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翌日，LV市飄起小雨，加長林肯在巨大的漢白玉俄爾普斯（希臘音樂之神）雕像前停穩，陶藝琛率先下車，他撐起黑色的打傘，之後，向車裏伸出一只大手。
葉琦和陶藝琛手拉着手，同撐一把雨傘，站在瑰麗的金色音樂廳門前。
“別緊張，馬上有工作人員帶你進去，博特曼先生一定會喜歡你的，加油，我對你有信心。” 陶藝琛攬着葉琦的肩膀，輕聲細語和他說話，像極了送考的家長，争分奪秒給自家的寶貝打氣。
工作人員推開雙層玻璃門，向葉琦做了一個恭敬的請的手勢，有一雙手輕推了葉琦一把，陶藝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葉琦回頭，陶藝琛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溫柔又堅定地注視着他，葉琦深吸一口氣，跟着工作人員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建築。
眼前是一條鋪着酒紅色地毯的通道，通向建築內不為人知的深處。
葉琦走在這條通道上，視線竟然有些模糊。
五年來，他就像一條擱淺的魚，命運的潮水将他置于困頓，無論他如何掙紮，卻只能望洋興嘆，然而，就在此時，就在此刻，命運之門重新開啓，他似乎又看到了本來屬于他的那一片海闊天空。
博特曼先生的面試被安排在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小排練廳，
葉琦跟着工作人員東拐西繞，中間還碰見其他的同事打招呼，說考試已經開始了，叫他們趕快。
看來今天來參加面試的并不止他一個人。
拐過最後一道彎後，眼前的景象證實了葉琦的猜想。
七八個提着琴盒的年輕人在一個房間門口坐成一排，有人表情凝重，有人呼吸急促，有人念念有詞，還有一個忽然想起什麽，慌裏慌張地打開琴盒，拿出琴弓和松香就是一通猛擦。
葉琦一眼望過去，居然認出兩三個熟面孔。
葉琦十二歲那年，著名的國際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第一次将參賽選手的年齡降低到十四歲以下，而葉琦，作為當年年齡最小的參賽者，一路所向披靡，第一次參賽就斬獲了獨奏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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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被譽為小提琴神童，光彩奪目，前途無量，如果不是發生了後面的變故的話……
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曾經同臺競技的對手，如今再次相逢，而對方顯然也認出了他。
“是你？”
“葉琦？“
”你來這裏幹什麽……” 幾道驚詫中帶着質疑的目光赤裸裸地向他投來。
葉琦表情平靜，他略過衆人，獨自走到邊上的椅子坐下。
身邊的竊竊私語聲頓時不絕于耳。
“他不是不拉琴了嗎？”
“早就不拉了，央音考上了卻沒去讀。”
“那他這幾年都在幹嘛？”
“我聽說，他在餐館打工，“ 說話的人故意壓低聲音，“我有個朋友去年去C市，看到他在餐廳裏用小提琴拉’生日快樂‘掙小費呢，要不是他拍了照片給我看，我都不敢相信。”
“真的啊，啧啧啧。”
昔日的小提琴神童，淪落到要讨好餐廳的食客，确實是絕佳的談資。
另外幾個不認識葉琦考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他是怎麽有資格來考試的。”其中一個人質疑道，
“啊這……畢竟人家當年拿過帕格尼尼金獎。“
“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
”是啊，咱們誰沒拿過大獎，誰不是名師推薦，才有資格今天站在這裏。”
“也許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什麽過人之處，這裏面肯定有蹊跷，或者他就是混進來的。”
此話一出，幾個人心照不限地互相看了一眼。
“要不要叫工作人員來查查他的證件，畢竟這是博爾曼先生選拔學生。“
有人還真的招手就要喊保安過來。
這時候，排練室的門忽然開了，有人氣沖沖地從裏面走出來，手裏的小提琴差點兒被他甩在地上。
剛才還對葉琦指手畫腳，品頭論足的幾個人瞬間轉移了注意力，呼啦一下圍住了剛走出來的人。
“你這麽快就考完了？怎麽樣啊？”
“大師出的考題難嗎？”
“到底什麽流程，給咱們說說呗？”
看來，這位是剛考完的考生。
葉琦也好奇地擡起頭，透過層層疊疊的身影，向前面看去。
只見那人剛走出來就重重地将手裏一大摞金燦燦的獲獎證書丢在了座位上，然後又無比心疼地将那些雞零狗碎撈了起來。
“什麽考試，簡直就是捉弄人。”那人憤懑地說，“我得了這麽多獎，一個也不看，還有我那麽豐富的演奏經歷，我的自我介紹剛開了一個頭，也不讓說。“
“那都讓說什麽啊，樂理？作曲？音樂史？“
”什麽都不讓說，上來直接拉琴。“
”指定曲目還是自由發揮？是柴可夫斯基？還是門德爾松？“
“呵呵，都不是，” 考生冷笑了幾聲，“讓我拉的是那首最全球最流行，聽衆人數最多的……”
圍攏的人都瞪大眼睛，伸長脖子，
“生日快樂！”
“呵呵！” 人群背後傳來清朗的笑聲，葉琦實在沒忍住，當所有人都回頭看他時，葉琦只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
“然後呢？” 此刻沒人顧的上葉琦，人們重新轉回頭，繼續追問那位剛出來的考生。
“然後？沒有然後了。” 考生黑着臉，“我一遍生日快樂都沒拉完，就被一個女助理喊停，博特曼先生什麽都沒說，我就被工作人員請出來了。“
圍攏的人群裏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這位博特曼先生還真是個怪老頭。”
“世界級的大師嘛，肯定與衆不同。“
”可是咱們這種水平的選拔考試，要在他面前拉生日快樂？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你說這位大師是不是有一點兒變态啊，畢竟他身體上……”
排練室的門再次推開，一個三十歲左右，留着幹練短發的女士走了出來，她徑直走到剛考完的那個考生面前，“博特曼先生讓我通知你，很遺憾，你不能成為他的學生。”
這樣的結果并不出人意料，但是被拒絕的考生依舊一臉意難平，“梅助理，你們根本沒有給我展示才華的機會，生日快樂，幼兒園小孩兒都會拉的曲子，能聽出什麽好壞，還有，就憑五分鐘都不到的演奏，就否定我的能力，這也太草率了吧。”
助理梅琴表情平靜，“博特曼先生收學生有自己的衡量标準，考試曲目和流程都是他親自制定的，既然你提到才華和能力，恕我直言，我個人也認為你對剛才的曲目沒有深刻的理解和足夠的感情。”
“一首老掉牙的破生日快樂，現在火鍋店慶生都不用了，你讓我理解出個什麽花兒來。” 失敗的考生臉上寫滿了一萬個不服氣，“就你們這麽個考法，我倒是很想知道，今天誰能考過，誰能當上博特曼先生的學生！”
梅琴禮貌地笑笑，“我也很好奇，不如拭目以待。”
一段小插曲過後，考試繼續進行。
待考的考生們被逐一叫進排練室，進門前各懷忐忑，考完出來無一例外都成了被秋風虐過的茄子秧。
考試結果出的比機考出的還快，梅琴将一個個考生送出來，然後就都是那一句，“博特曼先生讓我通知你，很遺憾，你不能成為他的學生。”
本來人就不多，不過個把小時，已然全軍覆沒。
最後一個出來的考生垂頭喪氣地沖一幹人搖頭，“都散了，散了吧，博特曼先生怕是根本沒有收學生的誠意。“
心高氣傲的一群年輕人犟到現在，落得個收拾東西黯然離場。
偏偏一個人逆着人流，徑直走到梅琴面前，葉琦手裏提着他的琴盒，不卑不亢地開口，“老師，我還沒有考。”
梅琴吓了一跳，接着她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年輕男孩兒，男孩兒白皙清俊，皓齒紅唇，兩只鹿眼澄澈靈動，一看就是一個溫潤乖巧的好學生，只是站在張揚傲嬌的一群青年演奏家背後，實在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
”抱歉，你是？“梅琴問葉琦。
“我叫葉琦，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叫我的名字。”
“葉～琦，“ 梅琴描畫精致的眉梢不由向上一跳，緊接着殷紅的雙唇落下尾音上揚的一個“哦”
”行，知道了，你跟我來吧。“
梅琴自帶冰山美人的氣場，而當她聽到葉琦這個名字，周身的溫度仿佛又驟降了兩位數。
樓道裏陡然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葉琦。
葉琦卻沒多說多問，他跟着梅琴往排練室裏走去，背後頓時又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這麽長時間沒人理他，我都把他給忘了。”
“梅助理還真帶他進去啊！“
“看樣子，他的确有資格來考試？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
“管他有什麽手段，讓他考，咱們誰都不行，就憑他，能考過？”
“就是，也不看看眼下什麽形勢，他這樣的資歷背景在大師面前簡直是個笑話。“
“诶，你說歸說，又坐下來是幾個意思。”
“等着看笑話啊，他不是狂嘛，以為自己十年前得過一個什麽金獎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他幾分鐘被趕出來。”
“呵呵，我猜五分鐘。“
“五分鐘可用不了，最多三分鐘。”
“我賭他最多堅持一分鐘。”
“你這話說的很容易有歧義啊，男人，一分鐘，哈哈。”
玻璃門扇在身後合攏，紛亂的議論聲終于被屏蔽幹淨。
葉琦提着琴盒的手指微微松了松，他悄悄呼出一口氣，擡頭望向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