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爵

永貞九年七月,大幽戰敗于漠南,折十萬大軍,失十城,主帥孔肆戰死沙場,副帥燕雲哲被俘,生死不明,七洛乘勝追擊,揮兵北上,大幽老燕帥燕擊天臨危受命,率衆南下,與七洛決一死戰。

西南蠕蠕突襲七洛金銀澤,七洛分兵守衛,戰事焦灼,大幽七洛兩方騎虎難下。

九月,七洛擊退蠕蠕,布兵瓊州,開始和談事宜。

七洛,皇城——

七洛的宮門因着戰事前所未有的繁亂起來,苦等二十年,七洛終于從一個蠻夷邊族變成一個真正的強國,三公主帶着五萬精兵險些就要搗了大幽的老巢,如何不讓這一幹臣民激動不已!可恨蠕蠕乘機偷襲打亂了計劃,不然大幽早已為七洛所吞并,先祖一統天下的願望也就得以實現了。

如今七洛上下歡欣異常,皇上卻依舊不露面,政事同以往一樣交由二公主殿下掌管,然而舉國上下井然有序,當真稱得上不受戰争之苦的祥和樂土。

正午時分的驕陽如火,曬得宮門幾欲化煙,幾點黑影自遠處馳來,揚起有氣無力的幾縷煙塵。

宮門守衛官這幾日工作地辛苦,卻知道無論如何這陣子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忙派了守衛前去接應,卻不料那幾個騎兵絲毫不停,反而催鞭更緊,幾乎是要硬闖了。

待到人影近了,守門官才看清來人,忙喊道:“放行!放行!是金鱗池的人!”

宮門迅速地放閘,幾個騎士瞬間揚塵而去,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守衛官擦去腦門的汗,望着那幾人的方向喃喃道:“這是……又出什麽事兒了……”

承基殿——

皇上不理政事,二公主卻不好在皇上的無極宮辦公,所以騰出了荒廢許久的承基殿訓政,此時的神無淚一身正紅朝服,冠帶齊整,作男子打扮,正等待着信使的到來。

一旁的神無真身着宮裳,眉宇間閃過一絲焦慮。

啪嗒——

幾個黑影打馬而來,到臺階處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不帶一絲遲疑地行了大禮,“屬下拜見二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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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神無淚揮了揮手,待那幾個騎士起身,卻聽到神無真一聲驚呼,“月爵,你怎麽回來了!”

神無淚這才仔細一打量,發現這次來的信使中,為首的那女子體态玲珑,面目清秀溫婉,果然是月爵,不由得眯了眯眼。

“回二公主的話,殿下說戰事已歇,多留無益,派奴婢回來協同殿下共商大局。”

明明是神無真問的話,那叫月爵的女子卻只回了神無淚,神無真眼神一黯,心道這次老三可能真的發了火,怪自己沒殺燕雲哲……人是父皇保的,沖我耍什麽威風!神無真只覺得一陣心煩。

從小時候起,老三就是最不好惹的一個,父皇教養出的孩子都不是善茬,偏偏老三不愛耍心眼,不管什麽事打了再說,神無真開始不懂這個道理,騙了她幾次,然後就得到了一些難忘的教訓,現在對待老三,就無法保持那副不谙世事的清純樣子。

神無淚沒管神無真這點不滿,點了點頭問月爵,“她什麽時候回?”

“殿下的意思是先駐守瓊州整頓軍事,等咱們這邊和談的人過去了再徐徐圖之。”

好一個“徐徐圖之”!神無淚嘴角扯過一抹笑,沒想到她這麽快就開始擴充實力了,不過這七洛可不是只由着她一個人!

“父皇也是這個意思,等到這邊整理好了,就煩三妹同使者們共赴大幽上京和談。”

“什麽!皇上讓主子也去上京!”月爵大驚,主子最恨大幽,如何便這樣到上京去,皇上就不怕主子再瘋一次?

“怎麽,月爵懷疑本宮的話?”

望着神無淚那似笑非笑地臉,月爵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奴婢不敢!”

“行了,你也累了,先回宮休息吧。”

“奴婢告退。”月爵俯身行禮,領着衆騎士退下了。

神無真松了一口氣。

“怎麽,這就逃過一劫了?”神無淚嘲諷地看着神無真,“月爵和老三好得很哪,哪怕父皇下了令,哪怕老三不在,只要月爵想動手,你以為你那阿哲活得過幾時去?”

神無真頓時緊張,剛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二姐說的是,小妹這就回寝宮了。”

無真殿——

“阿哲!阿哲!”随着一陣呼喊,那抹翠綠的嬌小身影又出現在眼前。

燕雲哲想過死,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雙親,舍不得弟妹們,舍不得家國天下……更舍不得,那個心狠手辣卻傻傻地為他懷了孩子又要共他赴死的女人!

神無真跑過來蹲在燕雲哲身邊,一邊拿出鑰匙解鎖鏈一邊解釋道:“阿哲,我三姐要回來了,她不會放過你的,我已經安排好了侍衛,你這就挾持我出宮,只要逃的出去,宮外自有人手接應你回大幽。”

說這話時神無真已經是淚盈于睫,強忍着的樣子無限惹人憐愛,不自覺地,燕雲哲竟然又像從前一樣撫上了她的頭頂,等到反應過來時,二人都是一愣。

“我……”瞬間,燕雲哲如被燙一般收回了手,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阿哲,”神無真眼裏閃着淚花,卻燦爛地笑着,“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這一世是我欠你的,只盼還有下一世,我們不再是天潢貴胄,不再生而為敵……到時候你還願意叫我一聲‘真真’嗎?”

“真真……”

神無真死死地抱住燕雲哲,将頭埋入他那寬厚的胸膛,似乎再過一剎那就永遠失去他了,“阿哲……阿哲……”

突然,燕雲哲身形一動,神無真擡頭,發現他手上正接着一根鞭梢,鞭梢的另一頭,赫然正是月爵。

“放肆!無真殿也是你一介奴婢說闖就闖的!”神無真張口喝道。

“四殿下恕罪,主子下了令,奴婢不敢不遵。”月爵面無表情,只死死盯着燕雲哲。

“你的主子?你的主子難道不是父皇麽?本宮可不記得父皇說要處死阿哲!”神無真鮮少在燕雲哲面前露出這樣嚴厲的樣子,然而不難發現,這個樣子對她來說也是駕輕就熟的。

無真無真,沒有什麽是真的,神無真最會的,無非就是騙人罷了,只可惜大多數人都不明白這點。

“你可想清楚,若是違背了父皇的旨意,你家那位又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月爵動作一滞,卻還是沒有放手的意思。

“月爵,你若非要殺了阿哲,就踏着本宮的屍首殺!”

月爵終于一翻手腕,收回了鞭子,“奴婢有罪,這就去刑堂領罰。”

随着月爵的離開,宮殿裏又一次安靜了下來,神無真擦幹臉上的淚水,道:“阿哲,你還是得走,她不會放過你的。”

燕雲哲此刻被那一鞭子震得氣血上湧,內息一片混亂,只是不解地問:“她只是個奴婢,怎敢如此對你?”

神無真凄冷地嗤了一聲,“和倍受寵愛的兄長姐姐們比起來,我算哪門子主子呢?當年也是離家出走遇見的你,後來三姐尋到了我,說你是燕老帥的嫡長子,叫我嫁給你好竊取情報,我不想的……可我不想繼續當父皇眼裏的廢物了……你可知道,整個七洛皇宮,沒有比無真殿更小的宮室,也沒有比我神無真更軟弱無能的主子了……”

看到神無真兩廂為難故作乖順的樣子,燕雲哲心中一疼,卻不露聲色。

“阿哲,我真恨你,如果你能對我差一點,能不那麽愛我,或許現在我就不會那麽難過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不用了,真真,放心,他們不會殺我的。”燕雲哲不忍看她這個樣子,終于開口說話,“和談結束前,我死不了的,放心吧。”

“真的?那太好了!阿哲……”一邊說,一邊已經緊緊抱住了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

無極宮——

雖然只是配殿後的小院子,一桌一椅卻華貴大氣,葡萄藤上結滿了葡萄,院邊的水渠中湃幾個西瓜,中央擺放了一個青花瓷缸,缸裏養了幾條龍魚,正悠然自得地游來游去。院子的一角,一身黑衣騎裝的月爵正跪在葡萄藤下。

“知道錯在哪兒了嗎?”一道清雅卻不失渾厚的男聲自卧房響起。

“奴婢不該違抗旨意,擅自做主。”

半晌,男聲沒再響起,月爵以為那人不再搭理自己,直到卧房傳來一聲嘆息,“是殺了敵人洩恨好,還是把敵人變成自己的一條狗,讓他一輩子卑躬屈膝讨好取悅自己好?”

月爵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麽一向雷厲風行的主子在燕雲哲這件事上諱莫如深,原以為是主子放不下,卻原來是早就看穿了四殿下的打算!

“你看不透也是正常,你若看透了,就不再是我的奴才,而是和無心他們一樣,成為我的孩子了。”男人的語氣似乎帶有一絲戲谑,不過月爵卻絲毫不為這小小的譏諷所動,只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受教。”

而就在此時,一只通體潔白如雪的海東青,已經飛掠過金銀澤,翻過高山峽谷,飛抵歷經戰火焚燒恍若人間浩劫的瓊州,落在了一座不大不小,于一衆營帳中毫不顯眼的帳篷上。

侍衛接過海東青,取下密信,匆匆步入帳篷。

“留燕雲哲,殺燕擊天,無心我兒攜無真北上,和親于大幽元帝。”

骨骼修長的手捋了捋信紙,那信紙竟全部碎成粉末,抖開了粘在衣服上的紙屑,女子起身走到鳥籠旁,逗弄那只剛送完信的海東青。

“月爵,月爵,你可是被留下了……也好,上京,我始終要自己面對。”

作者有話要說: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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