思。
不過達西先生已經沒工夫想那麽多了,他着急地跟自家表哥确認,“所以你是想說你原本打算同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求婚?但因為考慮到她并沒有豐厚的嫁妝,所以放棄了這項計劃?”
“事實就是如此。”菲茨威廉上校仰天長嘆,“要是我有你那樣豐厚的身家,我親愛的表弟,你現在就可以恭喜我訂婚快樂了。”
達西先生暗中握了握拳,接着又幾乎不着痕跡地微微勾起嘴角,最後真心實意地祝福道:“既然你堅持自己的想法,表兄,那麽我祝福你未來能夠心想事成,順利找到帶兩萬英鎊嫁妝的女士為妻。”
菲茨威廉上校擺了擺手,正打算換個話題,忘了這樁無望的戀情,卻見達西先生忽然站了起來。
“你要出去嗎?”
“嗯。”達西先生沒有解釋的意思,腳步匆匆,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菲茨威廉上校的視線裏。
“奇奇怪怪。”菲茨威廉上校躺在沙發上放空思維,心裏卻怎麽也緩不過勁兒來。
“幹脆我也再出去走走吧。”
菲茨威廉上校這一走,就直接走到了羅辛斯莊園一角,如今被德·包爾夫人安排給林德先生,讓他能安靜工作的獨棟小屋裏。
一不小心熬了幾天夜,作息成功被打亂的林德先生正在午睡。他在模糊又抽象的夢裏遇見了龍博恩的瑪麗小姐,他想要上前問好,卻怎麽也邁不開腳步。雙腿仿佛灌了鉛,被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于是他只能眼看着瑪麗小姐挽着不知道誰的胳膊越走越遠。“請留步,我,等等,請等一等,嘿!Mrs……”
“喵嗷~”
那個名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林德先生就直接從夢中驚醒。
伴随着現實世界的一聲貓叫,以及“啪嗒啪嗒”的肥貓在地板上狂奔發出的聲響,夢中的一切在林德先生睜眼的剎那就盡數如潮水般退去,除了胸腔裏的急促心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發生了什麽?林德先生捂着蹦得歡快的胸口想要起身,卻發現雙腿發麻。
很好,現在他知道那只迅速逃離現場的胖貓究竟幹了什麽好事了。
清醒過來的林德先生在小客廳裏見到了正獨自享用下午茶的表兄菲茨威廉先生。
“表兄?”林德先生打量了一下菲茨威廉上校的神色,不禁有些詫異,“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這可真是稀奇。
林德先生只是禮貌性地關心了一下。誰知道菲茨威廉上校的遺憾難過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退。與伊麗莎白小姐在靜谧的樹林中散步時,自己委婉表示不可能向她求婚的場景不斷回放;表弟達西的話也在反複響起。
菲茨威廉上校忍不住在腦海中假設,要是他能幹脆一點,向伊麗莎白小姐求婚會怎麽樣?他肯定會與伊麗莎白小姐相處融洽,在婚姻中收獲幸福。
只可惜。唉,現實啊!現實的壓力是那樣的沉重!
菲茨威廉上校忍不住再次傾吐內心的酸楚。一想到這個表弟跟自己境況相同,都是家中幼子,無法繼承爵位家業,只能拿到一點微薄的財産,菲茨威廉上校就覺得,相比另一位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表弟達西,眼前這個肯定更能理解自己的無奈和不得已。
“唉!”菲茨威廉先生搖頭晃腦,“你知道這世上最叫人遺憾的事情是什麽嗎?”
不等林德先生想出個答案,菲茨威廉先生就自問自答:“是當你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有趣的姑娘,卻因為金錢的緣故無法開口向她求婚。”
菲茨威廉先生看上去格外傷感,整個人頹喪地窩在沙發裏,仿佛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到神志不清。
但林德先生的反應相當冷淡,“哦。”
他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問題的解決方案,“如果真的喜歡,那你何不降低一點自己的賣身标準。拿得出兩萬英鎊的女士不多,但願意開價兩千的總不會少。”
“嘿!老弟!”菲茨威廉先生被逗笑了,達西就算了,他沒有想到這位表弟竟然也絲毫不把金錢放在眼裏。而且聽聽他說的什麽話,明明是女士的嫁妝,怎麽就變成男士的賣身錢了?
“你還是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金錢對婚姻有多重要。有足夠的金錢,就算我的妻子天天吃我最讨厭的熏魚也沒關系,因為我們的餐桌能長到讓我們隔得遠遠的;沒有錢,那曾經再火熱的兩顆心遲早會變得比幹面包還要硬。”
“非常生動的描述。”林德先生放下了茶杯,轉而問道,“怎麽不見達西?”
“不知道。”菲茨威廉先生懶洋洋地推測道,“剛才他就一個人出去了,說是去附近散心,也不知道知道他會不會散到柯林斯先生家附近。聽柯林斯先生說今天伊麗莎白小姐身體不适,說不定他會想去問候一番。”
林德先生頓時停下了腳步,“伊麗莎白小姐?你說的是哪位伊麗莎白小姐?”
“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菲茨威廉上校只覺得奇怪,“難道這附近真的還有什麽我不認識的伊麗莎白小姐,怎麽你們一個二個都要問一遍這個問題?”
伊麗莎白小姐不重要,重要的是熟悉的名字就像一只魚鈎,在深不見底的夢境之海裏精準釣出了還未徹底沉底的記憶。林德先生瞬間回想起了自己的夢,心底有一個聲音催促他趕緊出門,現在就去找到瑪麗小姐。
于是他也這麽做了。
“嘿,你也要出去嗎?”在菲茨威廉上校呆愣的目光裏,林德先生頭也不回的推開了門。
林德先生一門心思在為自己見到瑪麗小姐之後要說什麽話打草稿,完全沒想起來這個時間點瑪麗和瑪利亞都還正在羅辛斯莊園裏同安妮小姐一起練鋼琴。
于是等他急匆匆騎馬抵達柯林斯先生的牧師宅邸後,見到的就只有面色略帶疲倦的伊麗莎白小姐,以及竟然真的散步散到了這裏的表兄達西先生。
單獨招待達西先生的伊麗莎白正覺得氣氛尴尬,見林德先生忽然造訪,吃驚之下,也高興終于有點別的事情能聊了。
伊麗莎白笑着打招呼道,“您到羅辛斯莊園這麽久,沒想到直到今天才願意出來走一走,看來您那十幾箱書稿文件已經處理完了?”
她之所以提起十幾箱書稿文件,是因為一見到林德先生,就想起了德邦爾夫人之前說過的話。
當時德·包爾夫人很遺憾沒能為這位親戚家的侄子也舉辦一場熱鬧的歡迎晚宴,但表示自己非常欣賞年輕人為事業而奮不顧身、無暇享樂的精神。
“伊麗莎白小姐、瑪麗小姐,我聽說你們的父親也有一件書房?熱愛閱讀是值得贊揚的愛好,但我想你們還從來沒見過書稿多得要用十幾只箱子裝的情況吧。”
“當然,夫人。”伊麗莎白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我們家裏誰也沒有那個機遇能學會一目十行的快速閱讀技巧,所以買書時只能一本一本挑選。直到今日,也不敢說自己讀過多少書呢。”
見伊麗莎白再次笨拙地沒能體會德·包爾夫人的話中之意,柯林斯先生立刻體貼周全地接道:“貝內特家的書房不過一間小小的屋子,當然比不上羅辛斯莊園裏寬敞明亮,帶着好幾扇大玻璃窗的書房了。放眼整個英國,恐怕都找不出比這更舒适的學習環境了。”
“柯林斯先生,你說的不錯。”德·包爾夫人對這番話深以為然,“好的環境能為年輕人成就一番事業打下基礎。”
“……請別打趣我了,伊麗莎白小姐。”林德先生早就從菲茨威廉先生那裏聽說了之前德·包爾夫人扯出來的笑話,因此面對伊麗莎白的打趣只能連連告饒,“那十幾箱東西當然不至于唬住您的眼睛,不過要是沒有它們作掩護,我恐怕也不能輕易從烏煙瘴氣的倫敦跑到這風景如畫的莊園裏來。”
非常自然的回應,風趣幽默,還帶着點對女士的小小恭維。這話要是威克漢姆先生說出來就再正常不過,可現在面前的卻是林德先生。
但伊麗莎白心裏也沒有太過吃驚,因為她想起了瑪麗,想起了之前晚宴過後,林德先生對瑪麗鋼琴演奏的極致誇贊。
伊麗莎白難免起了一點試探的心思,忍不住帶着好奇與林德先生聊起了大家分別後的情況。
林德先生倒是主動提起了賓利先生,伊麗莎白記挂着簡,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心裏卻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消息。
但可惜林德先生也另有打算。略說了兩句自己了解的朋友們的情況,林德先生自然而然地關心起了龍博恩的大家。
事實上除了夏洛特與柯林斯先生喜結良緣,大家共同認識的人事範圍內就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了。
祝福了一下這對新婚夫婦的婚姻,林德先生很快圖窮匕見,“……怎麽不見瑪麗小姐,以及瑪利亞·盧卡斯小姐?”
話題非常自然地轉移,伊麗莎白也很輕易就分清了林德先生話中的主次。她好心地提醒林德先生瑪麗和瑪利亞最近每天都會去羅辛斯莊園同安妮小姐一起練琴,沒有意外的話,要下午才回來。
哦!他竟然忘了這回事!林德先生心中懊惱。
算了算時間,等瑪麗小姐回來還有好一陣,一直待在這裏太過打擾,還是返回羅辛斯莊園去見瑪麗小姐比較快。
林德先生起身告辭,伊麗莎白也禮貌送客。直到這時,兩個人才注意到跟着站起來的達西先生。
自顧自地聊天卻把先來的達西先生晾在了一邊,但林德先生心中坦然,覺得自己幫助表兄避免了一次尴尬的社交;伊麗莎白則感到慶幸,開心自己不用再沒話找話就順利結束了今天的社交。
騎馬回羅辛斯莊園的路上,林德先生與達西先生各自心事重重,因此一言不發。
等趕到女士們練琴的房間時,林德先生卻被告知三位女士今天提前結束練習,剛才已經去樹林裏散步放松了。
林德先生馬上匆匆轉場,然而繞了一圈也不見人影。詢問園丁,又被告知一刻鐘前德·包爾小姐已經回去休息,做客的兩位小姐則乘車回家去了。
“好吧,看來我還欠缺了一點運氣。”林德先生站在林地小徑上,仰頭捕捉着枝葉縫隙中的藍天。
從前瑪麗小姐每天按時上尼日斐花園,他只需要坐在大廳裏等待就好,那時可從來不覺得想見瑪麗小姐一面都這麽難。
“沒關系。”
在羅辛斯莊園的客房裏,達西先生的心思神奇地與林德先生達成了一致。
明天,等到明天就好。
新的一天,身體還未完全恢複的伊麗莎白依然留在牧師宅邸修養。瑪麗和瑪利亞則照常出門去羅辛斯莊園同安妮小姐練琴。
下午茶休息期間,幾位女士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瑪麗的插畫大業上。瑪麗亞介紹得激情澎湃,安妮小姐聽得兩眼放光。
“你可真是太厲害了。”安妮小姐緊緊握着瑪麗的手,“什麽?你還把已經出版的書帶到這兒來了?太好了!哎呀,柯林斯先生和克林斯太太只收藏一本就已經足夠,另外一本要是能忍痛割愛給我就好了。”
安妮小姐的朋友圈裏還從來沒有過能獨自出版作品的女士呢。別說什麽只是封面和插圖這種簡單的東西,你就說出版沒出版吧。
她拜托瑪麗明天一定要把書帶來給她看看,又鼓勵瑪麗再接再厲,用已經出版的作品繼續去投簡歷,這樣機會就能大得多。
當然繼續學習也是很有必要的。“現在繪畫行業競争很大,我聽說有些從皇家藝術學院畢業的畫師都轉行畫插畫去了。他們來頭那麽大,背景簡直金光閃閃。瑪麗,你可要抓緊機會積攢更多的經驗,趁那些專業畫家一窩蜂跑來搶飯碗之前讓自己的簡歷看起來更漂亮些。否則以後可怎麽競争得過呀!”
安妮小姐從小就跟倫敦藝術界打交道,這方面的消息自然更加靈通。瑪麗認真謝過了她的建議,也在想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太快樂了。
除了林德先生的委托,她已經閑了小半個月。亨德森出版社那邊也沒有新的消息,看來是時候再去投簡歷了。
說起插畫,就免不了說起林德先生,說起瑪麗受林德先生所托為皇家植物園的典籍繪制博物畫的事情。
“天吶!”安妮小姐沒想到瑪麗竟然這麽厲害,還為皇家植物園都請她畫博物畫!
“什麽時候能正式出版呢?我一定會認真拜讀!”
其實安妮小姐對植物的喜歡只停留在希望它們于自家莊園好好生長,營造出如畫風景的程度,除此之外,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植物學的知識。
但此時此刻,出于對朋友的支持,她迫不及待想看到瑪麗的名字以及作品被正式印刷出來。
她不差錢,甚至想好了要買兩套,一套用來欣賞,一套用來收藏。
不,買三套吧,皇家植物園出版的典籍一定不便宜,瑪利亞的零花錢不多,那她就多買一套送給瑪麗亞。
對了,也不知道皇家植物園會不會記得贈送樣書給瑪麗,那她幹脆買四套,有備無患。
見安妮小姐興致勃勃的樣子,瑪麗只能遺憾解釋,“我當時也問了林德先生這個問題,但他說那些都是植物園的內部存檔文件,僅供研究人員查閱使用,不會對外公開印刷發售。”
“這算什麽?”雖然對植物學本身沒什麽興趣,但安妮小姐急着支持自己的好朋友呢。而且有錢竟然花不出去,大小姐很不滿意。
“我覺得植物園不該将好奇的公衆拒之門外。”她恨不得立刻抓起紙筆給皇家植物園寫一封信去,讓他們別忘了每年的財政撥款從根本上來說是全國人民的貢獻呢。
“除了倫敦本地人,全國上下又有多少人能有機會親眼目睹皇家植物園裏的壯觀收藏?就這樣還不想着趕緊把資料整理好,把漂亮的博物畫出版出來給大家看看,他們的工作實在太懈怠了!”
“就是!”瑪利亞緊跟着點頭,“如果能面向大衆發售,豈不是既能滿足大家的好奇,又能為植物園提供更多的收入?”到時候瑪麗或許有機會得到更多的報酬呢!
瑪麗也渴望着自己的作品能為更多人知道,但也清楚這種事不是林德先生一個人說了算的。她安慰自己不要着急,但也想到,或許她可以再主動一點,主動跟林德先生說說這件事。
如果能說動林德先生向皇家植物園的園長提出建議,那不就有機會了嗎?
因為安妮小姐要同德·包爾夫人一起出門去拜訪附近的一位夫人,所以提前結束了今天的鋼琴課。再加上瑪利亞跟夏洛特約好了一起去鎮子上買些東西,正好搭德·包爾夫人和安妮小姐的馬車,于是瑪麗只好一個人回牧師宅邸去。
不過她想,大概老天都覺得她們的剛才想法很棒,希望讓更多的人有機會欣賞到皇家植物園的珍藏,所以打算幫助她們促成此事,要不然,她怎麽會剛走到莊園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林德先生的聲音呢?
“下午好,瑪麗小姐。”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林德先生兩步趕上了瑪麗,“聽說伊麗莎白小姐今日依然身體不适,不知道我此時前去探望會不會打擾到她?”
其實他就是客氣客氣,找點話說而已。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自然不會允許自己還沒開始就失敗。
“不會的,麗茲肯定很開心看到您去探望她。”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往牧師宅邸的方向走。
認真吸取過以往教訓的林德先生既不硬聊那些他和瑪麗小姐都不懂的時尚,也明智地小心避開一切音樂,尤其是鋼琴相關的話題。
于是他主動分享起自己的最近工作進度。比如花朵,比如玫瑰,比如除了紅色,也有人在嘗試培育別的顏色,像粉色、黃色,都非常有新意……
林德先生在選擇聊天主題時可謂充滿了小巧思。玫瑰,黃色的玫瑰,美麗的黃色玫瑰,這樣的描述肯定瞬間就能勾起瑪麗小姐對那只琥珀玫瑰的記憶,從而感受到他的心意。
只可惜除了玫瑰本身,瑪麗完全沒有接收到多餘的信號。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黃色的玫瑰呢,就連标本也沒有見過。
不過聽林德先生說皇家植物園裏最近新引入了好幾種,瑪麗就一臉向往,思考回家之後或許可以問問舅舅舅媽自己能不能去他們那兒住上幾天。到時候既能親自去了解一下倫敦出版商們的情況,也能抽時間去皇家植物園看看。
見瑪麗聽得津津有味,林德先生頓時大受鼓勵。他興致勃勃,講着講着,就從玫瑰本身講到了植株具體部位,比如不同品種根莖花葉的詳細區分,海外種與本土品種的生長周期不同,播種繁殖乃至病蟲害防治上面。
林德先生自然有備而來,一路上認真進行了一番學術報告,半點不帶停頓,全程沒有結巴。
瑪麗聽着聽着就快要聽不懂,只能暫且放過那些不明所以的專業詞彙,努力留意能聽懂的部分。
牧師宅邸到了,林德先生的演講也總算結束。瑪麗的手搭在門把手上,進門前她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句:“能将玫瑰研究得如此透徹,您真是太厲害了。”
林德先生嘴角翹起,就等着進屋後趁熱打鐵。
然而門一開,就聽到房間裏突然爆發起一男一女的大聲争論。
林德先生眉頭一皺,達西?這可真是有點意外了,達西怎麽會跟伊麗莎白小姐争吵起來?
林德先生直接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才想出聲打斷兩人,卻不妨一下子被瑪麗按到牆邊捂住了嘴。
噓!瑪麗眼疾手快地控制住林德先生,可做完這一切。她忽然愣住。她這是在幹什麽?
天哪!瑪麗瞬間松開手,整個人彈到對面的牆壁上緊緊貼住。她看向林德先生的目光尴尬中帶着驚慌,因為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
她發誓她只是下意識那麽做的!不對,難道說她是想要偷聽嗎?天哪!她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好吧。瑪麗羞愧地低下頭,承認她确實有些好奇達西先生究竟怎麽惹到麗茲了?她好壞。
見林德先生毫無反應,瑪麗幹脆豎起耳朵留意起走廊盡頭房間裏的動靜來。要是情況不對,她暗自握拳,那我就立刻沖進去。
隔着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門,瑪麗幾乎将門內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好消息是達西先生沒有故意惹惱麗茲。不對勁的是麗茲似乎剛剛拒絕了達西先生的求婚?!
總之,現在兩個人正就“達西先生的傲慢态度”“貝內特家的庸俗不堪”“達西先生破壞簡與賓利的感情”等等問題展開激烈交鋒。
哦,在伊麗莎白眼裏,達西先生對威克漢姆先生的傷害也能順便算一樁罪狀。
瑪麗埋着頭,雙手摳着牆紙上的暗紋,恨不得自己和對面的林德先生從來沒有出現在這裏。
而林德先生總算從一處即離的接觸中清醒過來,瞬間靜止又瘋狂亂蹦的心髒終于平靜下來,一開始的震驚變成依依不舍的回味,又變成此時的興味盎然,他甚至有心情掰着手指一條一條細數伊麗莎白究竟列了達西先生多少罪狀。
“傲慢?好吧,确實有些,不過我想這只是表象,實際他性格內斂,不那麽擅長一開始就跟陌生人打好關系。”
“貝內特一家……”林德先生一點沒有自覺回避的意思,他追着轉身就走的瑪麗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很遺憾達西會那樣評價你的家人,雖然他只誇了伊麗莎白和簡,但他絕對沒有哪怕一丁點貶低你的意思!他其實很欣賞瑪麗小姐你,剛才一定是來不及說而已!”
“夠了!”
瑪麗留心着伊麗莎白與達西關于簡與賓利是否兩情相悅的争論。
這可是重點!
家人被輕視嫌棄的難堪與憤怒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瑪麗認真聽着達西先生訴說自己是出于對朋友的關愛才決定阻止賓利先生與簡保持聯系,因為他不希望看到好友因為簡的若即若離而陷入無望的境地。
最了解簡的伊麗莎白萬萬沒有想到在他人眼中,簡的羞澀竟然變成了玩弄感情的手段,她着急地為簡澄清。
聽到這裏,林德先生遲疑地看着攥着拳低頭沉默的瑪麗,“非常抱歉,我是說,看來是我們誤會了簡。”
“所以你知道賓利先生現在在哪裏嗎?你能聯系上他嗎?”瑪麗霍然擡頭,一臉希冀地期待着林德先生能夠給出她心中想要的回答。
面對瑪麗亮閃閃的眼睛,林德先生很難說自己沒有一口氣承諾幫忙聯系的沖動。“達西一直同賓利保持着聯系,當然我也差不多。不過這件事你确實不需要再征求一下簡小姐的意見?”
“噢……”瑪麗反應過來,“是的……”
簡一開始确實很難過,但現在她的心意是否依舊,她也不敢肯定了。
瑪麗着急地想要跟伊麗莎白商量一下,于是看向林德先生。
“抱歉……”
“是我打擾了。”林德先生非常識趣地告辭,雖然遺憾今天沒能好好拜訪一番,但意外又收獲到一些有趣的、值得吸取的教訓。
“事實上,我有一些繪畫方面的事情需要請您幫忙。明天,明天上午我們能在這裏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