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坑與被坑

第49章 坑與被坑

這原本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林德先生先是告知了全家人他計劃向一位女士求婚,然後用了幾分鐘介紹這位女士的具體情況,比如年齡、性格、職業、已經出版的作品和未來重點發展的方向,接着在家人們的盤問下回答了這位女士的其他一些不重要信息,比如家世、父母的出身、家中産業、往來親友……

林德伯爵萬分震驚,伯爵夫人瘋狂搖頭。

“你要是想找一位喜歡畫畫的妻子,全英格蘭上下的貴族家裏有的是從小就學畫畫的小姐,她們肯定比你說的那位瑪麗小姐畫得好得多!”

林德先生眼裏是明晃晃的不解,“爸爸,您難道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嗎?畫畫不是重點,重點是,瑪麗小姐與我,我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彼此,最相配的人。”

一看兒子這副表情,伯爵先生就覺得牙疼,他總感覺這小子是在懷疑他的智商,是在疑惑為什麽他那麽聰明的人會有一個話都聽不懂的笨蛋老爹!真是豈有此理!

他絕對不答應!

沒關系,林德先生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闡述自己的人生觀、金錢觀、事業觀和家庭觀,用詩一般的語言和最真誠的心意論證他與那位小姐為什麽是天作之合,合理暢享他們婚後必然相互尊重、彼此支持、相親相愛、共同進步,做一對無論生活還是事業上都絕配的愛侶……等等等等,終于說服父母接受他的決定,并且讓他們親口保證一定會非常友好、熱情地歡迎那位瑪麗·貝內特小姐加入他們的大家庭。

自從小兒子滿了十歲,林德伯爵夫婦日漸失去體力優勢,無法靠武力“說服”兒子按他們的心意行事後,夫妻二人就再也不能在叛逆的小兒子面前占據上風了。

當年他們無法強迫小兒子加入教會,謀得一個富庶之地的教區牧師職位,現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不顧身份地位,放棄與其他貴族之家的女孩聯姻,選擇一位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鄉下姑娘。

看着兒子一臉燦爛地離開,伯爵夫人頓時爆發出一聲嗚咽,“可憐的孩子,娶上這樣一位出身卑微的妻子,以後恐怕要成為整個倫敦社交界的笑話了!”

林德先生當然才不在意這些。所謂倫敦社交界,不過是一群整日無聊不知所謂的人聚在一起嘀咕些無用的八卦而已,既不利己也損不到人,真不知道有什麽意思。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把村口的磨拉了,一個二個好吃懶做,活生生個人卻連龍博恩農場裏的驢都不如。

可林德先生不在意的事,伯爵夫人卻覺得是天大的事。

她怕小夫妻丢了面子,更怕連帶得整個林德家族都一起丢臉。

于是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位瑪麗·貝內特小姐的身份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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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産這個不太好操作,但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不是喜歡畫畫嗎,行,她來出錢,讓瑪麗小姐去皇家藝術學院學習,實在不行旁聽也可以。總之以後別人問起來,他們家小兒子就是娶了一位藝術家妻子。

學者配藝術家,天造地設,簡直天造地設!

林德先生不清楚父母自己說服自己的底層邏輯,但總之一家人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值得高興的好事。

為此,就連被迫大清早起床去財政部跟財務官員扯皮追加財政撥款這種事,都不讓人覺得那麽痛苦了。

馬車在人馬車流中龜速前行,林德先生心情頗好地觀察着窗外的景象。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倫敦城,也不知再過上幾百年,城裏的治安和交通能不能好點?主管城內治安和交通的大臣們竟然還沒有被抓起來流放,上面的人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不長眼睛……有些話聽起來就很大逆不道,但無所謂,管得住嘴,誰還能管得住人們在心裏叨叨兩句不成?

林德先生的目光在窗外慢吞吞後退的一家家店鋪櫥窗上掃過,忽然,被一件特地放在貨架中層的小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一枝靜靜躺在黑色天鵝絨布上,于清晨初升陽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金色琥珀玫瑰。

“停車。”林德先生毫不猶豫地走進店鋪,開口就要櫥窗中的那朵玫瑰。

“您真是太有眼光了!這是上星期才到的新品呢!伊斯坦布爾考古現場出土,是千年前阿拉伯皇帝蘇萊曼大帝送給他那不為世俗所容的心中摯愛——許蕾姆皇後的定情信物!

那位癡情的皇帝還在親自創作的情詩裏把他心愛的人比作玫瑰,‘我的玫瑰,這世上惟一不會讓我悲傷的人……’”

眼看來客衣着精致、氣質不俗,乘坐的馬車雖然看不見家徽,但拉車的馬膘肥體壯,店主立刻就知道這是來了一只大肥羊啊!于是他磨刀霍霍,胡編亂造的愛情典故張嘴就來,就等把肥羊迷得暈頭轉向然後狠宰一筆!

林德先生在店主的深情朗誦中不為所動,他執着花枝輕輕翻轉,到了某一個角度,恰好看見琥珀中包含的兩根草屑交織在一起,變成一顆小小的愛心。

外觀一模一樣,內部的草屑還同樣能組合成愛心,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不會錯,這就是他親手設計,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枝琥珀玫瑰。

“多少錢?”

店主立刻停止吟唱,心一橫報了一個價:“500鎊!”說完自己的心肝都跟着顫了顫,也不知道疊加了考古、古董、帝王珍寶這麽多标簽能不能唬到眼前的客人。

誰知肥羊不僅肥,腦子還不是很好使,一點沒有讨價還價的意思,手一揚,随從就立刻老實掏了錢。

那麽,這只琥珀玫瑰為什麽沒有在瑪麗小姐的書桌之上,而出現在了倫敦的商店櫥窗裏呢?

林德先生坐回車裏,思緒随着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慢慢飛遠。

必須承認,有那麽一瞬間,他是以為自己的愛情原來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瑪麗小姐根本懶得理會他,說不定還會在心裏嫌棄他煩人。

不過下一秒林德先生就一把推翻了之前不靠譜的胡思亂想。

瑪麗小姐不會這樣對他,這絕對不可能!

好吧,就算瑪麗小姐沒有收到他的禮物,對他的心意一無所知,但他們兩個之間還用那些虛禮嗎?

不需要的!

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在一日日的相處中慢慢培養,水到渠成,距離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只差他正式求婚了!

之前是他冒失,不過他現在已經徹底準備好了。父母那裏已經說服,他們以後的家也在加緊布置——一棟可愛又舒适的小房子,距離皇家植物園很近,附近風景優美,人流不多,不必忍受城裏的嘈雜擁擠,正适合他們安安靜靜追求各自的事業。

柯林斯先生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他婚後同柯林斯太太認真經營小家的精神卻值得學習。

他和瑪麗小姐未來也可以一起打理花園,撘一個葡萄架,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在下面喝下午茶。

老鼠可能禍害植物,幹脆再養兩只貓好了,不過不能要德·包爾夫人家那種天天幹壞事,會趁人睡覺來踩人的胖貓,要養兩只靈巧清秀的……

停!

想着想着就想遠了,林德先生趕緊收回滿天發散的思維,将注意力集中到手裏的琥珀玫瑰上來。

想要弄清楚琥珀玫瑰究竟怎麽從他僞裝得好好的包裹裏重新跑回倫敦,跑進那家店鋪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找到老板,稍稍威逼利誘一下就問出了實話。

“我說!我都說!蘇萊曼皇帝的愛情信物那段是我自己編的,但這玩意确實是我從一個才回倫敦的古董販子手裏收的!250鎊,一個子都沒少呢!”

“那麽那位古董商先生人在何處?”

老板一秒不帶猶豫地把人賣了,“金克爾街16號!他自己的店就在那!”

金克爾街,還以為自己是被買了假古董的冤大頭找上門的古董商一看來人不好惹,也吐得幹脆。

“先生明鑒啊!我是做點古董生意,但我可沒說這小東西也是古董啊!至于您要問這東西哪來的……”也聽說過一些用人偷盜主人財物傳聞的古董商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小羊街霍齊酒館,裏面有個二手貨販子道格拉斯。”

林德先生再次轉場,這次依然沒費什麽功夫就逮到了道格拉斯先生。

“天地良心!我就只是個收二手破爛貨的可憐人而已!哪有膽子摸到貴族老爺家裏去偷東西!這寶貝是不知道哪個落魄少爺讓酒保賣給我的,花了我整整130鎊呢!”

“酒保啊。”林德先生點點頭,“他們确實門路很廣,知道不少消息呢。”

唉,被堵在吧臺裏的酒保心想,自己有的時候知道的就是太多了。

原本他想說自己這裏人來人往,他記不住了的,但看着眼前矜持而不失風度的年輕紳士身邊的幾個壯漢,酒保的記憶力瞬間複蘇了。

別說幾個月前的一筆交易,就連其中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酒保擦了擦額頭冷汗,“我說,我都說!這東西是前段時間一個叫威克漢姆的人讓我出手的!我發誓我就牽了個線,別的什麽都沒幹啊!”

“威克漢姆。”

賓利信中提及,威克漢姆前幾天就因為欠下大額債務無法償還而連夜逃跑了。福斯特上校對他窮追不舍,可至今沒有消息。

林德先生敲了敲桌子,他不想放過壞他大事的威克漢姆,當然也不會僅僅指望福斯特上校和更加指望不上的蘇格蘭場。

那麽誰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威克漢姆?當然是他可靠的表兄達西先生。

半顆心都已經飛到湖區的達西先生想了想,覺得盡快找出威克漢姆這個禍害确實要緊,他很快就決定暫緩湖區度假計劃,先把威克漢姆揪出來。

“對了,”出門前,他随口問道,“你怎麽就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威克漢姆?”

“這還用問嗎?”林德先生的視線從琥珀玫瑰上抽離,一臉理所當然地看着達西先生,“你被威克漢姆坑了也不止一次了,嗅覺總該更敏銳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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