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 39 章
從中央街回到民宿, 陶藝琛變的特別粘人,應了他和譚銘明說的那一句,他真的是每分每秒都不肯讓葉琦脫離他的視線。
就連葉琦去衛生間呆久一點,陶藝琛都會在外面敲門, 仿佛害怕葉琦會憑空消失一般。
葉琦想知道陶藝琛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無論他怎麽問, 陶藝琛鐵了心, 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葉琦沒有辦法, 他只好耐下心來再找機會。
入夜,葉琦以為陶藝琛會再纏着他“磨合”, 但是陶藝琛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他只是緊緊地抱着葉琦, 一整夜都不肯放手。
葉琦一直以為是他貪戀陶藝琛身上的栀子花香,陶藝琛遷就他, 才會每天和他相擁而眠。
他第一次發現, 陶藝琛似乎更需要他,仿佛只有實打實地抱着他, 這個男人才是完整的, 才能找到安全感。
按照行程, 葉琦和陶藝琛第二天要去熱帶雨林徒步。
一大早,門口就停了好幾輛車,經驗豐富的司機向導, 還有手持獵槍的随行保镖, 整整齊齊排了一隊, 恭候葉琦出門。
葉琦心裏惦記着老羅恩和那幾個盲童,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讓這麽多人白等。
葉琦跟着陶藝琛上了中間的一輛路虎,車隊載着他們離開瑪瑙鎮, 向着熱帶雨林進發。
駛出瑪瑙鎮不遠,便沒了正經的公路,泥濘的土路完全是靠車輪軋出來的,坐在車裏,葉琦像被翻煎餅一樣,颠來倒去,如果不是有陶藝琛緊緊地摟着他,他真擔心自己會被甩出車外。
路雖然不好走,但是風景卻很獨特,透過車窗,葉琦能看見道路兩邊婆娑變換的熱帶叢林,叢林中時不時會冒出幾間殘破的茅草屋,還有穿着褴褛,赤腳趕路的部落土著。
這片土地上,有保存最為完好的雨林風貌,同時也居住着最貧困落後的原駐居民。
走了一陣,開路的吉普忽然一個急剎車,多米諾效應讓行駛在中間的路虎也被逼停,葉琦的身體被慣性猛的往側前方抛去,額頭即将撞車門框的一剎那,一只大手墊了上來,葉琦被妥帖地護住,那只手擔下了所有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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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聲,血肉生生撞上金屬。
葉琦吓的趕緊抓過那只手查看,手背一片通紅,顏色還在肉眼可見的加深。
陶藝琛卻瞬間從葉琦掌間抽回自己的手,他皺着眉頭問司機,“怎麽了,去看看。”
司機迅速跳下車,跑到車隊最前面,一轉眼又跑了回來。
“有人不看路,差點兒撞上咱們的車。“
”傷到人沒有?“ 陶藝琛問。
“不是咱們的問題,” 司機急忙解釋,“一個女人帶着好幾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眼睛不好還亂跑,我們一定警告她們。“
“我問你傷到人沒有!” 陶藝琛提高嗓門質問,于此同時,葉琦推開車門,陶藝琛和葉琦一前一後下了車。
車隊前面一個皮膚黝黑的女人擋在道路中間,她身邊圍着四五個背着背簍的孩子,年齡跨度從三四歲到十幾歲不等,女人手裏還抱着一個嬰兒。
“陶總,你怎麽下來了?“ 正在交涉的亞瑟小跑着過來,他以為陶藝琛在車上等的不耐煩了,趕緊指着躲在女人身邊的一個小女孩兒說,“這孩子剛才忽然沖到路中間,要不是司機反應快,她小命就沒了,”
女孩兒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模樣,兩眼渾濁無神,臉上還挂着驚懼的淚痕,她緊緊抓住媽媽衣襟,背上的背簍滾在地上已經摔爛了,腳邊散落了一地的香蕉。
亞瑟很不高興地告狀,“那個女人不依不饒,非要我們賠她的香蕉,她才肯讓路,明明是她沒有看好自己的小孩兒,她這是碰瓷。“
陶藝琛沒有聽亞瑟繼續說下去,而是直接走向了那個女人。
“都別吵了,大老板來了。” 亞瑟跟在後面,離着老遠用土語警告。
女人看到陶藝琛,不僅沒躲,反而将縮在她身後的女孩兒往陶藝琛跟前推,她指着女孩兒的眼睛,語速很快地對陶藝琛說着什麽。
陶藝琛看向亞瑟,亞瑟趕緊翻譯,“她的女兒染上了河盲症,眼睛快瞎了,她一大早趕路帶女兒去看眼睛。“
女人又指向地上的香蕉,很焦急地提高了音量,亞瑟逐字逐句地翻譯,“這些香蕉是要拿去瑪瑙鎮賣了換診費的,現在香蕉都摔爛了,她問女兒的眼睛可怎麽辦?“
女人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向陶藝琛撲過來,幾個保镖立刻沖過去,擋在了那個女人的身前。
陶藝琛擺手,讓保镖讓開,但是他也沒有走近那個女人,而是緊緊地攥着葉琦的手,隔着一段距離告訴亞瑟,”跟她說,她帶的這些香蕉我們都買了,她女兒的診費,我可以幫她付清。“
亞瑟趕緊把陶藝琛的話翻譯過去。
女人捂住嘴巴,如同母獸一般大叫了一聲,随即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女人手忙腳亂,她一邊用粗糙的手背去摸眼淚,一邊再次将害了眼疾的女兒往陶藝琛面前推,大概是要女孩兒表示感謝。
女孩兒卻會錯意,她摸索着抓起地上的一串香蕉,跌跌撞撞地朝陶藝琛走了過來。
這次保镖也沒敢再攔,女孩兒徑直走到陶藝琛和葉琦的面前,女孩兒并沒有全盲,她能勉強認出陶藝琛手的位置,一把将香蕉往陶藝琛的手裏塞。
陶藝琛”嘶“ 了一聲,女孩兒碰到了陶藝琛的受傷的手背,那裏已經是一片青紫。
陶藝琛顯然是被碰疼了,但他更像是面對着某種巨大的恐懼,往後連續退了好幾步。
葉琦趕緊替陶藝琛接過香蕉,他不明白陶藝琛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但是他也怕陶藝琛刻意的躲避會讓女孩兒誤會傷心,于是彎下身,用手輕輕撫過女孩兒大而無神的眼睛,”不怕,“ 葉琦溫柔地安慰道,”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盡管語言不通,但是女孩兒還是咧開嘴吧,露出雪白的牙齒,給了葉琦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葉琦拉着女孩兒的手,把她送回到母親的身邊。
亞瑟讓人把女人和孩子們背簍裏的香蕉統統搬上車,清理道路。
事情處理有條不紊,葉琦回頭去找陶藝琛,卻發現高大的男人孤零零一個人倚在一棵香楠樹下,男人寬大的肩膀微合,他半低着頭,一只手支在眉角,性/感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略顯蒼白的臉被斑駁的樹葉打上一層細密的陰影,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從未有過的脆弱中。
這是怎麽了?
葉琦幾步走過去,他想問陶藝琛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但是剛走到陶藝琛的身前,就被陶藝琛一把拉進懷裏。
“琦琦,” 陶藝琛悶聲叫葉琦,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別走,我害怕。”
害怕?
陽光燦爛的美麗初夏,風景優美的熱帶雨林,歲月靜好的度假時光。
陶藝琛說他害怕?!
葉琦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陶藝琛是真的在害怕,因為距離很近,葉琦可以清楚地看見陶藝琛的睫毛抖的厲害,那雙琥珀色的瞳仁正在失去光澤,身體更是少有的沉重。
與其說陶藝琛抱着葉琦,不如說是葉琦在支撐着陶藝琛。
“不怕,我哪兒也不去,” 葉琦輕輕撫拍着陶藝琛脊背,拿出比剛才對女孩兒還要溫柔百倍的聲音安慰陶藝琛,“你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家。”
葉琦做主,取消了這次遠足的安排。
車隊掉頭,回瑪瑙鎮。
車上,陶藝琛緊緊拉着葉琦的手,力度比前一天有過之無不及。
葉琦被捏的生疼,但是他顧不上,因為他在擔心陶藝琛。
”你到底怎麽了,就不能告訴我嗎?“ 葉琦問陶藝琛。
陶藝琛的狀态恢複了一些,他罕有地躲避開葉琦的眼神,側目看向車窗以外。
沉默片刻,陶藝琛将葉琦又往自己身邊攏了攏,疲憊地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避重就輕的三個字,可以理解為他在因未能成行的遠足道歉,卻也足以将重重心事藏匿的更深。
既然陶藝琛執意不說,葉琦便不好再問。
只是,葉琦有些惆悵地想,或許他和陶藝琛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親密。
第二天就是瑪瑙鎮的音樂節,譚銘明和葉琦相約,傍晚時分兩人在老羅恩樂器行門口見面。
出門前葉琦有些擔心地停下腳步,他問貼在他身後的陶藝琛,“你可以嗎?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就留在家裏休息。”
陶藝琛固執地拉起葉琦的手,“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
于是,陶藝琛和葉琦手拉着手,步行去老羅恩到樂器行。
距離樂器行還有兩條街的距離,葉琦已經能聽見嘈雜的人聲和密集的鼓點。遠遠望去,樂器行門口聚集着一大群男女,男人們或者手執鈴鼓,或者抱着四弦吉他,唱着熱情似火的巴西民謠,女人們身穿鮮豔火辣的民族服裝,肩膀和發髻上插着長長的彩色羽毛。
他們在夏日的餘晖裏載歌載舞,這樣的場面談不上有多盛大,但也足以将狂歡的氣氛推向高/潮。
沒想到老羅恩這裏這麽熱鬧,葉琦拉着陶藝琛剛走過去,就聽見有人在人群裏大聲喊他的名字,“葉琦!”
話音未落,一個姑娘像鳥兒一樣飛奔到葉琦的跟前。
譚銘明今天也穿了一身鮮豔的裙裝,還畫了布靈布靈的眼影,看上去比過年還要高興。
“太好了,你可算來了。” 譚銘銘一把将葉琦從陶藝琛手裏搶過來就往人群中間推,一邊推還一邊大喊,“孩子們,老羅恩,你們看誰來了?
這樣的喊聲讓葉琦略覺尴尬,因為從理論上說,老羅恩和孩子們根本看不見他。
但是當葉琦被譚銘明推到老羅恩面前的時候,老人家像是看到他一樣,發出會心的笑容。
今天老羅恩頭上戴着一頂嶄新的禮帽,手裏拄着一根盲杖,非常精神地站在人群的正中。
老羅恩聽到葉琦的名字,菱角一樣的八字胡立刻翹的高高的,他摸索着拉起葉琦的手,嘴裏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狂歡的人們像是收到命令,立刻安靜了下來。
“大家看到了嗎,” 老羅恩舉起葉琦的手,十分鄭重地對着人群宣布,“就是這個年輕人,他是我們鎮子的恩人。”
一大群男女立刻對着葉琦鼓掌,還有人發出尖叫,身材豐腴的巴西少女排起隊,為葉琦帶上她們早已準備好的鮮花花環。
這突如其來的隆重待遇,簡直像給部落王子加冕。
什麽情況?葉琦站在老羅恩的身邊,有點兒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