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表哥與壞家夥
第39章 好表哥與壞家夥
德·包爾夫人并沒有正式對自己的好外甥談起他與自己女兒的婚事，但達西先生不能說對姨媽的心思一無所知。
雙方父母早就有了默契，在他和表妹安妮小姐年幼時也曾并不顧忌地當着他們的面談論過幾次。
只是從小到大，直到現在，達西先生都沒有對表妹産生過表兄妹之情以外的任何多餘想法。
這些年他打定主意不開口，一是因為他并不打算向表妹求婚；二是因為他跟表妹雖未明說，但其實早有默契。
目送伊麗莎白一行人乘車離去後，達西先生一轉身就接到了表妹的眼神示意。
老實說，表妹主動找自己可算是稀事。
“安妮，有什麽事情嗎？”
“是這樣的，達西表哥，”安妮小姐飛快地看了一眼達西先生，随即就移開了目光。
她按照之前半夜演練的那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出一本鋼琴入門練習指導手冊，是向出版商投稿，由他們編輯印刷後正式向公衆出售的那種。
內容計劃包括基本的練習曲、彈奏細節說明、手型指導幾大方面。噢！我還計劃請瑪麗貝內特來繪制插圖，就是練習時的手型細節。
表哥，你覺得我的想法怎麽樣？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有資格出版這種書嗎？”
他的表妹竟然突發奇想，想要出一本書？！達西先生愣了一瞬，但很快反應過來。
“當然！”
說完，達西先生又默默思索了一陣，才給出了具體的建議。
他對鋼琴當然不是一竅不通，雖然自己不會彈奏，但照顧親妹妹喬治亞娜這些年裏可沒少跟各種鋼琴、鋼琴譜和鋼琴老師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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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有好有壞，鋼琴老師也有平庸或優秀之分，鋼琴譜自然也是如此。
達西先生回憶着自己印象中妹妹的各種鋼琴譜，無一例外，全是滿篇滿篇的五線譜。這樣看來，表妹的想法确實非常有新意且實用。
如果能在五線譜的基礎上加入彈奏細節，甚至詳細的手型的指導，如此一來內容一目了然，對那些無法聘請鋼琴教師，只能憑借自己的天賦或者興趣慢慢摸索的女士無疑有很大的幫助。甚至各位鋼琴教師也能以此作為參考，看看自己的往日的教學過程中有哪些欠缺的地方，以便日後更詳細地指導學生。
這麽一想，達西先生馬上給出了明确的肯定，“安妮，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你學琴二十多年，積累了大量寶貴的經驗。我相信你曾經面臨的困難，其他人大概也會覺得困擾。如果你能把你的方法體會詳細總結下來，這樣一本實用手冊肯定會大受歡迎。”
但讀一本書可能只需要一個下午的時間；寫一本書卻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倍的心血。
達西先生分享了自己幾年前同一位書店老板的閑聊：“……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或者幹脆說不知道一本本書的誕生背後竟然有這麽龐大的産業在支撐着。
作家們不一定靈感一來就大筆揮成，更多時候要一個人苦苦琢磨，花上幾月、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功夫才能完成一部作品。就算這樣也只是邁出了出版一本書的第一步，之後還需要跟編輯們反反複複商讨、來來回回删減修改。
編輯們把關完內容，還要查漏補缺，修改錯字，安排版式，預約內文和封面的插圖。
插畫師們的工作也不輕松，一次就定稿的情況并不多見，經常要根據內容和要求反複修改，偶爾還會被要求直接換種風格。
總之越是精心打磨的作品，花的時間就越長。有時候作家在完成初稿後要等上一兩年，甚至更久才能聽到印刷機轟隆響起。
我們常常只看到一本本散發着油墨味道的新書被擺上書架，卻不知道這背後究竟有多少辛苦。”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達西表哥。”安妮小姐心裏明白，表哥之所以同她分享這些見聞，主要就是希望她能有個心理準備。不要腦袋一拍就想寫書，結果寫了沒半天就耐不住性子丢開了筆。
她聲音輕輕，卻格外堅決地說道：“表哥，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練了二十多年的鋼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床，我沒有一日懈怠。現在我既然下定決心要完成一本書，除非洪水滔天，否則我絕對不會放棄。更何況……”
說到這裏，安妮小姐的臉上浮起柔柔的笑容，“這是我和好朋友們的約定。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偉大事業。我們會相互鼓勵，相互督促，誰也不會拖後腿的。”
“我相信你，安妮，你一定會做到的。”
眼下這短短幾分鐘的談話比過往二十幾年的相處，更讓達西先生認識到他這個表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從前表妹給人的印象沉默寡言，羞澀內斂，一舉一動即使拿最苛刻的标準來看也完美符合規範，她同英格蘭上下所有富貴人家的小姐一樣，能嚴絲合縫地塞進名為“淑女典範”的模子裏。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表妹是這樣一個聰慧而有恒心、有毅力，願意大度分享經驗，也渴望表達自己才華的人。
達西先生願意相信自己的表妹，也提出能提供一些幫助，“你專心完成書稿就好。至于其他聯系出版商，簽訂商業合同，找皇家藝術學院鋼琴大師審閱書稿的事，都交給我來辦。”
“那真是太感謝了！”
此時氣氛正好，安妮小姐靈機一動，趁機提起另一件她挂念許久的事情，“表哥，媽媽她最近有找你說過什麽嗎？”
“沒有，但你想說……”達西先生很快讀懂了表妹臉上略顯不自在的表情，他假裝咳嗽一聲，“你是想說那件事嗎？”
“是的。”安妮小姐的聲音幾乎要比蚊子哼哼還細了，達西先生必須豎起耳朵，全神貫注才能捕捉到她口中的話。
“我的意思是，表哥，你的想法應該沒有變吧？”
達西先生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是的，請相信我。”
吃下一顆定心丸的安妮小姐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太好了。
“不過如果媽媽這兩天找到你……？”
表妹小心試探地樣子讓達西先生覺得有些好笑，但他還是點點頭，“放心吧，是我不願意，是我辜負了姨媽的心意，是我可惡，是我對不起表妹你，姨媽要生氣就生我的氣，總之不會牽連到你。好了，你安安心心地在家寫書，有什麽事派人給我送信就行。”
這話讓安妮小姐吃驚，“表哥，你要走了嗎？”
“沒錯，倫敦那邊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達西先生可找不到留在這裏呆呆承受姨媽怒火的理由，更何況，查爾斯那裏，他也應該親自去作出解釋并道歉。
“那好吧。”安妮小姐其實也沒有挽留達西先生的想法，“表哥，一路順風，一切順利。”
“你也是，一切順利。”
表兄妹兩人的會話不到十分鐘就告結束。
心裏數着時間，覺得表哥應該走遠之後，安妮小姐立刻牽起裙子在原地快樂地轉了個圈，恨不得當場跳支舞。
太好了！太好了！見多識廣的表哥也支持她寫書，更妙的是還願意提供幫助。當然最最最好的還是表哥信守承諾，不僅不會向她求婚，還勇敢地願意一個人承受媽媽的怒火。
“好！這才算真正的紳士！”
安妮小姐啪啪鼓掌，鼓完掌又安靜地坐回椅子上，模仿着記憶中媽媽的樣子一臉矜傲地仰起頭，緩緩地堅定地說道：“我，安妮·德·包爾，我才是德·包爾家族的唯一繼承者、未來羅辛斯莊園及廣大産業的唯一擁有人，我絕不允許有人在此地淩駕于我之上。”
安妮小姐理解媽媽希望她能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一旦嫁人，自己以及德·包爾家的所有産業都要跟着改姓。
別看柯林斯先生現在對媽媽言聽計從，要是羅辛斯莊園未來真有了個男主人，柯林斯先生肯定一秒不會猶豫，立刻換一個人投奔。
失去了管理周邊村鎮的耳目（挂掉）助手，她不就要慢慢被困在莊園裏，然後變成丈夫的金絲雀了？！
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而且她從小身體不好，萬一在生育繼承人的過程中有了什麽意外，豈不是太可悲，太便宜別人了！
她還有偉大的事業，她還有大把美好的人生！而且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難産而亡，丈夫美美繼承自己的遺産轉頭就另娶新歡，兩個人在自己的莊園裏恩恩愛愛，安妮小姐就目光如刀，恨不得捅死想象中的可惡入侵者。
當然啦，媽媽的眼光總是很好的，表哥人确實是個可靠的人，可表哥再好她也不樂意！
反正她有的是錢，沒有丈夫的約束反而更加自在。
至于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唉，難道有丈夫就能從此高枕無憂了嗎？笑話。再說表哥不至于不管她的。
這麽一想，安妮小姐越發覺得表哥真是個好人。既不貪圖她的家財，又對她處處維護幫助。
“這麽好的表哥真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啊！”安妮小姐下定決心要回報這舉世難得的好表哥，“不管未來表哥打算向哪位小姐求婚，我一定堅決支持他！”
“阿嚏！”遠在麥裏屯商店裏的伊麗莎白忽然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瑪麗立刻看了過來，“麗茲，你冷嗎？”
“沒有，沒事的。”伊麗莎白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店裏的熏香熏到了，問題不大。
見她無事，店裏的夥計立刻接着給客人們分享他最近聽來的八卦，“……我聽說啊，那位威克漢姆先生最近在倫敦可是潇灑快活得很呢！”
這話別說伊麗莎白和瑪麗，就是其他幾位小姐也不信。
“少在這吹牛了，你既然這麽說，那我問你，可憐的威克漢姆哪裏去弄那麽多錢來花？”
“這……”夥計回答不上來了，“是啊，威克漢姆他哪搞來的那麽多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